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明眼人可见,这些人才是未来占据朝廷的主力。
明面上是他明党的人,他要说这些人实际上是宸贵妃的人,等于彻底得罪了宸贵妃。
他会说吗?
不会,他只会牢牢守住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明珠最近在写书,写什么书?
他的自传,有出版社跟他邀书,出书后会进入各大图书馆,明珠没有拒绝。
从祖辈开始写起,人活一世总要留些什么。
书写完,他却迟迟没有派人送过去,今日又将书翻了出来拿在手中看。
至于看没看进去,怕是无人知晓。
坐在亭子内,明珠思绪万千,许久后摇了摇头,真是年纪大了,喜欢回忆过去了。
“老爷?”安管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哪怕儿子放出去成为富甲一方的盐商,安管家也没跟着出去享福,而是继续侍奉这个家族。
小憩中的明珠睁开了眼,晃了晃脑袋。
“何事?”
“老爷,畅春园那里传了话,让老爷过去一趟。”
“该早点叫醒我。”明珠起身吩咐人备车。
“老爷,别急,老奴已经打听过了,这次是园子里种的新粮产量高,皇上召了不少人过去,有些住在城内,咱家离得近,等老爷再换身衣服过去也不迟。”
安管家很自豪,就算自家老爷退下来,可依然受到皇上重视,三五不时就派人请老爷过去,一应朝政大事也过问老爷的意见。
更不要说老爷的势力人脉还在,宸贵妃依然得宠,哪日宸贵妃更进一步,在皇上耳边吹吹风,说不定老爷就能官复原职。
明珠收拾好后,上了车,马车拉着他往畅春园方向而去。
宽阔到可以并行十六辆马车的道路被中间的绿植分成了两半。
京城这边的道路都是这样分流,按右行驶,往一个方向走,倒是不用担心迎面过来的马车和行人。
畅春园自然不在主路上,主路在一里左右分出了几条窄一点的道路。
通往畅春园的道路路口是有士兵把守的,递了牌子后,那大栅栏才拉开让马车过去。
等面见皇上已经是半个小时后。
皇帝表情喜悦,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他正站在田埂上,穿着棉布衣裳,看起来年轻不少,此刻他脸上满是丰收的喜悦。
“明珠,快来看看朕的嘉禾,亩产七百斤的嘉禾!”
明珠走过去,看到不少昔日同僚已经站在田头边。
索额图还冲他露出一丝假惺惺的笑容。
明珠同样回了一个,才走到皇帝身边,认真地看了一眼沉重的稻穗子。
正是灌浆的时候,饱满的穗粒看着喜人,之前宣传的早熟御稻稀稀拉拉跟着完全没得比。
放眼望去,每一株水稻都被压弯了头,粗略一数确实有二三十颗麦粒,且粒粒饱满。
他一脸郑重向皇帝道喜,“得此良种,天下将再无饥荒!”
“臣庆幸得遇明君,生于盛世之中。”
明珠的情绪价值给得很足。
皇帝自然被哄得很开心。
只索额图暗暗翻了个白眼,“马屁精!”
第294章
当然这个时候索额图也不会出来泼冷水, 皇上正高兴着呢。
他心里就是有个疑问,这田里的庄稼还没收,是怎么得出的亩产七八百斤?
***
皇帝领着人炫耀千斤粮, 在江南已经改种新粮种的农庄、农场同样种了这样的水稻。
王二郎家在苏州下面一个不起乡村,去年村里的老地主得罪了一位贵公子,转眼就被县衙拿住关进了监狱。
等放出来后, 老地主算是被吓破胆了,地里的粮食也不敢收,后来还是县里来了人, 花钱聘请短工帮忙收了。
这粮食直接被运进了衙门抵税了, 也没见老地主出来阻拦。
到了冬日,田里的活计闲下来, 王二郎所在的村子又来了人。
这次的人穿着绫罗绸缎, 细皮嫩肉说话和和气气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
本来以为是哪里的贵人来游学, 没多久就发现这些人是来丈量土地, 他们和附近村子的人也知道了这地被老地主抵押给了银行, 因没及时还上账,这地被银行卖给了别人补上亏空。
王二郎知道后那就一个心痛, 老地主家的地可是有他家卖出去的, 正想着年份好的时候赎回来, 老地主是乡里乡亲, 赎回来好说话, 换成了外来人可如何是好?
王二郎厚着脸皮找上门,谁知道人家态度还挺好。
“地不卖,但是可以承包,承包费是一成租子,粮税也由你们缴, 同时卖粮食也卖给我们粮行,价格按照市场价来。”
王二郎一听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就觉得不对劲,谨慎地问了问。
“这承包费怎么算?”
“不用钱,目前是按照家庭承包法,一个家庭按照人口来算,一人可承包一亩地。”
王二郎首先想到的是家里的妹妹,“女人和孩子也包含在内?”
“瞧你说的,朝廷丁税不收女人吗?你说女人算不算?”
这就是算的,他家大大小小有十多个人口,年纪最小的还是娃娃,算下来可以承包十三亩地,这是白来的十三亩,去掉税收和租子,算起来比佃老地主家的地还划算。
王二郎将这件事跟家里说了,一听女人也可以承包,家里的女人都是满脸欢喜。
王老爹吸着旱烟思索了许久。
王二郎有些着急,“爹,还用得着思考吗?白捡来的好事,才一成租子!要知道老地主家可是要六成租子!”
租来的地忙活一眼连糊口成问题。
王老爹有些为难,“娃,跟你大伯都说好了,开年带你们进作坊,一月可以拿一两银子呢!”
农村赚钱的法子左右都是在田头那点地上,买个针头线脑都得拿鸡蛋和粮食换。
这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活可是非常诱人,再加上去年丰收粮价暴跌,王老爹对于田里刨食不是很感兴趣。
当然土地对于农民有天然的诱惑,王老爹当然想要地,只是一想明年几个主力儿子都出去做工了,家里一众妇孺老幼怕是得累死才能干完多包的十几亩地。
王二郎神色飞快变幻。
“听说城里多了一种全是钢铁的机器,需要吃油才能发动,一日犁地十亩是没问题,不如今年不出去了,家里凑钱买一台,我们自己家加紧做完,开着机器去别的村,肯定有人愿意花点钱将几日犁完的地一日内干完。”
“只留下两人在家里,其他兄弟跟着大伯去厂里。”
王家儿子多,光棍也多,只年长的两个儿子成婚。
别以为儿子多是好事,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几个儿子把家都给吃穷了。
就这样决定后,冬日里签了承包契约,然而开了春,王家才得了一个噩耗,契约书上明文规定地是承包给他们了,可种什么得听人家说了算,这种子的费用也比他们自己留种的要高,这些全都是要折算进租子里。
老王家一下子垮了,这不就等于变相卖给人家了吗?
一时间村里不知多少人在取笑老王家,觉得他们家是上赶着找死。
王家天都塌下来了,跑去问了,想要解除契约得提前一年申请,也就是今年说什么都得要干了。
才一年时间,咬牙撑一撑也就过去了,上半年王家将上面发的肥料种子按照人家说的种了,说不上用心,肯定没有自家的田地用心。
但是到补苗的时候就看出不对劲了,新粮种子比自家的长势好还强壮,本来有点倒的苗自己也站稳了。
那么大一片水田,谁家的苗长什么样子那是肉眼可见。
王家对着十几亩地多上了心,后来还按照人家给的杀虫法子去田里喷草木灰水,晚安又拿着破锅放了干草进去烧,吸引虫子过来。
这样仔细照顾了两个多月后,上面看他们家还算用心,借了一个抽水机过来,也是吃油的机子,转眼河沟里的水抽出来。
出水的当日隔壁村的人都跑来围观,连少见的老地主都跑来打量。
有足够的水灌溉,田里的庄稼开始灌浆,这会儿哪怕眼瞎也能看出这田里的庄稼跟旁边田地的差别。
一个粒粒胖的像是地主家的大胖儿子,旁边的地稀稀拉拉,大半都是空壳,还东倒西歪。
明明都是一样的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这还不是王家一家,苏州下面的村子以及整个江南都是这种情况,小到一个村,大到一个府,全都盯着这罕见的丰收。
衙门也派人守着了,自家地盘出了嘉禾,这可是政绩。
本来该被人同情的王家人一下子成为令人羡慕的存在。
王家既高兴又惶恐,连夜去找那管事试图撤销申请。
还申请什么?种了几辈子的地,还没人家文文弱弱的读书人能弄明白。
江南还期待着丰收,比他们更南边的两广已经进入丰收。
畜力收割机看得当地客家人和汉人红了眼,有些汉子当场拦路将收割机半强迫带到自家村子里。
之后隔壁村的冤家对头跑来干仗,说这机子是他们从县里请来的。
这三两下又干起来了,连县里的县老爷都很是头疼。
县里多了个农机铺子,专门卖农机修农机,开业当天就张贴了招徒弟的告示,隔日差点没把这铺子给挤破了。
忙活了半个月竟然比往年还要早半个月收完,看着空荡荡的田地,习惯一年到头忙碌的农户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闲着没事干是虚度光阴。
那就进城找活做吧,城内开了不少工厂都在招人。
城门口有官伢子盯着,有找工作的,一听要离家近,钱多,没问题,去盖房子吧。
想找个赚大钱的,修铁路做不做?一个月少说能拿四两,包吃还包住,夫妻俩一起做,苦干几年什么都有了。
孩子?那可真是赶上好时候了,铁路局自己开了学堂,每年一两银子包吃包住,男女都收,你家孩子不大送去学几个字,省得以后做个睁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