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男人忍俊不禁,怕自己笑出声会惹得她更加不高兴,于是忍了笑:“那便送这个,后天记得早点起床。”
*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天才一亮宋云棠就被沁雪晴雨两个人拉着起来了。
她打着呵欠迷迷糊糊半睁着眼睛,身上还带了起床气,嘴里不满地嘟囔:“起那么早做什么,我要再回去睡会儿。”
沁雪耐心哄她:“姑娘可是忘了今天是三姑娘成亲的日子,昨儿姑爷还吩咐我们要早点将你喊醒,一会儿梳洗完姑娘就不困了。”
提到宋云姝成亲,她瞬间就精神了,她想今天安远侯府肯定很是热闹,可一想到前世她成亲的那天的场景,心中又无端生出了一点胆怯来。
那个地方如今想来,还会令人反胃,本以为重生之后再也不会踏入那种地方,没想到谢豫会邀请她沈砚二人,她又不得不进去。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她还能出来。
其实前世她想过要跟谢豫和离,反正他也不喜欢她,但是她终是没有撑到那天。
“今天是三姑娘大喜的日子,姑娘应当穿得喜庆些,晴雨,将姑娘那套胭脂紫绣了芍药花的衣裳拿出来!”
沁雪一边给宋云棠挽着复杂的发髻,一边吩咐着晴雨。
若是平时,她头上的发髻并不会弄的复杂,不用出门的时候甚至不会把所有头发都盘起来。
想着这一次安远候府定然请了许多的王公贵族,在里头肯定会遇到许多的贵夫人。
所以沁雪费劲了心思给她挽了个时下京中流行的发髻,又拿了一朵有半个巴掌大的木芙蓉花簪插在了发髻的中间。
一般人很少会在头上簪那么大一朵花簪,怕的是花会把人压下去,可是宋云棠不仅没被这木芙蓉喧宾夺主,反而成了锦上添花。
沁雪又拿了两对金钗分别插在鬓发的两边。
给宋云棠穿戴好之后,她自信只要这位小祖宗不开口说话,在外人看来是极为稳重端庄的。
等沈砚见到她的时候,同沁雪想的一样,不过他知道她定是维持不了多久这样的形象。
果不其然,一看见他,就提着裙子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唯一庆幸的是她出自高门,就算是走得快了些,仍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得体,并未有一丝一毫的不雅。
比他见过的一些贵女还要好。
她今天的穿着与平日里不同,他的目光从她头上那朵木芙蓉落到了她那张精致的脸上。
真是袅袅娜娜,人比花娇。
在沈砚跟前站定,宋云棠仰头看着他,娇声道:“郎君可用过早饭了?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先坐坐,太早去显得我们好像上赶着过去巴结一般,我们再等等吧。”
她一开口,身上的端庄稳重瞬间荡然无存,身上的娇憨又回来了。
沈砚看见她手中握着一把团扇,又见她穿得这样隆重,想来是没有来得及吃早饭,她这样问他大约是自己饿了。
晋朝有个习俗,去赴宴的早上大多都不会用早饭,到了主人家会供应许多花样繁多的茶点,要是用了早饭,就吃不下那些茶点了。
“去给少夫人准备一碗山药粥。”
想起刘大夫叮嘱的话,沈砚不得不让云鹊去准备了一碗易克化的山药粥。
虽然是清淡了一些,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吃。
宋云棠听着沈砚吩咐云鹊,在云鹊领了吩咐要离开的时候唤到:“给郎君也准备一碗,安远侯府那边要去接亲迎亲,一时半会怕是吃不上东西。”
难得她还能想到沈砚,实属不易。
大约半个多时辰之后,二人用过早饭,就坐上了前往安远侯府的马车。
宋云棠趁着这个机会偷偷在马车上补觉,她平日里起得迟,今天起早了让她很是不适应,上了马车整个人就颓了下来。
见沈砚端坐在一旁,俩人之间只隔了一掌的距离,宋云棠在马车上睡觉都是习惯了拿沁雪或者晴雨当人形靠垫,只是现在她们二人在马车外面跟着,车里只有沈砚一人。
沈砚面上不显,但是注意力却时刻都在坐在旁边的人身上,身边人时不时地动一下,显得有些不安分。
正要开口询问她,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一下,他偏头看去,就见宋云棠睁着一双杏眸仰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半晌,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郎君,我能靠着你眯一会儿吗,就一会儿。”
第30章
沈砚最后还是妥协了,让她靠着小憩,怕她中途会因为颠簸而醒来,还特意让车夫放慢了赶路的速度。
身边的人似乎很放心他,完全是不带任何的戒备的状态。
狭小的车厢内,二人贴得极近,他的鼻翼间萦绕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侧脸被她的发髻轻触,带着如丝绸般的触感。
他偏头就能看见她那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目光在她那羽扇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上稍作停留,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突然睫毛微动,似小扇子般上下扇了扇。
心尖似乎也有羽毛轻轻扫过,将抬到半空中的手放了下去,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到底是按捺住了心里的那股冲动。
君子不趁人之危。
他暗自苦笑,看来君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马车在这个时不知道为何颠了一下,即便是幅度不大,但依旧惊扰了宋云棠。
她身子一个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前面倒去。
沈砚见状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
扶住她不堪一握的柔软腰肢,听见她细微的娇呼声,他贴着她后腰的手掌一僵,知道她因为这小幅度的晃动而醒了。
等人坐稳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掌收了回来,低声问:“不睡了?”
宋云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才她在睡梦中感觉自己要摔倒,惊得睁开了双眼,正好感觉到腰后有只手在扶着自己。
她微微抬眸对上沈砚那张清隽的脸,想起方才贴在后腰上的大掌,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掌心的温热,她脸色微红,小声嘟囔道:“才睡了一会儿,被这么一打搅,睡意倒是没有了。”
其实她睡得也不算少,可是担心车夫的驾驶技术不过关,要是还在她睡着的时候再来那么一两次颠簸,自己睡觉又坐得不稳,万一不小心在车上摔了。
那她在沈砚面前的脸就丢尽了。
幸而刚才他扶了一下自己,不然就直直地往前扑去了,回去后她一定要让李管家换一个马车夫,至少得是那种赶马车极为稳当的。
沈砚大约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道:“这一段路确实不好走,马车颠簸在所难免,过了这一段再走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你且忍一忍。”
似乎是印证他说的话,马车又颠了一下。
这一次宋云棠有了准备,身体并未被颠到晃动,她突然有些怀念宋府的轿子,于是看向沈砚,娇声道:“郎君,要不咱们也买一顶轿子,再雇几个轿夫,虽然轿子比不得马车快,但是不出远门的时候可以坐轿子,可比坐马车稳当舒服。”
提到轿子,沈砚蓦地想起成亲那天,她坐的就是一顶精致的轿子。
他知她从前在宋府,偶尔出门的时候也喜欢坐轿子,只是母亲和妹妹出门都不喜欢坐轿子,这轿子买了多半也就只有她一个用,加上轿夫,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虽说沈家不是买不起一顶轿子,雇不起几个轿夫,但是沈家的家训一直都是以节俭为主。
转念一想自从她嫁来之后,从新婚第一天就要求换掉新置办的床褥枕头,到日常的饮食,皆是按着宋府的标准来,早就违背了祖训。
买一顶轿子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且母亲在她嫁来后也特意说过,说她是高门贵女,衣食住行自然是比较精致些,万不能在这上面委屈了她。
即便母亲不说,但他也知道母亲是为了他。
一开始他还觉得自己的这个新婚妻子有些麻烦,可时间一久,她再提这些要求的时候,他心中竟是没有一点的不耐了。
以为沈砚的沉默是在委婉拒绝,宋云棠想起沈家现在处境,好像确实没有什么能力支撑再买轿子和请轿夫,她突然心里生出一丝愧疚,自己怎么老是把沈家当成宋府一样的阔绰人家。
她抿了抿唇,在沈砚开口前努力说服自己,道:“其实不买也行,坐马车就坐马车,兴许坐久了也就习惯了。”
沈砚以为她又要会同以前那样缠着他,没想到她自己倒是先放弃了。
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看着一脸心痛的宋云棠,有些想笑,但到底是忍住了,他温和道:“无妨,你既然坐不惯马车,回去后便让李叔去置办一顶轿子,日后母亲和妹妹出门也方便。”
随着他的话音结束,少女脸上的表情很快就由阴转晴,一双明眸弯成了月牙,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甜了起来:“谢谢郎君!”
这样的道谢他从她嘴里听过许多遍,沈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时生了开玩笑的心思,便轻笑道:“那要拿什么来谢?”
她怔然,从前她也经常说谢沈砚,但是他从未说过今天这样的话,一直之间宋云棠有些卡壳,才道:“要不我再给你绣一方帕子?不行,前两天才送了你,以前二哥哥三哥哥生辰的时候,我都是送笔墨纸砚的,但是郎君应该不缺这些,且没什么新意......”
没想到他随口一说的玩笑话,她当了真,还认真地想了起来。
本来想同她说是开玩笑的,可眼下见她这幅认真地神情,他下意识地将到嘴的话的话咽了回去,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眼神愈发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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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新娘子宋云姝趴在大房二郎的背上,因为头上盖了喜帕,她那苦瓜似的表情才没有被人得以瞧见。
抓着自己家兄长衣衫的手不禁收紧,二郎宋祁感觉到了小妹这个动作,以为她是紧张,回头出声安慰她:“安远侯府离咱们家就隔了一条街,若是想家了随时都能回来,且谢豫与你青梅竹马,我们都知道他爱慕你,想来你嫁去定会待你很好,若是他敢欺负你,还有二哥三哥在呢。”
是啊,从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就知道谢豫是喜欢自己的,而且这喜欢随着时间越久就越浓烈,她从前也是喜欢过他的,他们二人算得上是两情相悦,今天也算是水到渠成。
大家都替她感到高兴,她应该也要感到喜悦才是。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难过?
她不同于宋云棠在内的几个妹妹一般动不动就哭,只是想起萧翊绝情的话,以及今天她嫁的人不是自己想嫁的,眼泪终究是没忍住掉了下来。
只是才掉了一颗就被她生生止住了。
娘说大喜的日子不能哭,会不吉利。
昨晚她又做梦梦见自己如愿和萧翊成亲,萧翊为了她拒绝纳妾,让她一人独宠东宫。
可这样美好的愿景也只是在梦中。
一串爆竹声把她从昨晚的美梦里生生扯了出来,在震天响的爆竹声中,她似乎听见了一声沉重地叹息。
那声叹息带着浓浓的不甘,就好像是命运的叹息。
无力感再次袭来,她也跟着叹了气。
命该如此,怎能强求?
“二哥哥你快些,三姐夫已经到了门口。”
身后是五姑娘宋云凝带着喜气的催促声,如今宋云姝一出阁,就只剩她和六妹妹那个才七岁的小团子。
即便是性子开朗如她,也在看见二哥哥背着三姐姐出了宋府的大门时,心里生出一点难过来。
她与早就出嫁的大姐姐二姐姐没什么感情,但是因着和三姐姐四姐姐年纪差不多,所以经常在一处玩儿。
四姐姐在两个多月前已经出嫁,如今三姐姐也要离开,倒是让她很不舍。
想到自己先前还找老祖宗告密,说三姐姐与陌生男人见面的事情,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伤心。
当然最难过莫过于周氏,宋云姝前头的两个姑娘是姨娘生的,只有她才是自己亲生的,且从小就养在膝下。
安远侯府虽说是个好的去处,准姑爷谢豫将来也是要承袭安远侯的爵位,只是她之前就打听到安远侯的几个儿媳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要是女儿处理不好妯娌关系,就怕她们会从中使绊子,给女儿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