萧临叹息着将青骢马牵来,扶着她翻身而上,他落坐于她身后,如来此地一般,将她紧紧桎梏在怀中,往城中而回。
这次返程速度慢了许多,没了来时那般激烈。云夭躲在温暖的怀中一语不发,只是吹着迎面而来的凉风,从重生走到此刻,前所未有的不知所措与无力,似乎无论如何努力,未来都未真正改变。
萧临对她的表现并没有多想,只是将她送回她所在的牙帐后,便离去,继续接待高昌使臣。
深夜万籁俱寂,过子时后,云夭走出牙帐,看着巡逻的士卒,以及主营方向,猜到他定然已经沉睡。这些时日的接待,让他疲惫不堪,她看得出来。
只是此刻她忽然有些心累,于是喊来专门负责护佑她的天鹰道:“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明日清晨,我要回大兴城,你送我吧。”
天鹰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那陛下?”
“陛下那边我会留信,他本就不想我跟来西巡,早些回去也好,不会怪罪于你。”
“……是,云姑娘。”
第43章 救他!
翌日清晨,萧临从牙帐中起身,昨夜与云夭一番争执不快,导致他一直到黎明才堪堪入睡。
他将这个多事的麻烦女人送回帐中后,便决定一夜都不她,省的她总拎不清自己身份,时时刻刻都想着管束自己,明明他才是皇帝。
起身后,唤人进帐伺候他洗漱,来人却不是云夭,而是竹青,满脸无措。
“云夭呢?”萧临洗漱过后,终于不情愿开口问起。
莫不是那女人昨夜也同他一般,彻夜不眠,而到了现在还在睡大觉吧。罢了,看在她茶饭不思的份上,今日他便不与她一般计较。
竹青端水的手一抖,不小心将其洒了出来,弄到地上,当萧临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无丝毫犹豫,立刻单膝下跪,恭敬道:“陛下,云姑娘……”
“她怎么了?”
“云姑娘天刚刚亮时,便离开了敦煌郡,说是要回大兴城,天鹰护送她回去,让属下将此话带给陛下,并让陛下接下来的时日注意安危,说是或有大祸临头。”
竹青直接抖成了筛子,不敢看萧临神情。
云姑娘也真是,走就罢了,还要这般诅咒陛下……
萧临沉默良久,而后直接气笑,“好啊,走啊,走得越远越好!谁稀罕!”
他来回踱步吼了一通,而后直接转身将一旁的桌案踹翻,粗重地喘着气。
云夭这个该死的女人,真是气死他了!
来西巡是她求的,到了这儿,不过争了几句话,便又走了。这世上还有谁能有她这般大气性?
他心中气不过,又直接从一旁抽出长剑,竹青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在萧临那剑没朝他来,却见他气急攻心,直接几剑劈向牙帐立柱,没两下,那柱子竟直接断开,而后“哄”一声,他喘着气粗气抬头,见整个牙帐坍塌下来,将他与竹青两人埋在其间。
四周巡逻的士卒更是被吓坏,纷纷跑上前救驾。
当萧临面无表情,灰头土脸地从一团糟的牙帐中走出后,扫视一圈四周不知作何表情的士卒,冷漠地让其全部退下。
他转身看向同样灰头土脸的竹青,淡淡道:“有多少人护送她回大兴城?”
“回陛下,一共一百人。”
“呵。”萧临冷笑,眼神跟刀子似的,“立即派五千轻骑给朕追上护送她,要是那死女人出了事儿,朕唯你是问!”
“是!陛下!”竹青抿唇,立刻跑开前去调度士卒。
萧临转头看一眼被自己弄塌的主营,肺都要炸了,这个该死的女人,什么都不会,光会气他。
……
大漠之上,马蹄留下一个个脚印,溅起些许黄沙,此时日晒三竿。
云夭戴着幂篱,身后跟着天鹰与大队士卒,回程骑马很快,就是马在沙地上走得有些疲累。她寻了处河流带马喝水解渴。
如今走出来一段距离,已是六日后,她平静许多,又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如此冲动直接离开,也不知萧临会发生何事,导致失踪三月有余。
正当思绪混乱时,忽然远处传来隐隐呼喊声,云夭起身环视一圈,再细细辩驳,发现竟是河流中心的树上挂着一人,有点儿远,在喊“救命”。
云夭掀开幂篱,眯着眼睛仔细看,发现竟是消失的福禧!
“快!快!快救人!”云夭立刻喊来天鹰。
一番安排后决定由一个水性最好的士卒,身上绑麻绳下水。河流有些湍急,众人决定从上游处放士卒下水。
下水后,那士卒果然顺着河流一路冲了下去,同时向河中央游去,很快便到了那棵树下,将另外一股麻绳绑福禧腰间。
福禧入水后,众士卒跑至下游处,共同拉绳,将两人拉了上来。
上了岸的福禧跪坐在地上,劫后余生,浑身冷得瑟瑟发抖,似乎有些风寒发热。云夭立刻从后方拿来一厚实披风为他穿上。
“究竟发生了何事?福禧公公怎会到了此处?”
云夭咽了咽口水,有些心虚,忽然意识到,和萧临争执后,竟将福禧小可怜忘在了脑后。不过运气竟也是好,此处已是靠近张掖,若是她不想着回大兴城,或许福禧还真惨死在河中。
福禧喘着气,拉紧了身上的披风,大哭起来,“云姑娘啊!还好有云姑娘在!又是姑娘救了奴婢性命啊。奴婢去河边打水,结果脚滑落入了河中,奴婢虽会凫水,可奈何水流湍急,一路抱着浮木被冲了下来,直到冲到那棵树,才堪堪扒住。若是云姑娘再晚来一日,奴婢怕真是失了气力,不是饿死,便是淹死河中了。”
“姑娘两次救命之恩,便是奴婢再生父母,奴婢愿为姑娘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
“好了,好了。”云夭打断福禧珠串一般的话,“从此地回敦煌郡怕是远了,前面便是张掖郡,咱们先去趟城中,给你们身上湿了的沐浴更衣,寻了郎中给你看看,再行出发。”
“诶,是,云姑娘。”福禧由两个小士卒上前,扶着起身,牵来一匹空马让他翻身而上。
云夭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便带着众人往张掖而去,只是这一路上,她忽然察觉些许怪异之处,与来时不同。
这路上的西域胡商数量似乎突然激增,在路过云夭一群人时,有意无意地扫向云夭的队伍,眼神中带着锐气。
云夭没有与这些人对上眼神,装作什么都未发现一般继续前行。当到达城外树林时,天鹰准备上前与守城说明身份与来意,却被她一把抓住,“等等!”
天鹰转头不解道:“怎么了?云姑娘。”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云夭死死咬着大拇指指甲盖,仔细思索,又看向张掖高大的城墙,狂风卷着沙尘刮过。
天鹰不解地看着云夭,等待她下令。
“我也无法确定,可刚才那队商人,好像是突厥人。”云夭犹豫道。
“突厥人怎会出现此处?”天鹰睁大眼睛,震惊道。
“我曾常年在榆林郡,与突厥人和胡人皆打交道,或许外人看不出两者区别,可我也说不清,我就是能感觉到,那便是突厥人。”云夭又看了一眼张掖方向,冷静下来,“若是突厥人入了此地,那必定是途经张掖郡,虽然可能性不大,可张掖城内或许有问题,此刻不是最佳入城时机。”
她转身看了一下身后护送自己的百名士卒,皆是精兵猛将,思索一番后道:“不如这样,先在张掖附近搜寻一番,看看是否有可疑之处。我们经过那商队数量众多,从我们第一次过此地,到现在,至少三周有余。三周时日,或许至少足够五千人入内。”
天鹰看着云夭的神情复杂起来。
若是守城人被骗了还好,但可能性太小,毕竟张掖过后虽不是突厥领土,却是突厥人活动区域,还是如此多商队进入。
天鹰和福禧守在云夭身旁,其余士卒皆分散开四处查探。
云夭面色冷肃,道:“若那群人是突厥假扮的商队,运送的不是布匹等货物,有没有可能是运送粮草?”
“粮草?”天鹰有些不可置信,“圣上西巡带兵十万可不是小数目,想要与十万兵马硬打,仅凭从张掖进入的几千人,岂不是螳臂挡车?”
“嗯,你说的是,我也不知,小心总是好的。”云夭垂眸,想到前世萧临失踪,以他的能耐,何故失踪?再加之回大兴城后,他便整顿兵力,直接发兵灭了突厥。
所以如今看来,接下来的祸事,定然与突厥脱不了干系。
没过一会儿,忽然有一士卒抓着一人朝云夭过来,“报——云姑娘,我们发现此人在附近鬼鬼祟祟,便将其捉了过来。”
云夭转头看向被扔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中原人,蓬头垢面,看不清模样。
那男子见到云夭后,不怕,反倒兴奋起来,立刻爬了过去,被天鹰挡住。
“云姑娘!是我啊,我是张掖太守周竣啊,圣上途经张掖时,咱们见过的,是下官亲自接见的圣上啊。”周竣说着说着便开始痛哭流涕起来。
云夭道:“周太守?你为何会在此地?城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我来时,便见不少西域商人,可看起来又似乎是突厥人假扮。”
周竣起身,抹了一把脸道:“云姑娘,圣上来西巡之前,城内便一直有地藏教活动,这群人我本以为是好人,为百姓施粥布善。哪儿知,他们教主其实暗中与突厥勾结!”
“就在圣上大军离开后几日,地藏教便占领了张掖,百姓皆被扣下,我们无法与外面军队联系,我从城中水道偷跑游出,这几日皆四处躲藏,没想到终于遇到云姑娘你们了。”
云夭心惊,地藏教与突厥勾结,是她没想到的。
她眺望了一会儿远方的城墙,若就这般任由门户大开,后续定还会有更多突厥兵入内,夺回张掖势不可挡。
可是她手下仅仅百人,而她亦非萧临那般武将出身。
“天鹰,立刻派一人,快马加鞭,返回敦煌郡,将此消息禀报圣上!”
“是!”
“等等,还有,再派些人,在张掖附近监视,若是见到有突厥大军动静,立刻来禀我!”
“是!”
云夭让人生了火,福禧和下水的小士卒两人,将身上烤干。只是福禧有些昏沉,实在支撑不住,靠着树干睡了一阵。
云夭见状,立刻让人去河边打来清水,用帕子浸湿,为福禧降温。
临近暮色,四周监视的人着急忙慌跑来回禀云夭,“姑娘!姑娘不好了!张掖后,不远处果然有突厥大军集中,虽然然还未着急靠近,看起来却……却、却至少有五万兵马!”
云夭瞳孔放大,心惊,曾经榆林与马邑的惨状在脑中忽然浮现出来。如今张掖门户大开,若是五万突厥兵入境,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等不到萧临,夺回张掖势在必行。
她又派出一人,往敦煌去,向萧临禀报突厥大军集结之事。可五万大军,从敦煌来回便要两周,远水救不了近火。
云夭忽然有些头晕,踉跄两步,扶住一棵树才站稳。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萧临在牙帐中曾说过,大邺还有十五万大军驻扎武威。而武威至张掖快马加鞭,五日便可往返。
于是又立刻派出士卒前往武威借兵。
虽然有了方案,可拿回张掖依旧迫在眉睫,她立刻唤来周竣,询问城中具体情况。如今地藏教教主占了城中府衙,差不多五百教徒,控制着街道及守城。
思索一番后,云夭道:“擒贼先擒王!不如趁着夜色,从太守出逃的水道潜入,虽他们人多,而我们这边一百人不到,那便直接抓了那地藏教教主,将张掖控制权夺回。至少不能让突厥五万大军直接进入我大邺。”
众人领命后,由天鹰带队,如今若是留下云夭和福禧单独在城外,更不安全,于是两人决定随军队一同潜入城中。
云夭不太会憋气,好在天鹰寻到空心芦苇杆,含在口中,可呼吸到水面之上的空气。所有人准备完毕后,便等待着黑夜来临。
大漠的夜晚格外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众人到达水道口,排列有序纷纷下水入内。
云夭有些害怕,抓紧了腰间连成串的麻绳,闭着眼睛,由前方领队人拉动着顺利游过水道,进入城内。
此时城内戒严,除了巡逻教徒们的脚步声,便是火把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周竣带领下,一路躲藏,小心翼翼,中途遇到一小队教徒。
在对方还未发出动静之时,天鹰立刻带人上前将他们脖颈拧断。好在没有引起其他巡逻教徒的注意,云夭自知弱小,躲在后方不敢随意出头。待前面清路后,再继续跟上脚步,一路往府衙而去。
府衙内,灯火鼎盛。
教主年纪不小,此时正酣睡于床榻之上,不一会儿,一教徒将他叫醒,道有两名女教徒前来,说是最近有些头晕乏力,请求教主相看。
教主听后立刻起身,在服侍下穿了简单的中衣,身型纤瘦可见肋骨,却是一把白胡,眼窝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