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李世民有些无语,这话说的还真有些道理,若不是李善之前杀突厥杀的太狠,都布可汗未必会一路杀到京兆来,若不是因为裴世矩,都布可汗也未必能使薛延陀大举南下。
裴世矩已经供认了,他给都布可汗献的是……前汉班定远故事,如今薛延陀已经杀进京兆了,那黄门侍郎崔民干与乔师望八成已经被杀了。
呃,李渊都已经命天策府幕僚于志宁出任黄门侍郎了……另一个黄门侍郎也是天策府属官薛元超。
房玄龄、长孙无忌是知晓内情的,程咬金也听了半嘴,其他人都有些懵逼……前一个理由在昏庸无道的君主心中可能成为罪状,但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子,都并不昏庸,而后一个理由,大家也不知道啊。
片刻后,众将逐一领命离去,只有几个幕僚留在中军帐中,李世民借着烛火久久的盯着悬挂着的地图,时不时伸出手指比划一二。
突厥无力不仅仅体现在兵势和军力上,也体现在粮草后勤上,因为带着极强的政治目的,所以突厥没有长时间停留在兰州、陇州、泾州、岐州等地劫掠,这也导致了突厥粮草不足。
东侧的新丰、渭南、蓝田都不用着急,已经坚壁清野,不过北侧就有点犯难了。
“连夜遣派信使去往栎阳、三原、富平、华原诸县。”李世民缓缓道:“无论真假,放火烧粮。”
顿了顿,李世民笑着对凌敬说:“此为效仿怀仁当年故智。”
“无奈之计而已。”凌敬点点头。
“孤此番是无奈之计,但当年怀仁显有定计。”李世民摇摇头。
房玄龄知道这指的是当年扭转山东战事的魏县大捷,李善提前让人在永济渠布置了船只,然后放火焚烧,导致叛军大乱,刘黑闼无力阻止。
“可惜了……”李世民的视线依旧落在地图上,低低反复呢喃:“可惜了,可惜了。”
凌敬、韩良等幕僚都没吭声,如果李靖并没有去灵州,这一战或许能大败突厥,说不定能改变草原上突厥称雄的历史。
李靖去了灵州,这让战局的发展有了多种可能性,但李世民和远在近百里外的李善都知道,若要击败突厥,李靖是唯一的希望。
“若是明日怀仁在武功那边能有所动作就好了……”李世民低声道:“突厥顶多两日即退……”
这时候,外间有嘈杂声响起,李世民脸色一沉,厉声道:“出了何事?!”
如今尉迟恭、秦琼都在李善麾下,统领玄甲兵同时兼管亲卫的是程咬金,大步入帐道:“殿下,李客师、张琮、安元寿率两千余骑兵入营。”
“来的好快!”凌敬有些意外,“不过如今多了两千余骑兵,更是无虞。”
李世民点点头,“蒋国公率大军回撤至蒲州、绛州边界处,所以来的快……刘弘基驻守霍邑,突厥未有越之。”
显然在唐军驻守霍邑的前提下,突利可汗虽然拿下了雀鼠谷,但不敢大肆南下,否则万一刘弘基断其后路,那就操蛋了。
此时此刻,百泉县外,经历了三天多的跋涉后,李靖率数千骑兵终于艰难的走完了大半的路程,接下来就是一片坦途了。
在百泉县外的唐军大营中,李靖意外也不意外的看见了张士贵。
“突厥、薛延陀联兵已入京兆,已然遣派斥候打探,至今未归。”
“泾州、岐州、陇州境内有小股胡骑,不过兵力不多。”
“宁州刺史韦云起隐匿于子午岭西侧,遣派信使来报,意欲联兵南下。”
“废太子谋逆,秦王与魏嗣王李怀仁率兵平叛,秦王已然入主东宫。”
张士贵阴着脸将战况迅速的说了一遍,然后就死死的盯着李靖。
李药师也是哔了狗,就因为当年顾集镇一战,导致现在谁都看自己不爽……当年自己敢坑李善,但这一次我敢坑陛下和太子吗?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转折(上)
十月十四日,天色略阴,微有风。
战车上的李善仰头看着天色,十月中旬了,留给胡人的时间并不多了……只要李世民在泾阳能守得住,那突厥、薛延陀最好的下场也不过了从容撤走罢了。
而且还未必能将掳掠来的青壮人口带走……不然行动迟缓,说不定会被正心头怒火不知如何发泄的李药师咬上一口。
似乎局势看起来还算不错,在李善连续两次冒险出击挫敌锐气之后,又顽强的承受住了胡骑的正面冲击,局势渐渐向着大唐有利的方向倾斜。
但李善往往在转回头细细思索的时候都要抹一把汗,不得不承认裴世矩手段了得,这位老狐狸筹谋的时间肯定不短了,虽然期间也出过一些意外,但终究是差点成功了。
要知道李善冒险杀入玄武门平叛是在十月初八深夜,天亮后才大致的收兵,午时李世民才在云阳县说降天节军……那时候阿史那·社尔已经在急奔长安的途中了。
只要李善的动作稍微迟一点,或者李世民回京的时间稍微慢一点,搞不好突厥、薛延陀联兵都兵临城下了,而大唐内部还在你死我活呢。
也就是裴世矩缺了个手机……毕竟是在古代,不可能将时间点掐得那么精准无误。
前日正面扛住了突厥的猛攻,而河东兵力陆续赶到,李善的情绪也放松下来了,突厥肯正面猛攻,但薛延陀是绝对不肯的……他们付不起这样的代价。
所以,昨日唐军出兵后,薛延陀都躲得远远的,就算是斥候近前查探,连根羽箭都不舍得放……咱们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
所以,还没到午时,唐军就收兵回营了。
夷男觉得自己与魏嗣王达成了默契,咱们且看都布可汗那厮能不能威胁到长安……至于咱们俩,相安无事嘛。
不过很可惜,李善并没有这种打算,所以,一大早他就选择了出兵。
不仅仅是出兵,而且是全军出动。
不仅仅是全军出动,在步卒布阵的同时,李善遣骑兵总管苏定方为主将,以李孟尝、尉迟恭、刘仁轨、胡演为副将,率五千唐骑第一时间发动了突袭。
双方的距离不算近,但也不算远,关键在于夷男完全没有预料到唐军在昨日近乎停战的情况下,今日居然如此毫无预兆的猛攻。
心里憋着一肚子气的胡演手持方天画戟率先破阵,比另一侧的尉迟恭杀得还要狠。
中路的李孟尝也是一员悍将,此刻却相形见绌,他南侧的尉迟恭,北侧是胡演,都比他强。
苏定方遣三员悍将先后破阵,自率主力以刘仁轨为先锋,啾准时机一句压上,将薛延陀大军的前阵撕得粉碎。
夷男心头大恨,但南有渭水,北有泾河,空间不大,骑兵无法行聚散之术,虽然唐骑兵力不多,但迅如闪电,势若奔雷,强大的冲击力让铁勒骑兵根本没办法正面抵抗。
夷男不得不指挥兵力向西撤退,脸色略为惨白……盛名之下果无虚士啊,魏嗣王用兵之巧令这位薛延陀首领心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沮丧感。
一方面在于前日阵中,唐军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完成了一次堂堂正正的伏击,逼迫突厥分兵,而昨日的停战,节奏的变化让唐军再次成功的发动了一次堂堂正正的偷袭。
另一方面在于地利,毕竟兵力要比唐军多得多,夷男、都布可汗都不傻,斥候回报的很清楚,魏嗣王李怀仁手中只有这些兵力。
所以虽然地利处于劣势,但夷男、都布可汗还是抵达了李善设定的战场……李善手中只有两万兵力,而胡骑多达七万有余。
即使是今日,都布可汗率突厥兵力以及万余铁勒骑兵出现在京兆北侧,但夷男手中还是有两万余兵力,而李善如今麾下的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五。
只是对峙,兵力又占据优势,所以夷男并不担心。
但直到被苏定方率唐骑攻的站不住脚,必须向西退去才能展开阵列之后,夷男才反应过来……就在京兆与岐州的边界处,有一条不小的河流,名为漆水河,也称为武亭川、杜水。
夷男遥遥已经可以望见漆水河,心里不禁打了个冷战,这儿倒是有展开阵列的空间,但后面穷追不舍的唐骑实在太过犀利。
苏定方遣派手下的将领或率数百骑,或率千余骑,向各个方向冲阵,将一处处聚集起来的铁勒骑兵冲散,并且将他们向西驱赶。
一旦逃兵与展开队列的骑兵混杂在一起,唐骑再来一次猛攻……夷男脸色惨白,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一是后悔于举兵南下。
二是后悔于前日夜间被阿史那·社尔说动。
撤吗?
这时候撤兵,那就等于是将后背留给敌人砍……虽然有机会在岐州重整兵力,但谁知道会有多少族人命丧唐军马蹄之下?
夷男突然高声呼和了几句,周围的千余骑兵齐声高呼,周围的铁勒骑兵有的近前,有的离远。
作为一个准备建国立制,要推翻统治草原百余年的突厥汗国的部落首领,夷男身边自然是不可能没有身穿铠甲,手持利器的精锐的。
虽然临时调来的只有两三千骑,但反向冲锋,至少能遏制住唐骑的冲阵……夷男咬着牙盯着不快不慢而来随时都可能加速的唐骑,但下一刻,他睁大了眼睛。
因为唐军停步了。
夷男咽了口唾沫,他当然知道唐骑的停步不可能是被自己吓得……那么一定有其他原因。
苏定方偏头示意,刘仁轨驱马单骑出阵,一直驰到五十步外,才一箭射出,羽箭呈抛物线而下,扎在了薛延陀大军前十步的地上。
前方的将领回头看来,但夷男没有什么表示,一直等到唐骑陆续退兵,烟尘大作到看不清楚了,这才示意让侍卫取来挂在羽箭上的书信。
夷男慕汉学,能说能听,但不懂汉字,犹豫了下这才让人去找了个翻译来。
这个翻译看完这封信,嘴角有点歪,支支吾吾的说了好一阵后,夷男这才听懂了。
“你是说……李怀仁想请某用午膳?”
夷男的面容有些扭曲,你们中土不是自称礼仪之邦吗?
看看那些哀嚎而死的士卒,看看那些被驱赶下河的族人,这是请我赴宴的礼仪吗?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转折(中)
“这话就没有道理了!”
两股百余骑兵的中间,渭水之侧的草地上,三四个唐军士卒正在操持着烤肉架,四五个铁勒族人犹豫着要不要去帮忙……味道实在好香。
而李善正一本正经的向脸色铁青的夷男笑着解释……这的的确确就是请你赴宴的礼仪啊,一旁的马周、苏勖都很无语。
“夷男兄的记忆力不太好?”李善笑吟吟的说:“前日阵前叙话,难道今日已然全数忘却?”
“薛延陀附突厥,举兵南下,攻唐城,占唐土,杀唐人,你我分属两国,相互攻伐,难道孤还有其他的递帖手法吗?”
“问这种问题,夷男兄不觉得好笑吗?”
“当年马邑城外,郁射设如此问,孤还以为只有阿史那子弟才会这么蠢呢。”
马周、苏勖都同情的看着夷男……这位薛延陀首领可能脑子真的不太好使。
呃,历史上的夷男建立了薛延陀汗国,一度取代了东边突厥,但还没过二十年,就被大唐灭国了,的确算不上什么雄才伟略的君主。
这时候,刘黑儿端着盘子大步过来,上面摆着一直烤得金黄色的羊羔,一旁的赵大手持匕首将羊肉一片片的割下来。
“坐吧。”李善笑着延手,就在草地上席地而坐,“世人均道李怀仁所学驳杂,实不知吾既好且喜者,唯有二物,其一为医,其二为食。”
一旁的马周嘴角狂撇,这个十三装的……给你满分啊!
夷男捡了两片肉送进嘴嚼了嚼,眼睛就是一亮,“似是撒了香料?”
“那是自然。”李善随口道:“但凡肉类,无论牛羊,均需香料佐味。”
夷男也是无语,香料品种繁多,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贵比黄金,自己这个薛延陀首领也是用不起的……就连都布可汗、突利可汗都用不起,可能也就横征暴敛的颉利可汗有这个资格。
吃了会儿,夷男这才问:“敢问魏嗣王,此番赴宴,有何指教?”
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这位魏嗣王送一份帖子上门,让夷男付出了三千余伤亡的损失,如何能不咬牙切齿啊。
“夷男兄勿怪,其实孤实是好意,生怕夷男兄不信啊。”李善笑着说:“本想着与夷男兄义结金兰……”
“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