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相信月饼!
“嘎!”怪鱼发出刺耳的尖叫,月饼的拳头,已经深深捣进鱼眼。再拔出时,手中攥着一团血肉,又奋力砸向另一只鱼眼。
怪鱼吃痛,疯狂地扭动身躯,巨型鱼头左右乱摆,探着脑袋竭力仰头,鱼嘴开合,却咬不到月饼。隐藏在黑暗中的巨大鱼尾拍腾着江水,荡起阵阵旋涡,搅得江水翻腾不已。
月饼像一条出生在海中、自幼搏击巨浪的人鱼,随着水流冲力,调整着身体角度,轻描淡写地化解着一次次冲力。
“一个人怎么能点亮这么多技能槽?”我踏踏实实地游向江面,心里默默嘟囔着,“估计也就恋爱技能一直黑灯瞎火吧?”
“咚!”一股几乎能把脊椎生生撞断的冲力扑向后背,我不受控制地往江面疾窜,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顶着冲力转动脖子。
月饼和怪鱼搏斗的位置,空空如也,那条巨型鱼尾若隐若现地扑腾。翻腾的泥沙挡住了原本就模糊的视线,隐约能看到荧光棒的绿芒,像坠落的流星,急速沉向江底。
第80章 昔人黄鹤(十五)
我心里一沉,虽然避水蛊可以使肺部充盈远超常人几倍的氧气,但是这番剧烈搏斗,必然会加速氧气消耗。尤其是怪鱼拖着月饼急速下潜,骤增的水压对身体的损害,就算强如月饼也绝对吃不消……
想到这些,我更是着急,浮出江面大口补充氧气。睫毛沾着细密水珠,视线里白茫茫一片模糊,隐约听到不远处江轮沉重的汽笛声,一猛子扎进江里,凭着记忆寻着月饼坠落的位置,奋力游动。
光亮突转黑暗,使得眼睛更是漆黑不可见物,荧光棒的绿芒完全失去作用。我瞎子般盲游下潜,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月饼,等等我!坚持住!”
我根本没想出对付怪鱼的办法,也明知道不是怪鱼对手,却像唐吉坷德义无反顾冲向大风车,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信念,做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因为,我的,兄弟,在那里!
然而,下潜三十米谈何容易?更何况体力损耗甚巨,越往下游越觉得浮力像一张弹力十足的蹦蹦床,顶着身体向上弹。
我咬着牙拼命摆动手臂划水,腿肚子哆嗦着抽搐剧痛,几乎就要抽筋,却像定格在水中,再也游不下去了。
更让我绝望的是,江里静悄悄一片死寂,巨型怪鱼也好,月饼也罢,根本没有丝毫踪迹。
难道?
我实在不敢多想,挤出最后一丝力气,勉强下潜了两三米。因动作幅度过大,荧光棒从捆绑腰间的细绳滑脱,晃晃悠悠下坠,颇有讽刺意味地比我快了很多。
我怔怔地盯着荧光棒,心里油然而生“南晓楼,你还是放弃吧”的沮丧感。念头一起,顿时全身没了力气,摊开肌肉近乎撕裂剧痛的四肢,随着浮力扶摇于江里。
“月饼,我尽力了。对不起!”
我闭上眼睛,甚至幻想着浮出水面,月饼正好整以暇地踩着水,嘴角扬起熟悉的、懒懒散散的微笑:“南少侠,杂家等你半天了,怎么才出来?”
这次,我知道,或许,只是幻想了。
很奇怪,我并没有悲伤,也没有心痛,整个人像抽走了灵魂,只剩空洞的躯壳,失去了全部感觉,丧失了所有情绪。
或许,这才是,最刻骨的悲伤——明明活着,却已经死了。
我再次睁开眼睛,江水很冷,眼眶很湿,望着月饼消失的位置,仅有那根荧光棒,越来越远了,很快就肉眼不见。就像一朵落入地狱的灵魂,在和人间做着最后的眷恋。
那个无所不能,战无不胜,任何绝境都带着微笑,扬扬眉毛,摸摸鼻子,轻轻松松化险为夷,背负着蛊族千年骄傲,蛊族最强的男人——月无华,就以这样一种近乎荒唐的方式,离开了?
我不敢相信。然而,不得不相信。
突然,我瞪大了眼睛,使劲擦着潜水镜。正坠入江底的荧光棒,居然开始匀速上浮。我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这不是我失手掉进江底的荧光棒,而是……
我运足目力,隐隐看到,散发幽幽绿光的边缘,正是一道模糊的人影。
“月饼!”
我一时忘记身在江中,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涌进嘴里的江水呛得嗓子眼发甜。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向着人影游了过去。
近了,越来越近了!那种相处多年的熟悉感,让我心头狂喜:“不愧是月饼,区区一条怪鱼,怎么可能是月公公的对手!”
这么想着,游得更是有劲儿,虽然漆黑一片,我却看得异常清晰。
瘦瘦高高的身躯,标枪般笔直的脊梁,修长匀称的四肢,除了月饼,还会有谁?!
可是,我察觉到一件事情,顿时心头一凉,周身冰冷哆嗦,再也没有分毫力气,静静地漂在江中,几滴眼泪模糊了潜水镜,模糊了本就模糊的视线。
我们为什么会哭泣?难道仅仅因为悲伤?或许,只是因为泪水,可以阻挡不愿接受的真实。
就这样,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月饼,漂到面前,漂过头顶,漂向江面。
他原本充满弹性肌肉紧绷的四肢,软塌塌地耷拉着,随着江水暗流,枯草般轻轻摆动。那蓬细细碎碎遮眼长发,水草似得随波逐流。瘦削棱角分明的脸庞,再无春草灿烂而旺盛的生命力,只有死亡的苍白。
唯有嘴角,仍然挂着一丝,很骄傲、很随意的笑容。
只是,一丝丝鲜血,从他的嘴角飘溢而出,瞬间消逝于江水。结实的胸口,贯穿一根尖长鱼牙,从脊梁斜斜刺出。
月饼,死了?
真得,死了?
我摇了摇头,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尽管脸颊火辣辣疼痛,却依然相信,这是梦境里的真实感受,而不是现实里的真实痛觉!
我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哭,却没有眼泪;想伸手抓住月饼,却害怕感受到,死亡的冰冷。
汹涌澎湃的滚滚长江啊,千百年来,日复一日的奔流入海,承载着这片土地数十代人周而复始的生命轮回。浪漫着“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的缠绵悱恻;激昂着“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壮怀豪情;哀伤着“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的离别愁绪。
如今,却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万里长江,又怎能载动,我的悲伤!
兄弟,让我就这样,安静地目送你一程。等你独自回到江面,回到那个你哭过笑过醉过来过的世界,最后一次感受人世间的温暖,再陪你走完最后那段路……
好么?
记得你喝醉时,喃喃自语:“南少侠,如果哪天,杂家不幸过世,你还侥幸活着,千万别开追悼会,千万别放哀乐,放首《成都》就好。”
“操!月饼,您老人家这龙精虎猛的身子骨,估计能活个千八百年不成问题。大晚上聊这个,真丧门!”
“哦,对了。记得,把我的骨灰,埋在阿娜的坟旁。”你摇晃着酒杯,些许啤酒沫子洒出,星星点点落在修长的手指,一饮而尽。
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让眼泪落下。
那一刻,我才懂你。其实你从未快乐,心里充满哀伤,却总是尽力让别人获得快乐!
你是个很简单的人。以至于,你的朋友快乐,你就会快乐。
可是,你知道么?你用这种方式,让我的一生,不再会有,哪怕一秒的快乐!
月无华,黄鹤楼,长江,殇!
是的,“殇”指为国战死者,也指未成年而死。8到11岁是“下殇”;12到15岁是“中殇”;16到19岁是“上殇”。
你已经过了“殇”的年龄。
可是——
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第81章 昔人黄鹤(十六)
我悲伤的目光,定格在月饼软瘫瘫漂向江面,紧握的左拳渐渐松开,落下一件半尺多长,细细窄窄的物件。
是的,那是月饼不常用的瑞士军刀。他常说之所以用惯了桃木钉,是因为木头比金属温和。哪怕是在极端愤怒的时候,也不会因为手中拥有利器,徒增几分不可遏制的戾气。
这算是月饼的遗物么?
我苦苦一笑,对着军刀下坠的方向,伸出双手。如同等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终于等到它很飘忽地落入手中。
咦?这并不是月饼常用的军刀,而是一截长满青褐色水锈,两头略窄,中间呈狭长椭圆形,刻着细细密密线条,入手极为沉重的金属薄片。
虽在水中,手指触摸的质感与平时略有不同,但是我依然能感觉出,这截金属薄片是青铜材质。从根部崭新的断茬判断,应该是月饼随着怪鱼沉入江底,发现了某样东西,仓促掰断留下的线索。
月饼,你究竟发现了什么?哪怕不惜生命,也要给我最后的提示?
我盯着幽深不见底的江水,怪鱼再没有踪迹,难道和月饼同归于尽了?那种身处深水的幽闭恐惧症,因为月饼的死亡,更肆无忌惮地涌上心头,顿时觉得身旁有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隐于水中,无数条隐藏许久的水怪,会突然出现在面前。
我害怕了,从未有过的害怕!也许,“强如月饼都会死在这里”的事实,完全摧毁了我原本就不太坚强的意志力。
算了,就这样吧!放弃吧!
正当我打定主意,彻底放弃这场“文字游戏”,不再想《阴符经》,忘记和小九三生三世的孽缘,告别短短二十几年奇诡荒诞的人生。在月饼墓旁盖一所房子,每天陪着他喝喝酒看看夕阳,余生也就这般的时候……
漆黑的江底,亮起一盏脸盆大小的金黄色光芒,炙热夺目。宛如清晨于江面蒸腾而升的太阳,闪亮了天涯异乡客的双眸;又似寒冷冬夜那团熊熊燃烧的篝火,温暖着独行夜归人的孤寞。
超乎常理的异象让我一时间忘记了恐惧,轻轻捏着手里的青铜薄片,难道这是开启某种神秘场所的机关钥匙?或者,那团光亮所处的位置,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鹦鹉洲旧址?!
接下来的一幕,完全颠覆了经历过那么多匪夷所思事件的我,自认为可以接受任何异常现象的认知。
光圈旁边,大约三十度角的距离,依次亮起同样的黄色光圈。
第二盏、第三盏、第四盏……
直至,光芒围成浑圆一圈,就像表盘的夜光粉,一共亮了十二个。整片江底照得通明,映出光芒周围,无比清晰的景象。
我很难形容究竟看到了什么。光点组成的圆圈,直径大约三十米,完整地照亮了一尊平铺江底的巨型青铜圆盘。
圆盘中心竖立着一只振翅欲飞、昂首向天,足有三四米高的黄色铜鹤。数条刻痕极深、手腕粗细的笔直线条由鹤腿向光圈中间方向延伸,分别呈三十度角将光圈化成十二个区域。这么居高临下俯视,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手表表盘。
入江之前,我设想过种种将会遇到的情形,最大胆的想法不过是“江底深埋一座千年古墓”,通过《登黄鹤楼》暗藏的线索破解入墓方法。
可是,这尊类似于史前文明又似乎包含着远超现代文明的某种高科技青铜盘,完全超越了想象力极限。
这是什么玩意儿!
我突然冒出一个很荒谬的想法。所谓的“昔人已乘黄鹤去”,实际是外星人驾驶飞行器离开黄鹤楼的情形。被当时科技尚未启蒙的人们,主观臆想为“仙人骑鹤飞天”。
如此以来,“黄鹤由墙壁飞出闻乐起舞”这个玄之又玄的传说,不过是现代科学技术应用广泛,很简单的3D投影效果而已。
而这个巨型青铜圆盘,或者是外星文明隐藏在长江里,类似于飞行器补充燃料,着陆起飞的秘密基地?
再由此延伸,我产生了更可怕的想法——历史中关于鬼谷子的记载,自东周时期延至明朝。庞涓、孙膑、张良、刘伯温据说都曾得到鬼谷子的教导,从而习得纵横天下的秘术。
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活上千年?除非,鬼谷子根本就是外星人!以传业授道的方式,促进推动人类文明的发展!
那几个可以跨越时间空间的场所,其实就是外星文明在地球设置的空间转移站。而他并非仅仅停留在中国!
这几个人极为活跃的历史时期,欧洲、南美洲也同时出现了某些掌握远远超越时代科技的天才。利用文字、绘画、诗歌、占卜、建筑等形式,对当时的文明进步,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欧洲、南美洲的诸多传说中,也有这么一个极为神秘的人,始终存在。
“成仙”、“寻仙”,其实不过是,人类崇拜并寻找远远超于当前文明维度,更为先进文明的隐晦解释?
消失的亚特兰蒂斯大陆,是否曾经是外星人在地球的基地?为什么埃及和南美洲,都会有极为相似的金字塔?欧洲的巨石阵,中国的长城,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这些远超时代科技的建筑物,或许是外星人出于某种不可推测的目的,建造的类似于飞机场的地点?
那么,隐藏于长江江底,巨大的圆形青铜盘状建筑,是否也是类似情况?否则,怎么会依次亮起黄色光芒,并且按照时间刻度进行区域划分?
瞬间涌入的大量信息,让我的脑子有些懵。如果不是身处水中,肯定会大口喘着粗气,平复极为复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