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勋招呼刘衍入座,在花厅内,一张红木圆桌上,已经摆了满满的佳肴,鲜鱼虾蟹、时令果蔬、牛羊菜肴,非常的丰盛。
张友勋坐在主座上,左手边便是刘衍,右手边是毛兴乙,其余众人依次围坐下来。
“来,我介绍一下。”
张友勋随即将王业、董必会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毛兴乙、毛游击,刘游击应该已经认识了,这边几位也是咱们即墨营的将官,王守备、陈游击、张守备。”
刘衍抱拳与众人一一行礼,众人也纷纷回礼。
“好,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就举杯。”
众人举杯,张友勋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招呼众人干杯。
喝完,张友勋正要说话,游击将军王业却抢先说道:“刘游击,听闻你之前是卫所兵,短短时日,便从卫所的一个总旗官升迁为如今的游击将军,真是不可思议。”
“都说你立下了赫赫战功,累计斩首的奴贼首级都有上万级了,这是真的吗?”
王业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要真有这么大的战功,别说一个游击将军了,陛下早就将你调入朝中为官了,哪里还会在这里与我们喝酒?”
张友勋淡淡的说道:“王游击慎言,朝廷的封赏岂会有错?”
刘衍看了看张友勋,只见其神色如常的端起酒杯浅尝辄止,又看了看其余众人,只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看着众人的架势,刘衍心中明了,这是要给自己下马威看来自己要上演舌战群儒的戏码了:“这就开始了?也好,早骂完早回家。”
刘衍笑了笑,说道:“王游击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记得济南之战中,王游击好像不在吧?”
王业说道:“我确实不在,当时我奉了……”
不等王业说完,刘衍突然一拍桌子,吓了张友勋等人一跳,纷纷看向刘衍。
“本游击在历山血战奴贼的时候你不在,在济南府城外与十万奴贼主力对峙血战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却在这里风言风语,是何道理!”
刘衍指着王业厉声说道:“我看你也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只会在这里狺狺狂吠,有本事带兵去跟奴贼血战,带回几个首级来,也算你是一条汉子。如今只会在这里如同长舌妇一般,白瞎了你这个男儿身,我要是你,早就自宫去势了,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
王业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矮胖的身体呼哧呼哧的,好像一个圆乎乎的气球。
刘衍冷笑着说道:“怎么,你不服气?不服气的话,明日咱们找个时间、定个地点,各带一部将士,真刀真枪的干一场,生死勿论,如何?”
王业看着杀气腾腾的刘衍,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生怕刘衍突然暴起干出点什么来。
一旁的毛兴乙将王业拉着坐下,然后对刘衍说道:“刘游击,这就是你不对了,王游击也只是开个玩笑,你却当真了,身为大明将官,怎能……”
“开玩笑?”
刘衍呵斥道:“你毛游击要是喜欢这样的玩笑,我可以给你好好玩笑玩笑,如何!”
毛兴乙怒声说道:“刘衍!你不要张狂,不就是打了几个胜仗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个人规复辽东了呢!”
“老子就是张狂!”
刘衍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当今天下,谁手中有上万奴贼首级的战功?我!只有我一人,这就是张狂的资本!你可是不服?”
毛兴乙顿时语塞。
游击将军董必会猛地站了起来,又高又壮的身躯,再加上脸上的络腮胡子,好像一头棕熊一般,比刘衍还要高出一头来。
“你不过是有一支强军罢了,我等要是有这样的强军,照样能打出好看的战绩。有本事,咱俩单挑,生死不论,如何!”
刘衍顿时大笑起来,指着在座众人说道:“亏了你们还是大明武将,竟然如同街头无赖一般,只会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匹夫之勇!”
“为将者,要会练兵、会治军、会布阵、会征战,缺一不可。”
“不错!新军是强悍,我也是凭借新军屡次击败奴贼大军。可是新军是从何而来?是我刘衍一手打造的,这便是我刘衍的本事,你们可会?”
“一个个坐在这里,好像是人上人一般,可是一到了战场上,全都变成缩头乌龟了。”
刘衍指着董必会斥责道:“你倒是勇武,在济南城下对阵十万奴贼大军的时候,你在何处?说!”
董必会自知理亏,瞪着刘衍回答不上来。
“你要单挑?真动起手来,我也不怕。只是为将者,当统军千万征战四方,而不是逞匹夫之勇。今日我便教你做人,可记住了?”
董必会被说得面红耳赤,摔了酒杯扬长而去。
刘衍见状大笑起来,抱拳对张友勋说道:“参将大人,你看下一个是谁?”
虽然张友勋是刘衍的顶头上司,可是刘衍外有卢象升、颜继祖和德王的赏识,内有新军护卫、战功在手,只高自己一级的区区参将,刘衍还不放在眼里。
张友勋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随后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好你个刘衍,今日我好心设宴款待,你却如此这般,这般的张狂,真是岂有此理!”
“哈哈!”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虽然统军打仗的本事不行,可是这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本事还是不错的,担得起这参将官衔!”
“你!”
张友勋已经气急,看着笑呵呵的刘衍,心中更是憋屈,一把将身前的酒杯和菜肴扫掉,然后拂袖而去。
其余众人此时也都站了起来,参将张友勋都被顶走了,众人自然也不敢再跟刘衍对骂,纷纷甩袖离去。
毛兴乙走在最后,看着刘衍,说道:“刘游击今日威武啊,真是想不到,刘游击不但打仗在行,这口舌之争也是颇为犀利!”
刘衍冷笑说道:“毛游击才是人才,我料想不错的话,毛游击是参将大人的心腹智囊吧。让我猜猜,今日这鸿门宴,不会是你的主意吧?”
毛兴乙心虚的查过话题,说道:“好了,酒宴吃不上了,刘游击还请离去,今后好自为之!”
“哈哈!”
刘衍笑着迈步往外走,经过毛兴乙身边的时候,刘衍说道:“要好自为之的是你们!借你的嘴,转告参将大人一声:今后大家相安无事最好,如果有人故意与我为难,我刘衍可不是泥捏的,大家有来有往比拼手段而已,我可不惧!”
随后刘衍大步出了参将府邸,守在大门外的苗绍见状,急忙迎了上去:“大人,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这不是鸿门宴吗?我还想着,大人要是许久不出来,我便带人冲进去抢人了。”
“鸿门宴?我做得了汉高祖,他们可当不成项羽,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衍大笑着说道:“我不过是在里面跟张友勋等人争吵了一番,出不了什么大事。”
“那就好。”
苗绍放下心来,问道:“可是我就不明白了,那张友勋发什么神经,怎么就开始为难大人了?”
“张友勋不过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担心会爬到他们的头上,你没看此番他都没升职。”
说完,刘衍和苗绍上马,众人“得胜”而回。
安顿好了之后,苗绍询问道:“大人,何时将夫人她们接来?”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暂时先让她们留在灵山卫吧,这边的局势还不好,接过来也是让我分心。”
“是。”
“对了,你准备一下,明日跟我去鳌山卫。张友勋这边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我要先将鳌山卫整顿一番。”
第二百四十三章 鳌山卫
鳌山卫东濒黄海,北临王村半岛,西接胶潍平原,南依崂山。整个鳌山卫三面环山,西北有天柱山、四舍山,西南有鹤、马二山,东南有凤凰山、高山、鹰嘴山,地形十分显要,在一处海防要地。
刘衍、苗绍率领一旗亲卫赶到鳌山卫城,此时已经是八月初,天气依然十分炎热,众人大汗淋漓,策马在官道上行进着,很开便来到卫城之外。
新任鳌山卫操守官沈拓带着千总郭荣、千总滕江河、千户纠察官于迁在北门外等候多时,见到刘衍等人到达,纷纷上前行礼。
刘衍大笑着翻身下马,看着沈拓等人说道:“你们先到鳌山卫,算是给我打前站了,今日我可要检查你们办的差事,这个前站是不是铺平了。”
沈拓笑着说道:“大人放心,鳌山卫的情况虽然不太好,但是阻力并不算大,具体的情况,到了署衙内,属下再一一并报。”
“好。”
随后苗绍与沈拓等人也热情招呼,刘衍则是注视着鳌山卫城,自己还是头一次到这边来,自然要好好审视一番。
鳌山卫下辖浮山千户所、雄崖千户所两个千户所,下辖百户所五个,火路墩、屯堡二十多个。
洪武五年,右丞相魏国公徐达派遣指挥佥事来此建造土城,以防倭寇。鳌山卫在历史上曾与天津卫、威海卫齐名,只是后来天津卫和威海卫逐渐发展成为大城,而鳌山卫则逐渐没落。
鳌山卫在建成之后,城周为三里,城墙高二丈五尺、厚一丈二尺五,东西南北四面各有城门,护城河深为二丈五尺,宽二丈。
随后永乐二年指挥佥事郭崇又大兴土木,将鳌山卫的城池周长扩建为五里,外包以青砖,四门加设城门楼,增铺所十余所。
弘治元年,分巡副使令檄指挥使再次重修鳌山卫城,四方设门,四门加楼。
历经三次大规模营建,鳌山卫城城池整齐,规模宏大。整座城池呈正方形,城墙两面转砌,中间以黄土夯实。城开四门,门洞上方皆有门楼。
城中的十字大街贯穿卫城东西南北,街面宽敞,形若棋盘,布局对称,以后随着人口不断增多,在城外又有了东街、西街、北街居住区。城中分东、西、南、北四街,建有卫署、学宫、经历司、仓廒等。
城东有演武场,建有将台、厅堂。城外还有社稷坛、风坛、云坛、雷坛、雨坛、先农坛、城隍庙、关帝庙、玄武庙、三官庙、三司庙、马神庙、观音阁、福寿寺、朝阳寺等宗教教建筑;有文林坊、柱史坊等坊表建筑;有通济桥、长平桥、迎鹤桥、小石桥等桥梁建筑。
刘衍在苗绍、沈拓等人的簇拥下,从北门入城,经北大街直奔卫署。
鳌山卫的卫署便是操守官府邸,依旧是前院处理公事,后院供操守官居住。
刘衍等人进入卫署,刘衍笑着对沈拓说道:“你现在也是一方将官了,什么时候成个家,咱们这一帮老弟兄里,就只有陈勋有家室,你们都是光棍一条,动作可要快些了。”
沈拓顿时老脸一红,笑呵呵的说道:“大人说笑了,属下还是先公事后私事,成家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刘衍摇头叹息,自己手下这帮部下,都没有成家,这可不是小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搞个联谊会,给他们牵牵红线?
前院正堂上,刘衍招呼众人坐下,然后便直奔主题,让沈拓回报这段时间的情况。
沈拓命人将鳌山卫的一应文卷都搬来,然后一一说道:“大人,鳌山卫多山少田,下辖浮山千户所、雄崖千户所两个千户所,可是这两个千户所的军屯耕地却很少,只有十一万亩左右,远不及灵山卫的耕种面积。所以,鳌山卫每年收上来的田税军粮也很少,几乎年年都要向上官申请调拨。”
“即便是这样,经过属下这段时间的走访,鳌山卫各处的军屯也大多被各级军官、各地士绅侵占,被侵占的耕地占了总面积的七成!”
“此外各处墩军普遍缺额,各级将官吃空饷、喝兵血,导致各地墩军普遍逃亡,各处军力严重不足。”
“鳌山卫城内,武库和府库都是空的,各级官吏已经两年没有发俸禄了……,城中匠户逃亡严重,如今只有十三户匠户,城中设有兵仗局一处,但是已经基本上瘫痪了,没有任何产出。”
听着沈拓的禀报,刘衍眉头紧锁,自己知道鳌山卫的情况肯定很严重,却没想到严重到这样的地步,几乎已经到了必须要推倒重来的地步了。
“浮山千户所、雄崖千户所两个千户所的情况也是如此吗?”
沈拓说道:“都是一样的,属下也去了两处千户所城巡视,军屯、墩军等各项情况,都与卫城这边差不多。可以说,鳌山卫已经算是废了。”
一旁,苗绍诧异的问道:“既然如此,那刚才你还跟大人讲,鳌山卫的阻力不大?”
刘衍也是疑惑的看向沈拓,只见沈拓拿出了一份名单,交给刘衍后,说道:“的确是阻力不大。大人,属下走访各处之后,便想先一步清查鳌山卫各处的军屯土地,原本想着会遇到非常大的阻力,可是让属下吃惊的是,各地士绅、各处的总旗、小旗、百户闻讯,纷纷赶来向属下表忠心。”
沈拓指着名单说道:“这份名单基本上包含了鳌山卫所有的士绅和将官,他们所有人都愿意退还侵占的土地,在一个月之内将军屯耕地全部还给鳌山卫。当然,他们也是有条件的,需要鳌山卫卫署以丰年地价的八成进行收购。”
“此外,因为大人在灵山卫推行新政的缘由,鳌山卫的军户都期盼着分发土地,各级将官也知道大人肯定会裁撤家丁和老弱墩军。所以现在鳌山卫上下已经有不少人自己主动裁撤家丁了,那些军户也纷纷给亲朋去信,不少逃走的军户都陆续回来,就等着分发土地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