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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军阀史话(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3节
小说作者:丁中江   小说类别:历史军事   内容大小:1.64 MB   上传时间:2025-03-06 19:55:57


第7章 穷则求变
  朝鲜的悲剧成全了袁世凯,甲午战后清廷上下痛定思痛,把所有的诟责都集中在李鸿章的身上,也把所有的好感都集中在袁世凯身上;大家认为袁世凯在朝鲜是成功的。实际上也是事实,袁在朝鲜12年,替朝鲜练新兵,安定朝鲜的乱局,重振清廷的声威,他的表现处处都显得他出人头地、高瞻远瞩。73岁高龄的李鸿章也很看得起这个后辈,并不因袁受人推崇,自己却受人攻击而对袁不好,相反地更赏识袁,处处提携袁,想培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袁世凯为自己的继承人。
  这就替袁世凯开辟了北洋之路的一条大道。当时的北洋大臣实际是清廷中央的实力人物,李鸿章是那个时期清廷最重要的人物,袁世凯在他的卵翼下一步一步往上爬。对袁来说,他早期的政治生涯不止是多彩多姿,而且也得心应手。
  当袁未拜命赴小站练兵时,他留在天津,有时也去北京,他利用这个短暂的闲暇,编写了一本兵书,当然不是他自己执笔。中国的文人以“知兵”才能达到出将入相的地步,自诸葛亮以至曾国藩、李鸿章,莫不是书生而统御雄兵。袁世凯既然能为朝鲜练新兵,当然也可以撰兵书,他的这部兵书,现在已绝了版。由于他的“兵书”编成,于是他便俨然以“文武双全”而见重于那个时代了。
  甲午战后,举国已在求“变”,开明的知识分子,以上海和香港为中心,倡导变法。清廷中也有一二特出的大臣,主张革新;前有郭嵩焘、曾纪泽,后有薛福成等,都认为世变日亟,治世之法必须适应潮流。不过这些洋务派都因遭受到守旧派的排斥,所以不能大用。
  袁世凯本身是一个复杂而具有双重人格的人,他是旧势力中的新人,可是也是新势力中的保守分子,因此在旧派中他被赏识,不被排斥,而对于新兴的势力来说,他们看袁仍不失为一个肯接受新潮流新思想的人,所以也很喜欢他。在那个新旧蜕变的时代中,袁是骑墙派,正因为他的骑墙,使他成了一个政治军事上的宠儿。
  在黯淡的甲午战败后的清廷,最当务之急的,莫如重新整军经武了。因此,就在《马关和约》签署后的六个月,清廷的五个最重要的大臣醇亲王奕、庆亲王奕劻、军机大臣翁同龢、军机大臣李鸿章、军机大臣荣禄等会商练建新军工作,而袁世凯也受命负责起草计划和规章。不久他受任主持训练新军事宜,这位曾在朝鲜督练新军的中年人,便开始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业——小站练兵。
  马关之耻,使中国知识分子接受了这个刺激,因此不只清廷中求变,一般社会上的青年,也激起了求变的高潮。如林则徐的学生冯桂芬,著《校邠庐抗议》,主张对外不鄙视,不恐惧;对内选拔人才,注重舆论,废除八股,加强地方政治。另有香港《循环日报》主笔鼓吹变法,赞美日本的制度,主张中国亟须改变取士、练兵、学校、律例四种旧制。郑观应著《盛世危言》,曾和孙中山先生谈过改革中华的抱负。何启著《中国亟宜改革政法论》、《新政始基》、《新政变过》、《新政安行》等书。这位何启在英国留学十多年,后居香港创办雅丽氏(Alice)医院和香港西医书院。孙中山先生曾就读西医书院,起义时并曾得何启助力。胡礼垣和何启合作撰写上述各书,总称《新政真铨》。陈虬著《治平过议》、《报国录》。他们都主张成立国会,行君主立宪制。
  此外,到中国访问的外国人,如上海广学会的英人李提摩太,在甲午战后曾游北京,先后晤见李鸿章、孙家鼐、翁同龢、张荫桓、恭亲王、刚毅等劝说变法,提出教民、养民、安民、新民四个号召,并盼清廷设西学科,用西人为顾问。他的建议未能为清廷接受。
  所有这些在野的求变呼声,并未能使清廷接受。而触角能碰到清廷当政者的,则是康有为、梁启超等在北京联络各省应试举人一千余人,公车上书,反对马关议和,主张迁都再战、变法自强、西法练兵等。虽然他们的要求未被上达,但他们所掀起的狂澜则震动了那个时代。
  康有为原名祖贻,字广厦,号长素,是广东南海人,咸丰八年二月初五(1858年3月19日)出世,家世是书香世宦,少有大志,致力于经世之学,想做中国儒家的圣人。他虽不懂洋文,但接受力极强,六岁从番禺蔺凤仪读四书及《孝经》,遂有志于圣贤之学。他好读不倦,先在深山读书,后游大江南北,研究当时传教士所译的西洋法政史地等书。他为了达到变法的目的,曾写了两本著作:《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来支持他的变法思想,以免传统的中国读书人反对。他说西汉末年刘歆伪造古文经,是用来支持王莽代汉的,这本书只能算作是王莽时代的新学,假托古书不过是想打倒当时的汉学而已;至于孔子所说的三代德政,也是假托古代来改变当时的法制。所以康有为的结论,是自古以来便有变法之事,孔子也是一个改革家。
  康有为除了在思想上抬出一套东西来支持他变法而外,他希望得到皇帝的赏识,来实现他的理想。他了解当时清廷的守旧人物都包围在西太后的周围,要想突破这个守旧围墙以获得慈禧太后的支持,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他便用全力向清德宗光绪皇帝下功夫。当时慈禧已经撤帘不亲政事,光绪又是一个忧愤国事的青年皇帝,康有为先后八次上书,终于得到了光绪的刮目相看。
  清末的新兴力量,共有三大支:一个是袁世凯在小站练兵,以北洋正统力量自居,是彻底的反动和投机分子;一个是康有为的君主立宪,变法维新,是进步的机会主义;还有一个则是光明正大的革命运动,由孙中山先生领导。
  孙中山先生于同治五年十月初六日(1866年11月12日),诞生于广东省香山县翠亨村,家世业农,13岁以前完全受中国旧式教育。14岁随母赴檀香山念教会中学,三年毕业,再入奥荷学院。1885年回国,1887年入香港西医书院。1892年以成绩各科全部100分毕业,时年27岁。他在求学时,以及毕业后行医时,均致力于民族革命运动。由于他的背景既不同于纯粹中国传统文化的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也不似康有为、梁启超等的间接接受西洋文化的皮毛,所以他所倡导的革命运动、革命主张,是既能吸收西方政制文化的优点,又能发扬中国优秀传统的精华。
  孙中山先生决心从事革命运动是自中国对法战败之年(1885年)开始的。那时孙中山先生还在念书,可是已经奔走革命了,这时大家都以为他是怪物、疯子、强盗。附和他的同志只有陈少白、尤少纨、杨鹤龄三人,当时人们称之为“四大寇”。其实他们在这一期间只是借课余鼓吹革命,无所忌讳,可算做革命言论时代。
  甲午战后,清廷的腐败暴露无遗,这时孙中山先生才决定倾覆清廷,创建民国,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十月赴檀香山和美洲创立兴中会。表面上只是一个民间讲求富强的学术团体,暗中则布置革命行动,设乾亨行于香港,设农学会于广州,拟以武装起义,袭取广州。不幸因为由香港运枪械至广州,被海关搜出手枪600余支,事机败露,同志陆皓东殉难,株连而死的有丘四和朱贵全,被捕的有70多人。这是光绪二十一年九月初九日(1895年10月26日),是中国有史以来为共和革命而牺牲的第一次。
  广州起义失败后,孙中山先生潜返香港,但在香港已不能居留,香港英政府以“从事政治活动”把孙中山先生驱逐出境,为期五年。孙中山先生乃偕陈少白、郑士良同渡日本,小住横滨,并赴檀香山、美洲、欧洲各地向华侨宣传革命。这时华侨风气闭塞,对革命的大道理也不十分了解,因此孙中山先生所过之处不太受华侨欢迎。当孙中山先生由美洲前往英国时,竟在伦敦被清使馆诱捕,扣居使馆,幸得英籍老师康德黎仗义营救,才告脱险。由于这次事件震惊国际间,遂使孙中山先生声名大噪,而在国际间和华侨们都知道中国有了一个革命领袖。
  在这期间,孙中山先生的革命运动在国内影响并不大,因为这时候正是康有为、梁启超在奔走维新运动的时候,中国的知识分子有胆量能接受维新运动已很难得,敢谈革命的实在是微乎其微。
  这就是当时穷则变的内在形势,至于外来压力呢?
  甲午战争在中国近代史上是一个关键,甲午战前,中国虽因鸦片战争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和英国订有《江宁条约》,但经过了16年,咸丰八年(1858年)才和英、法两国分别订立了《天津条约》,又经过了27年,光绪十一年(1885年)才与法国订立了《越南条约》,条约中赔款的数字也不太大,所负外债总共不过684万余镑。自从甲午战后,情势日非,俄、德、法三国以压迫日本退还辽东与中国之故,纷纷向清廷要求报偿:帝俄强租旅顺、大连,又以华俄道胜银行、东清铁路等关系,囊括了满洲大部分权利,蒙古也被视为己物;德国强占胶州湾,要求99年的租借权,同时攘夺山东全省的路矿权利;法国也要求广州湾99年的租借权,同时要求云南和广东、广西不得割让给其他强国。英国在远东的侵略手法非常灵活,一方面租借威海卫以对抗帝俄,并且分减德国在山东的力量;一方面又租借九龙以抵制法国,同时更进一步要求清廷不可把长江沿岸各省租借和割让给别的国家。至于日本,除了根据《马关条约》割让台、澎外,由于列强在中国都划分了势力范围,因此便要求把福建纳入日本的势力范围。美国没有在中国领土上打主意,只从经济上着眼,其对华政策,就是于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由美国国务卿海约翰提出的“门户开放政策”,吁请列强同意,也因为这个政策才使当时的中国幸免于被瓜分。可是中国虽未亡国和被瓜分,但因战败而负担的军费赔偿,简直骇人听闻,当时官吏贪污已使人民困顿万分,对外战争更增加了中国人民的严重担负。
  由于甲午之战引出了戊戌维新;维新的反动则是庚子拳变。甲午战后16年清朝即趋于灭亡,可见甲午之役影响历史的巨大!


第8章 小站练兵
  清朝在袁世凯小站练兵以前,有过三种军制:最早的是“旗兵”和“绿营”,到了曾国藩组织乡团后,所谓湘军、淮军,官式名称叫作“勇营”。
  旗兵是清王朝的原始军制。最初只有四旗,以旗的颜色别类,分黄旗、白旗、红旗、蓝旗;以后增加了四旗,为镶黄旗、镶白旗、镶红旗、镶蓝旗。乃把原来的黄、白、红、蓝称为正黄旗、正白旗、正红旗、正蓝旗编为左翼,镶黄等四旗编为右翼,这就是清入关前的原始兵力,总称“两翼八旗”。后来由于蒙古的归附,又编了“蒙古八旗”,原有的则称“满洲八旗”。入关后因明军投降和整编,复有“汉军八旗”。这24旗总兵数共28万人。
  清统一中国后,把旗兵中最基本的部队编为“禁旗”,禁旗都是在长白山下打天下的子弟兵,他们负责北京警卫和国防责任,等于是中央军。其余汉、蒙、满等24旗约20万人,则分别驻防于各省及重要城镇,以为镇伏汉族的武力,称为“驻防八旗”。
  旗兵驻防的防区开始时非常严谨,那是为了对汉人加以镇压,所以八旗官兵都是携带家眷,分驻中国本部各省,防区共18处,有的设驻防将军,有的设副都统,有的设城守尉。国防要地和关外则有防区25处,设都统和副都统,如密云副都统、热河都统之类。
  旗营的官兵是世袭制度,生而食粮,数传之后,腐败已极,竟有列名行伍而不识弓弩为何物。光绪中叶,外侮日亟,满族有远见的王公大臣,乃有整顿旗营之议,派遣八旗子弟出洋留学,如荫昌、良弼等都是。同时积极整理各省驻防旗兵,挑选精壮编成“八旗练营”;有“洋枪兵队”、“洋枪马队”、“备练马队”、“洋枪步队”等编制,聘任教官为新式的训练。可是八旗子弟娇养已惯,满洲人当年勇武矫健的风气已经完全丧失,所以整顿自整顿,旗营的腐化已至不可救药的程度。
  比“旗营”稍后组成的清军,是“绿营”,绿营和旗营同称为“经制兵”,就是国家的军队。
  绿营的制度完全仿照明代,官兵全部是汉族,因为所用的旗子颜色是绿的,所以称为绿营。最原始的编制全为明朝的降军以及收编的队伍,经过整编后也很像样。清廷因为这支军队熟悉内地的地理人情,用之镇压汉人非常有效,一般市井之徒,遂得借绿营以达到骑在人民身上的目的,因为只要考中武科,就可为绿营官长,虽不识之徒也无所谓。
  绿营归兵部所辖,全国兵营可分为“在京”和“在外”两种。“在京绿营”由步军统领(即九门提督)统辖;下分左右两翼,各设总兵;总兵之下则为城防营,有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等官。另有一部分在京绿营,分属于漕运总督,专任护漕之责,其职务等于护路警察。至于“在外绿营”则直属各省,由总督或巡抚节制调遣,所以各省督抚的官衔有“节制军务兼理粮饷”一项,就是指绿营。绿营统兵的军官有提督、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百总、外委等。军队编制以营为单位,设管带一人,每营500人。全国的绿营总数共约50万人。绿营到了清末,饷给过薄,乃多虚额,检阅时则以雇佣市井无赖充数,武官由捐纳出身,军队缺额在半数以上,腐化已极,以致太平天国军兴,势若破竹,绿营乃遭淘汰。
  旗营、绿营既成废物,曾国藩招募土著编练“勇营”,就是后来名重一时、镇压太平天国的湘军和淮军。由于这场战争的表现,勇营竟取得国军的地位,加以旗营形同虚设,绿营仅存形式,所以勇营就成为清廷镇内御外的唯一武力。勇营的部勒方法,为明代戚继光的遗规,以弓矢刀矛为武器主力,鸟枪火铳为辅助。淮军李鸿章延英人戈登编练洋枪队,是为中国采用新式军械的开始。
  勇营军纪很坏,掳掠奸杀,视为惯常,曾国荃所统之兵尤甚,攻入南京时竟至全城为墟,一个小兵都身怀巨万;而清廷当时爵赏太滥,所以太平天国战事结束后,勇营之腐败,至于不堪言状。而湘、淮两军将领也都恃功而骄,数次对外战争,一败涂地,尤其是甲午战争,淮军卫汝贵全军覆没,旧军之劣点,完全暴露,于是清廷才下决心汰除旧军编练新军。
  由于旗营、绿营都已腐蚀已极,而勇营也只是昙花一现,甲午战前,清廷有识之士已警觉到清军的不堪一战,所以李鸿章在直督任内乃锐意模仿西法练兵,办了一个天津武备学堂,由戈登代为购置新式枪械,聘请德国军官为教练,由满人荫昌为总办。可惜军事教育和军队组织并不能配合,因此天津武备学堂毕业的学生,被分派到淮军的各军去担任教习,教练新操,而军队指挥权则仍旧在旧统帅手中,一切战略战术依然陈旧,因此甲午之战,淮军一败涂地,淮军中最有名的盛军统领卫汝贵全军覆灭。这时清廷上下恍然大悟,仅只是西法练兵还不够,整军经武必需彻底的大改革。于是两江总督张之洞首先练自强军于吴淞,聘用德国教官,一切规模体制全部仿效德军。另一方面在北洋指派胡燏棻练定武军十营,假小站旧日周盛昆、周盛渤所统领盛军的营地为练兵场。盛军原在小站屯田,所以有完整的营房和已开垦的稻田,由于盛军覆没于中日甲午之役,因此小站也随之荒废,定武军即以此为营房。
  编练新式陆军的同时,清廷在各省组织了巡防营。巡防营是挑选旧绿营和勇营的精壮,另招募民丁,编组而成,其性质系以保卫地方,如警察保安队,其编制分为马队和步队,马队全营设官、弁、兵、夫共189名,马135匹,每营分为“中”、“左”、“右”三哨。步队全营设官、弁、夫共301名,每营亦分为“中”、“左”、“右”三哨。巡防营在各省均有,且因地方之需要,划分为若干路,以“中”、“前”、“左”、“右”、“后”或“东”、“西”、“南”、“北”区别之,每路各设统领一员。步、马各营则设管带和哨官等统率之,还有训练新式枪操的,则设教习一职。
  巡防营的章制当然是不符合战术原则,不过倒是一支经过了新式训练,并使用新式武器的军队,可是由于分子的来源良莠不齐,而带兵官又多为旧武官或是候补道(当时的候补道,有办法的则遇缺即补,所以人们称为万能候补道),对于新式军事知识一无所知,因此巡防营乃变成有名无实,和勇营的昙花一现差不了多少。
  巡防营一直存在到辛亥时候,各省纷纷独立,乃把巡防营改为师旅或警备队、保安队。唯一例外的是新疆,直到民国21年(1932年)仍有巡防营存在。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十月,醇亲王奕、庆亲王奕劻和军机大臣翁同龢、李鸿章、荣禄会商奏请改革军制,逐步训练新军以代替完全不能“保清卫国”的绿营,于是便在北京附近训练新军。这时直隶总督是王文韶。清廷最初是派长芦盐运使胡燏棻到小站练兵,这支军队命名“定武军”,聘请德国人汉纳根担任教官。几个月后,胡燏棻迁调为芦汉铁路督办,于是清朝政府改派袁世凯以浙江温处道头衔,留在小站接统定武军,改名为“新建陆军”。定武军原有4000余人,袁接统后便扩充为7000人,成立了“新建陆军督练处”。
  保荐袁世凯督练新军,也是由醇亲王奕、庆亲王奕劻、军机大臣翁同龢、李鸿章、荣禄联名专折,全文如下:
  窃查欧洲各国专以兵事为重,逐年整治,精益求精,水师固有所长,陆军亦称骁勇。中国自粤捻削平以后,相沿旧法,习气渐深,百弊丛生,多难得力,现欲讲求自强之道,固必首重练兵,而欲迅期兵力之强,尤必更革旧制。臣等于去岁冬月,军事方殷之际,曾请速练洋队,蒙派胡燏棻会同洋员汉纳根,在津招募开办,嗣以该洋员拟办各节,事多窒碍,旋即中止。另由胡燏棻练定武军十营,参用西法,步伐、号令均极整齐,虽未尽西国之长,实足为前路之导。今胡燏棻奉命督造津芦铁路,而定武一军接统乏人,臣等公同商酌,查有军务处差委,浙江温处道袁世凯,朴实勇敢,晓畅戎机,前驻朝鲜颇有声望,其所拟改练洋队办法,及聘请洋员合同,暨新建陆军管制均属周妥。相应请旨饬派袁世凯督练新建陆军,假以事权,俾专责成,现先就定武十营,步队三千人,炮队一千人,马队二百五十人,工程队五百人以为根本,并加募步队二千人,马队二百五十人,共足七千人之数,即照该道所拟营制饷章编伍办理,每月约支正饷银七万数千两。至应用洋教习洋员最是紧要,应由臣等咨会出使德国大臣与德国外部选商聘订。果能著有成效,当拟逐渐扩充。
  袁世凯受任主持训练新军事宜,从此开始了他灿烂的一生,这就是小站练兵。
  当时积极促请清廷重整陆军的,以胡燏棻和袁世凯最力。胡曾将英使所交来的《应时练兵说帖》求宁波王修植编修代拟条陈。王文辞敏捷,对新政研究有素,遂写成两稿,第一稿是以英使说帖为蓝本,第二稿是加以文字的渲染。胡以第二稿送至京师督办军务五大臣庆亲王和荣禄处,胡因得练定武军十营;袁世凯闻听胡练兵的经纬,乃日日趋访王修植,并和王修植、张锡銮、孙宝琦、潘克俊四人结成盟兄弟。当时北京侯家巷的名妓为沈四宝、花媚卿、花宝琴、林枝笙、赛金花等。袁逐日在大宝班宴会,借以肆应王修植,求王代拟一个练兵条陈,王乃把曾代胡拟的第一稿,即英使练兵说帖交袁。袁的为人在重要关头极细腻,得王交来之稿,早晚朗诵,谨记要点,然后缮正,求荣禄代奏。荣向袁逐条详询,袁亦逐条对答如流。荣大为激赏,乃携袁谒见醇亲王和庆亲王,袁亦对答如流,较胡燏棻能抓住要点,加以胡是绍兴人,官话不如袁流利,因此袁遂得瓜代胡在小站练兵。
  小站距离天津70里,原名新农镇,是天津到大沽火车站中间的一个小站,本来很荒凉,只因铁路修筑后,新农镇成为一个小站,是铁路必经之地,所以渐趋热闹,小站这个新地名也逐渐代替了新农镇这个旧地名。
  这个地方早先曾由李鸿章所辖的一部分淮军驻扎。淮军们曾仿古屯田法,凿川引水以种禾稻,屯军前后历时20年,淮军散后,小站的军营便变成了废垒。
  这一年袁世凯只有37岁,清廷建练新军的工作,给他制造了一条呼风唤雨、腾云驾雾,培植自己势力,取清朝江山而代之的捷径。
  这时候,清廷鼓励各省建练新军,各省督抚都争先恐后地网罗国外或国内知名的军事人才,充当练兵机构的实际主持人。袁世凯学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以文人而“知兵”,他曾写过一本兵书,又在朝鲜表现了他是文武全才,所以李鸿章很赏识他,西太后的宠监李莲英也被他买通。当他主持“新建陆军”督训工作后,他和其他各省督抚最大的不同地方,就是他的幕僚长并不是一个新的军事人才,也丝毫没有战功,而是一个长于诗词歌赋翰林出身的徐世昌。袁除了请徐世昌担任参谋而外,并请唐绍仪担任文案。
  袁世凯虽自认文武全才,但他毕竟没有军事的实际知识,而他所选的文武两大幕僚,也都不懂军事,因此网罗实际负责带兵和练兵的干部,便不能不找寻真正的军事人才。前面曾提到天津有一个武备学堂,是李鸿章创办的,武备学堂的总办是旗籍道员荫昌。袁世凯便请荫昌推荐军事人才,荫昌推荐了在武备学堂毕业的学生冯国璋、段祺瑞、梁华殿和王士珍。
  袁世凯这个时候极需军事干部,所以当荫昌介绍了这几个武备学堂毕业的学生来见他后,他立即派冯国璋为步兵学堂总办兼督练营务处总办,段祺瑞为炮兵学堂总办兼炮兵营统带,王士珍为工兵学堂总办兼工兵营统带。步、炮、工兵学堂都是附设在新军里面的随营军事学校,因此这三个军官既要带兵,又兼管训练,所担任角色的吃重可以想象;同时亦可看出袁世凯在这时所能吸收的军事人才是多么稀少零落。由于王、段、冯三人成为袁世凯建练新军的三根支柱,于是他们就分别得到龙(王士珍)、虎(段祺瑞)、狗(冯国璋)三个绰号,另外对他们三个人的总称是“北洋三杰”。这北洋三杰的出身,各自不同:
  王士珍字聘卿,直隶正定县人,他的出身最为特殊。他家境贫穷,先为人放牛,随后投入朝阳镇总兵杨瑞生的旗下为马弁。杨瑞生是湖南湘潭人,以洪宪祸首闻名的杨度便是他的侄儿。王士珍虽姓王却不叫士珍。有一年聂士成编练武卫新军,曾向杨瑞生调用军事人才,杨瑞生开了一张名单,保荐一批干部,其中一名是守备王士珍,不料王被保后因病告退,回籍养病。恰好这位王马弁为人能干,立志向上,杨总兵因保单已送出,缺了王士珍便叫王马弁冒充王士珍,顶名前往武卫新军报到。他到武卫新军后不久,又由武卫新军选送到武备学堂受教三年,曾经参加过甲午中日战争,战后随聂士成驻军芦台。他一直冒用王士珍之名,而真的王士珍却晚年潦倒,落到在杨瑞生家中做烧饭司务。段祺瑞字芝泉,是安徽合肥人,在武备学堂毕业后,曾奉派去德国研究军事。冯国璋字华甫,是直隶河间县人,出身秀才,在武备学堂步兵班毕业,曾供职于聂士成的武卫军,后来再度进入武备学堂研究战术。梁华殿到小站仅很短一段时间,也许是他功名无份,在一次夜间操作中,失足跌到水中淹死了。如果他在,北洋三杰也许会变成北洋四杰了。
  袁世凯认为清军所以不能一战,有基本的原因,就是在一切编制和组织上都不能符合时代,所以须从基本的军制上革新,参用西法,认真训练。因此他获准精练1.2万人,作为新建陆军的基本武力。其中包括步队八营,共8000人;炮队两营,共2000人;马队两营,每营500人,共1000人;工程队一营,计1000人。合共1.2万人。以步队为主,炮队为辅,马队巡护,工程队供临时调遣。在编制上分为两翼,设统领二人,下设分统、分领训练,每分统统辖步队二千,炮队二千,马队一千。其组织如下:
  新建陆军步队营,设统带官一员,管辖全营。帮统官一员,管带领官四员,哨官12员,哨长24员,督排哨长四员。
  新建陆军炮队营,设统带官一员,管辖全营。帮统兼左翼领官一员,管辖三哨。副领官兼哨官三员,哨长九员,各管重炮二尊。管查炮马哨长一员,帮统兼右翼领官一员,管辖三哨。副领官兼哨官三员,哨长12员,管查炮马哨长一员,帮统兼接应马炮队领官一员,管辖三哨。副领官兼哨官三员。哨长九员。管查炮马哨长一员。
  新建陆军马队营,设统带官一员,管辖全营。帮统官一员,副领官兼哨官四员,哨官八员,哨长12员。
  新建陆军工程营,管带官一员,帮带官一员,委员一员,管理桥梁司队官一员,木工四队,铁工一队,水工二队。管理地垒司队官一员,筑工四队,石工一队,筐工二队,土工二队。管理电雷司队官一员,雷兵三队,管理修械司队官一员,修炮铁工一队,修枪铁匠二队,修械木工一队。管理测绘司队官一员,测绘一队,印化兵一队。管理电报司队官一员,工匠一队。
  新建陆军督练处,督练官一员,稽查全军参谋军务营务官一员,执法营务官一员,督练稽查先锋官14员。另教习处洋教官13员,翻译13员,粮饷局总办委员一员,管理采买制造委员二员,军械局总办委员一员,收发军械委员二员,军医局正医官一员,副医官一员,还有转运局、侦探局等。
  新建陆军须帐篷2400个,全部用外国帆布制造,每一名士兵均备洋制雨衣、雨帽和洋毯,每哨有洋表、双筒望远镜和指南针。每二营有行军电台。每官长有督队腰刀一把,手枪一只。这就是小站练兵时的军队组织。
  袁世凯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十月领旨,以浙江温处道统领定武军。他得旨后即布置一切,由北京起程,遄赴小站就职。他先修缮淮军旧驻的废垒,把营基扩充,同时请求改定武军为新建陆军督练处以正名,派遣副将吴长纯等往淮、徐、鲁、豫各地,开具格式,选募壮丁;又派都司魏德清等到新民厅选募骑兵,购买马匹;还有关于武器的规格,他觉得定武军虽只是4000人,可是所使用的枪炮完全没有划一,有的日造,有的俄造,有的德造,式样既旧,款式又杂,于是他请求军务处发给新式划一的步枪、骑枪、速射炮等。
  光绪二十一年十一月六日,新军获准编成,编制中分步兵为左右两翼,左翼二营,由速射炮队、重炮队、骑兵队接应;右翼三营,由炮队接应。分骑兵为四队,选拔宿将和学生督率营伍,研究操法。工程营分为修械、桥梁、地垒、雷电、电报、测绘六司。此外还请了更多的德国军事教官,以及日本和美国军事教官,并在军营中成立一个德语学堂以教德语,因为新军训练工作仍以德国军事教官为主。其他附属单位还有:粮饷局、军械局、转运局、洋务局等。
  由于小站练兵完全新式,名目既多,花钱也不少,因此被一般守旧人物所攻击。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御史胡景桂上章参劾,认为小站兵事浪费国帑,清廷乃派荣禄到小站详细检阅,同时考查训练进步情形。荣禄当时是慈禧的红人,他视察得非常仔细,也因此更深一步赏识袁的才干,和他所练新军的成就。
  荣禄的报告到了慈禧和光绪手中,这两位最具权威的人物也对袁有了深刻的印象。
  光绪这时锐意革新,虽然他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他能接受新的事物、新的建议。袁世凯因为练新军颇有成绩,加上他过去在朝鲜的种种做法,使光绪开始对这个小小道员有了好感。
  慈禧也对袁有了认识,因为她对于荣禄的话是言听计从的,荣禄曾亲自看过袁的练军工作,并且对袁甚有好评,则袁的能干有为是必然的了。
  小站练兵给了袁世凯表现能力的机会,有了建立羽翼的条件,也使他获得了那时代最有权势的人对他的重视。
  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二月,荣禄再度莅临小站点校新建陆军,对于新军的规模、训练、精神以及所操演的阵形都极表满意,并且大为激赏。他告诉袁世凯说已经奉了慈禧的密旨,授权他在北洋组织一支崭新的军队。在他心目中,认为这支新军应该以新建陆军为模范,他令袁世凯就编组北洋新军向他提出具体的计划。
  袁世凯费了三天的时间拟就新军的军制和组织,一切仿效新建陆军,共为五军,每一军共辖八营:计步兵五营,炮兵一营,马兵一营,工兵一营,另附一个学兵营。每营设一个统带,统带率四个领官,每个领官领一队,每队250人,所以每营是1000人。规定每营兵士必须足额,饷粮按人发给,足食足兵。
  荣禄立即接受了袁世凯的献议,将这个新军订名为“武卫军”。武卫军分为五个军,为:武卫前军、武卫后军、武卫左军、武卫右军、武卫中军。荣禄担任武卫军的统帅并兼统武卫中军,以马玉崑统武卫前军,聂士成统武卫左军,袁世凯统武卫右军,董福祥统武卫后军,每军9000余人。武卫右军即由新建陆军改编而成,是武卫军中最完整、最精锐的部队。武卫中军则是重新招募,以旗丁为主,一切规模俱参照新建陆军,所以人数也有1万人,而且都是年轻精壮的。武卫前军、武卫后军、武卫左军这三支部队则是以燕陇旧军改编,如董福祥的武卫后军就是由甘军改编,所以旧勇营的习气和组织仍然存在,非常散漫。荣禄虽然限令他们就地整编,可是整编工作却很迟慢。
  武卫军成立后,袁常往来北京和天津,他的圣眷日隆,慈禧特赏他在西苑门内骑马和乘坐拖船,这些特权都是对一个大臣的无比殊荣。


第9章 康有为鼓吹变法
  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时,清廷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件,就是“戊戌政变”。袁世凯和戊戌政变有重要的关系,因此我们在叙述这一段历史之前,必须先把西太后和光绪之间的种种做一个交代。
  同治皇帝死后,因为他没有儿子,也没有过继儿子,于是没有主见的慈安太后(东太后)和有野心的慈禧太后(西太后)便共同商定,以醇亲王(奕)的次子载湉,为咸丰帝的承继儿子,继承皇位,这就是光绪皇帝。按照清室的皇位继承法,这本是不合理的,因为同治和光绪都是“载”字辈,他们俩人是堂兄弟,兄终弟及,在清朝还无先例。可是光绪的父亲奕是咸丰皇帝的兄弟,光绪的母亲是西太后的妹妹,两兄弟娶两姊妹。西太后既是光绪的大伯妈,又是光绪的大姨妈,亲上加亲,除了亲生儿子,这种关系应该是最亲的了。选择这样关系的亲人来做皇帝,是有把握可以控制的,何况这时西太后有极旺盛的权力欲望,如果她不做太后,则如何垂帘听政呢?
  光绪五岁即位,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清廷一切政事全由东西两位太后垂帘听政。东太后素来不愿管事,因此西太后便掌握了实权。到光绪十二年(1886年)光绪已17岁了,这时东太后也死了五年多,西太后不好意思再继续听政,乃宣布于次年正月“还政”,其实还政不过是个名目,她换了个“训政”的名目继续揽权。到了光绪十四年(1888年)光绪才宣告亲政,这时光绪已19岁,可是二品以上大员的黜陟,仍要由慈禧决定。
  不论从哪方面说,光绪帝总算是一个可爱的、值得同情的年轻小皇帝。他想做一个有为的好皇帝,可惜在一个无可施展的政治环境中,上有慈禧的专横,而朝中满籍官吏尽是顽固守旧愚昧无知,不要说政治上他不能有作为,甚至于在爱情上也不能自由。清王朝的家法本来就极严格,加上慈禧的跋扈,结果造成同治和光绪两朝的皇帝悲剧。
  清宫中有一个不公开的秘密,就是关于慈禧迫死她亲生儿子同治和他的皇后的一件公案。据说选定同治的皇后是东太后所主张的,所以西太后不高兴,在同治新婚时借口皇后年轻,不懂宫中礼节,所以不许小夫妇在一块。同治出天花时,慈禧把皇后喊去斥责,皇后深感委屈,乃遄赴养心殿同治皇帝处哭诉。同治劝她忍受,安慰她说:我们夫妻终将会有出头的一天。不料这句话却惹来了大祸。原来慈禧既不喜欢这个媳妇,因此早就在同治周围设下了监视的耳目。这天她听说皇后在探视同治,就不许声张悄悄到养心殿的东暖阁外偷听儿子和媳妇的谈话。这对小夫妻万没料到说几句私房话会闯下了滔天大祸,只见慈禧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一把抓住皇后的头发,举手痛打,并且叫内廷准备棍仗侍候。同治吓得昏厥过去了,慈禧因此没有对皇后用刑。等到同治一死,慈禧便把责任全部加到皇后的头上,下令限制皇后的饮食。两个月后,皇后也就被折磨死了。皇后死后,慈禧的怒气还不消,又革掉了皇后的父亲崇绮的侍郎职位。第二年,有个多事的御史上了一个奏折,说外边传说很多,有说皇后死于悲痛过度,有说死于绝粟,总之,节烈如此,应当表彰,赐与美谥云云。结果皇后的谥号没有争到,这位御史把自己的官也丢了。
  在同治死前,慈禧、同治母子不和已是一件公开的秘密。故宫的老太监都证实同治给东太后请安,还留下说一些话,在自己亲生母亲那里,简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同治亲政时,西太后在朝中的亲信羽翼早已形成,东太后又一向不大问事,皇帝办起事来如果不先问问西太后,根本行不通。这就是母子不和的真正原因。慈禧是个权力欲非常强烈的人,绝不愿丢开到手的任何权力,她为了自己的权威,对自己的亲骨肉或亲信都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光绪年间,她的脾气更加喜怒无常。有一个太监陪她下棋,说了一句“奴才杀老祖宗的这只马”,她立刻大怒道:“我杀你一家子!”就叫人把这太监拉了出去活活打死了。
  慈禧还政后,恣意享乐,通过李莲英卖官鬻爵,挪用海军款修颐和园。中日甲午战争时,她正在做60岁生日,从西苑到颐和园,沿途扎彩,奏乐演戏。她还当着皇帝的面对大臣们说:“谁使我生日不高兴,我便使他一辈子不高兴。”慈禧既然对待她自己亲生儿子同治都那样专制,因此她对待光绪自然也极霸道,尤其表现在光绪选后方面。她强迫光绪选她的内侄女为皇后,就是隆裕,可是光绪却喜爱自己所选中的珍妃。隆裕在光绪大婚后备受冷落,光绪宠爱珍妃,也被慈禧禁阻。光绪比同治勇敢,他看到慈禧穷奢极侈,又顽固地把持朝政,甚至连皇帝的婚姻也不能自由,内心起了极大的反感。加以当时的清王朝已到了危亡的关头,这位年轻皇帝于是大胆地接受新的思想,真正地掌握朝政。可怜他生不逢时,维新变法只不过百日,他就被慈禧打入冷宫里去了。
  戊戌政变是维新运动的结果,维新运动可以说是康有为所一手促成的。康有为的维新运动是自上而下,方法是上书皇帝。康第一次上书是在光绪十四年(1888年),那时他应顺天乡试落第,于是上书请变成法。这篇文章约6000字。当时清廷都是些顽固保守分子,只有国子监祭酒盛昱、翰林院编修黄绍箕、刑部主事沈曾植和光绪的师傅翁同龢很赞同康的意见,但大臣们都没有胆量把康的文章递上去。到了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康以举人身份入京会试,正值甲午战后中日议和,他联合了1200位举人,费了一天一晚的时间起草一个万言书,内容是反对和议,迁都再战。重要条目是:下诏鼓天下之气,迁都定天下之本,练兵强天下之势,变法成天下之治。这封书亦未被转上,可是,却传遍了北京城,就是有名的“公车上书”。公车上书的第二天会试发榜,康中进士第五名,殿试降二甲48名,授职工部主事。他再起草一个奏疏,请及时变法,富国养民,教士治兵,求人才而慎左右,通下情而图自强。这奏疏由都察院转递,终于被光绪看到了,非常感动,命抄四份,一份呈西太后,一份留军机处并分发各省督抚将军,一份存乾清宫,一份存勤政殿。由于这次奏疏被光绪赏识,康乃再上一个奏疏,主张设立议院,下诏求言。这次奏疏都察院不肯转,工部衙门也不肯转。可是康的议论已被翁同龢所欣赏,特地找康谈变法,又把康的著作都拿了去看。由于翁是帝师,又兼军机大臣,和光绪皇帝最亲近,翁因此常把康的变法维新思想向光绪灌输。光绪的倾向变法,这时已开始了。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六月,翁同龢得到光绪皇帝的同意,令陈炽起草实行新政的诏书12道,准备陆续颁布,但怕慈禧和一班守旧大臣反对,于是去说服恭亲王奕做主颁布。奕不肯同意,事情便搁了下来。这时清廷的守旧派都很不欢喜乱上书的康有为,大学士徐桐、御史褚成博都上奏劾他,陈炽、沈曾植劝康有为暂离北京,康乃于八月底出京回粤。第二年慈禧杀太监寇连才,杖责珍、瑾二妃,太后和光绪之间的关系势成水火,变法维新是完全谈不到了。
  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冬天,德人强占胶州,康有为又赶到北京上了一个很长的奏章,陈说国际形势和当前中国处境,提出几个要点:(一)实行君主立宪。(二)整顿吏治与财政。(三)实行新式教育政策。(四)兴办社会福利。(五)振兴工商事业。(六)听任疆臣各自变法。(七)仿效俄法日以定国是。这篇洋洋大文不仅传遍北京,连上海的报纸也刊载出来了。
  由于上述这篇奏章震动了朝廷上下,光绪本想召见康,但奕说:“本朝成例四品以下官吏不能召见”,于是乃改为大臣代表皇帝传康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谈话。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正月初三日下午三点钟,康有为和当时清廷著名大臣李鸿章、翁同龢、荣禄、廖寿恒(刑部尚书)、张荫桓(户部左侍郎)等会见,地点是在总理衙门西花厅。这是一幕精彩的辩论会。荣禄说:“祖宗之法不能变。”康有为答:“祖宗之法是为了治理祖宗的土地,如今祖宗的土地都不能守,则还守什么祖宗之法?举例来说:现在谈话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也不是祖宗时候就有的,因时制宜是适应需要。”他的回答驳倒了荣禄。廖寿恒问:“变法如何着手?”康有为答:“应从改革法律官制入手。”李鸿章问:“那么六部可以尽撤,则例可以尽弃吗?”康有为答:“法积久而弊生,而且今昔异势,现在的法律官制实在应该改弦更张,就是一时不能全改,也应斟酌情形逐步更改,这样才能推行新政。”接着他从政治谈到经济财政,又说日本因仿效西洋维新而富强,如今制度已很完备,中国和日本邻近,应该向日本学习。这次谈话由三点钟谈到天黑才散。
  第二天翁同龢把谈话情形报告光绪,光绪又要召见康,恭亲王主张叫康先条陈意见,于是光绪命康具折上陈,并把康所著《日本变政考》、《俄大帝彼得变政记》一并进呈。康有为乃在正月初八日上了一个“统筹全局”的奏折,折中说:“现万国之势,能变则存,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仍亡……方今之病在笃守旧法而不知变……”然后举明治维新时的改革为证,要求光绪先做三大事:(一)大集群臣于天坛,诏定国是,除旧布新;(二)设上书所于午门,派御史二人收书,许天下士民上书言事;(三)设制度局于内廷,选天下通才数十人入直其中,皇上每日亲临,损益庶政。并于庶局下设法律、度支、学务、农、商、工、矿、铁路、邮政、电报、陆军、海军等12局。康并在著作的序文上警告清廷,如果不自动变法,等别人来变时,清朝就完蛋了,但如能自动地变,则清廷仍可以永远统治下去。在康有为的奏折里一方面强调变法可以富强,而变法又是非常容易。这些意见把年轻而有抱负的光绪皇帝完全打动了,他把康有为的著作和奏章都放在案头,天天翻阅。
  康有为不仅只争取光绪皇帝赞同他的变法主张,同时还联络许多能接受新思想的官吏和知识分子。他在长兴里讲学时,已经拔识了几个同门弟子,其中最著名的是梁启超。后来康中了进士,名气日大,在京中结识了翰林侍读学士徐致靖、御史杨深秀、给事中高燮曾,以及张荫桓、李端棻、杨锐、林旭、刘光第等一班同志。在督抚中得到陈宝箴、张之洞(后来反对康)的支持。其他如黄遵宪、陈三立、徐仁寿、汪康年、屠守仁、黄绍荃等都给予他精神上的响应。他还有一个私淑弟子谭嗣同,是他同志中最得力的一员。
  推行维新运动,组织方法是创立学会,宣传方法是开办报馆。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康在北京自己出钱创刊了一份日报,名叫《中外纪闻》,由梁启超、麦孟华负责编撰。每天印2000份托送邸报(清政府的公报)的人随邸报附送。七月间由文廷式出面组织强学会,会员有江标、袁世凯、黄遵宪。每十天集会一次,每次有人演说。张之洞特别捐了五千金作会费,办了一个强学书局,刊行书报,翻译各国名著。九月间康南下,特别到南京去见两江总督张之洞,促成在上海设强学会分会。后来北京强学书局改为官书局,最后官书局改为京师大学堂。上海方面强学会分会发行了一种《时务报》,销路很好。接着各地纷纷组织会社,湖北有质学会,广州有圣学会,湖南有南学会、地图公会、明达学会,广东有粤学会、群学会,苏州有苏学会,上海有不缠足会、农学会、译书会、蒙学会,北京有知耻会、经济学会,陕西有味经学会。
  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康有为到桂林,和唐景崧、岑春煊开圣学会。其后再返北京,邀各省旅京的人士倡设学会,有粤学会、蜀学会、闽学会、陕学会等,这是以各省旅京人士来负责把维新运动推广到各省去的。接着由御史李盛铎和康有为发起一个保国会,其宗旨是保卫国家的政权和土地,保卫人民的自立,讲求变法之宜,研究外交之利等等。由于保国会成立,各省乃成立地方组织,如云南成立保滇会,浙江成立保浙会等。守旧派乃又加以攻击,御史黄桂鋆上奏弹劾,可是光绪却置之不问。御史潘宪澜再劾保国会,军机大臣刚毅主张查禁,光绪说:“这个会能够保国,岂不是一个很好的组织么,何必还要查究呢?”后来礼部尚书许应骙、御史文悌先后上疏弹劾康有为,说他发起组织保国会,是保中国,不是保大清。光绪仍不理睬,而文悌却因此革职。不过由于反对派的强力攻击,保国会的工作也无形停顿了。


第10章 百日维新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春末夏初,北京充满了蜕变的气氛。因为大家都知道,年轻的光绪皇帝热烈地支持变法。不过守旧的势力则集中向康有为攻击,不但攻击康有为,还攻击与光绪最亲近的翁同龢,使得翁同龢和康有为都不能留住北京城。康有为曾想离开北京,可是又怕翁同龢也被迫出京,则大臣中没有人可以主持变法,于是便写了一个奏折“请定国是而明赏罚”,请御史杨深秀代为呈递,又另外写了一个奏折请翰林侍读学士徐致靖上奏。光绪看到了这两个奏折,愈益增加了变法的信心。光绪明了反对的空气也很浓厚,因此便请人转告慈禧说:“儿不能做亡国之君,如不付儿全权,宁愿让位。”慈禧听了很生气,就叫人告诉光绪说:“皇帝要办的事,太后决不阻挡。”于是光绪乃根据杨深秀递呈的奏折,召集全部军机大臣开御前会议,四月二十三日下诏书“明定国是”,这是清王朝末期一篇最重要的诏书,所以抄录在下面:
  数年以来,中外臣工讲求时务,多主变法自强。迩者诏书数下,如开特科,汰冗兵,改武科制度,立大小学堂,皆经再三审定,筹之至熟,甫议施行。惟是风气尚未大开,论说莫衷一是,或托于老成爱国,以为旧章必应墨守,新法必当摈除,众喙哓哓,空言无补。试问今日时局如此,国势如此,若仍以不练之兵,有限之饷,士无实学,工无良师,强弱相形,贫富悬绝,岂真能制挺以挞坚甲利兵乎?朕维国是不定则号令不行,极其流弊,必至门户纷争,互相水火,徒蹈宋明积习,于时政毫无补益,即以中国大经大法而论,五帝三王不相沿袭,誉之冬裘夏葛,势不两存。用特明白宣示,嗣后中外大小诸臣,自王公以及士庶,各宜努力向上,发愤为雄,以圣贤义理之学植其根本,又须博采西学之切于时务者,实力讲求,以救空疏迂谬之弊。专心致志,精益求粹,毋徒袭其皮毛,毋竞腾其口说,总期化无用为有用,以成通经济变之才,京师大学堂为各行省之倡,尤应首先举办,着军机大臣,总理各国事务王大臣会同妥速议奏,所有翰林院编检,各部员司员,大内侍卫,候补候选道府州县以下及大员子弟,八旗世职,各省武职后裔,其愿入学堂者,均准入学肄业,以期人材辈出,共济时艰,不得敷衍因循,徇私援引,致负朝廷谆谆告诫之至意。
  这就是光绪正式宣布变法维新的上谕,从上谕的内容和口气来看,很像是康有为草拟的,如果不是康的手笔,也完全是照康的奏折取其精华改写的。接着正戏上演了——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四月二十五日,下了另一道上谕:“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奏保通达时务人才一折,工部主事康有为,刑部主事张元济,均着于本月廿八日豫备召见。湖南盐法长宝道黄遵宪,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着该督抚送部引见。广东举人梁启超着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察看具奏。”
  于是康有为在二十八日的清晨入朝觐见,他在外书房见到了荣禄,和荣禄先谈了一阵变法的细节和步骤。荣禄和康谈了一会便先上殿见皇帝,光绪问荣禄和康有为谈了没有,荣禄说:“康是辩言乱政。”荣禄退出后,光绪立即召见康有为,年轻的皇帝用兴奋和亲切的颜色和康谈话,先问康的年龄籍贯和出身,然后便叫康陈述政见。
  康说:“中国已到了存亡的关头,外国侵略是永无止境的。”
  光绪说:“这都因为我们太守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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