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梁师都在灵州站稳脚跟,那情况就不太妙了,说不定要大战连连。
但一会儿又想,梁师都闹出这么一出,李神符败的这么惨,对李世民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李渊之所以开始削剪秦王羽翼,很大程度上在于去年突厥大败,到现在还在内乱,没了外部的威胁,李世民就没什么用了。
但外部威胁一旦出现,李世民的重要性将再次凸显出来,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军事指挥能力、在唐军中的无二威望,更重要的是秦王一脉将领在军中的势力。
候晨小声问:“殿下,咱们撤吗?”
在候晨看来,灵州、会州、原州都完蛋了,而接下来就是肃州、陇州了,而李善虽然是郡王身,但毕竟是以司农卿出巡地方,并没有守土之责。
王君昊嗤笑一声,“撤?”
“自山东至代州、朔州,郎君遇战从无退缩,当年马邑招抚,突厥搅局,郎君亦能……”
“咳咳咳咳……”李善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你特么能闭嘴吗?!
在山东历亭,是自己不想跑路?
难道不是被前后敌军堵在那儿,不得不放手一搏吗?
在马邑,是自己非要回身一击?
难道不是被裴世钜那老货害的吗?
这次李神符、段德操两个废物将三个州都丢了,将数万灵州军都葬送了,难道让我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李善咬着牙在心里盘算,得跑路,必须得跑路。
不为别的,万一梁师都真的报信五原郡,然后突厥遣派大军而来,突然发现我李怀仁在陇州……那还不玩命杀过来啊!
根据那日李渊说的消息……突利可汗那厮都是以我李怀仁头颅为保证来收族人之心的。
呸!
还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呢!
李善在这儿闷着头苦思冥想,王君昊、张仲坚、候晨等人只在默默等候。
好一会儿之后,李善才开口吩咐道:“遣派亲卫去仁寿宫报信。”
王君昊有些懵懂,先应了一声,才小声说:“郎君,仁寿宫就在岐州,陛下应该接到军报了吧?”
“你个憨货!”李善恨恨的骂了句。
“咳咳。”候晨打量了下李善的神色,才拉着王君昊小声解释道:“陛下肯定已经接到军报,殿下是让你派人去看看……陛下可是要提前回长安。”
王君昊这才明白过来,赶紧出门找个机灵的亲卫去岐州……如果陛下要回长安,那我们回长安就无所谓了。
但如果陛下没有回长安,而郎君带着我们一溜烟回了长安……那实在是说不过去。
候晨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开口道:“如今陛下在仁寿宫避暑,身边少有兵力护佑,殿下或可尽携亲卫往之?”
李善斜斜的瞥了眼过去,微微点头,这话说的挺婉转的,不过也是个好主意……咱们未必需要溜回长安,可以去护佑陛下嘛。
已经回来的王君昊嘴角动了动,但没吭声,只在心里想,只怕以郎君的招祸体质,这种可能性不大。
其实李善并不畏惧敌军可能攻入陇州,毕竟自己这几百青壮都是骑兵,一个不好就能飘然远遁,但问题是,李善不希望自己在李渊眼中的观感出现变动。
在李渊看来,李善的能力还在其次,关键是勇于任事……当年爵封县公,却要守牧一方,之后在代州虽然惹出了无数的事端,但却也招抚苑君璋,筹建顾集镇,三破突厥。
如果现在就跑……不管往哪儿跑,都不是个好主意。
当然了,往仁寿宫跑,李渊应该是能接受的……想到这儿,他不禁向候晨投去欣赏的视线,这老头也算有点眼光。
“郎君!”
外面突然传来范十一略为尖锐的禀报声,李善神情一凛,“进来说话。”
范十一大步入内,神色肃穆,“城中传报,梁军破陇山关,经泾源入陇州,直扑华亭县。”
“什么?!”
李善霍然起身,我说怎么感觉哪儿不对,特么把张文瓘与华亭令张文禧给忘了!
第七百七十三章 为公不为私
来得好快!
李善心思急转,张文禧挡得住吗?
但有一点李善已经明了,他长身而起,高声喝道:“王君昊、张仲坚,点齐人马、军械、弓弩,随时待命。”
“是!”
王君昊、张仲坚带着众人鱼贯而出,外间亲卫、青壮的呼和声越来越响亮,有人从库房内搬出各式军械,有人在穿戴皮甲,还有人掏出豆饼给坐骑喂食。
李善面沉如水,心想虽然自己最后放弃了同洲而选择陇州,但这次这个锅真的和自己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谁能想得到李神符那么废材呢,谁能想得到八九年被逼得只能龟缩统万城的梁师都居然进军如此迅捷,一天破灵州,三日之内杀入陇州,整个灵州道几乎没有一点抵抗力。
现在的关键是,如果梁军攻破华亭,接下来就能一马平川了,而陇州很可能成为主战场。
这意味着陇州从常达以下的所有属官都不能跑,就连以司农卿的身份出巡陇州的李善也不能跑……因为一跑,就几乎是将身后的仁寿宫拱手相让了。
这个锅,常达背不起,李善也背不起啊。
李善没有继续在山谷等消息,而是径直打马进了县城,这时候想坚守陇州,庇护岐州,常达是个关键人物。
陇州总管府内,端坐在上首位的常达脸色也极为难看,倒不是因为战局,而是下首的两位佐官,长史杨则、司马蔺兴粲异口同声,当请邯郸王共议之。
而这时候,李善正巧走近正厅。
“谁不知晓邯郸王三破突厥,乃朝中有数名将。”杨则拱手道:“敌军直扑汧源县,还请殿下领军。”
李善扫了这三人一眼,嘴角扯出了一丝冷笑,“长史杨则、司马蔺兴粲。”
“若某没有记错,两位都曾在灵州任职,都曾驱逐梁师都。”
“后杨师道、道宗兄继之,使梁师都弃灵州转攻延州。”
“均有将才,今日何以下犯上?”
李善抬头看向常达,“足下乃陇州总管,深受陛下信重,当知不可遁逃,如何处置,当一言而决。”
在场的都是宦海沉浮的老油田,都听明白了……你们什么时候内斗都可以,但这时候不行,陛下就在仁寿宫呢,出个什么差池,大家都要倒霉。
常达狠狠盯了两位佐官几眼,才起身行礼道:“多谢殿下体谅。”
李善侧身以避,“私不费公。”
互相看不顺眼那就看不顺眼好了,但如今局势危在旦夕,李善看得很明白,如果再闹什么内斗,那简直就是找死……军中上下不齐心,这场战不用打就知道下场了。
更何况,李善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接手,实话实说,夺权并不难,但接下来呢?
去年从李靖手中夺军建功,一方面是因为李靖不在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突厥遁逃,而李善身边有张士贵、苏定方、刘世让、薛万钧一干名将,并不缺少领兵大将。
但现在,自己身边只有王君昊和张仲坚,前者无军略之才,后者身份难以服众……说的再阴暗一点,如果李善这时候夺权,万一没能拦住来势汹汹的敌军,这个锅就死死扣在李善背上了。
本来这个锅应该是死死扣在常达背上了,李善何苦要去抢呢?
军情紧急,也来不及废话了,常达径直道:“陇州四县共六个折冲府,其中上府二,中府四。”
李善在心里默算,那就是说兵力大概在五千多人。
“昨日司兵已然点齐,其中华亭县驻兵千余。”常达继续道:“剩余的分驻汧源、汧阳两地。”
“本官率三千人马北上相援,别驾张世隆副之,长史、司马留守汧源县。”
张世隆点头道:“梁师都此僚,如今击破灵州、会州、原州,但突厥内斗,一时间不会长驱直入,攻打华亭县应只是试探之举。”
李善对关中的地势,以及梁师都这个人都不算了解,只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常达看向李善,“殿下……”
“随军北上,还是留守汧源县,皆听常公指派。”李善干脆利索的说:“亲卫头领王君昊、张仲坚二人,战阵之中皆有万夫不当之勇。”
常达一时间犹豫不决,这时候长史杨则幽幽道:“陛下此刻尚在仁寿宫,未必会回长安,还是留一道后手的好。”
李善侧头看了眼,眉头微蹙,这货怎么不听劝啊,还要内斗?
常达冷冷的看了眼过去,沉吟片刻点头道:“那就请邯郸王坐镇汧源县。”
李善起身行了一礼,“若事不可为,还请常公携华亭令张文禧与其弟张文瓘南返。”
“但愿华亭不失。”常达答非所问,这种时候他也不敢给出什么保证。
两个时辰后,三千大军拔营往西北方向而去,城墙上李善面沉如水,其实他是希望能随军北上的,这也是他为什么之前支持常达,压制杨则的原因。
但常达此人,心胸算不上宽广,可能是怕李善夺权,也可能有其他原因……
有微微叹息声传来,李善侧头看了眼杨则,“放心吧,来犯梁军只有两千余,纵然难胜,理应不至败北。”
“未必如此。”杨则叹道:“如今战局惊危,难道殿下以为下官不知轻重,如此时刻还要为难上司吗?”
“常公为陛下旧人,得以两度执掌陇州,治理地方,虽才略平平,但也勉强支撑,唯独无军略之才。”
“当年晋阳起兵,虎牙郎将宋老生断南下之路,对峙月余,互有胜负,常公领军,大败而逃,仅以身免,数月后方归。”
李善嘴角抽了抽,就在河东开战,居然逃了几个月才跑回来……那时候李渊都攻入长安,自封大丞相了。
这说明常达这个人油滑的很,用后世的套话来说,属于意志不坚定的那种人。
杨则继续道:“后薛举建国,占据陇西之地,遣将假降,一举破城。”
还很天真……李善有点头痛了,这样的人好像的确有点废材啊。
“故在下欲请殿下领军。”杨则苦笑道:“此亦为公,不为私。”
李善以手扶额,深深叹了口气,低声道:“即使战事不利,但终归能拖延几日,战情早已传开,肃州、岐州必然已经召集府兵成军。”
“陛下就在仁寿宫,必有援军北上。”
杨则点头赞同,但就站在一旁的王君昊嘴角直抽抽,完了嘞!
第七百七十四章 节制诸军
仁寿宫。
在接到战报之后,李渊有着与李善同样的诧异,突厥那边没出事,没想到居然是梁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