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徐乐才会有此一问,要是只打造棉甲还好说一些,毕竟制作难度并不大,也就是耗费时间长一些,毕竟棉花需要不断捶打、浸泡、晾晒,需要时间。
但是要打造铁甲的话,那就需要徐乐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了。
其实刘衍的本心还是想要打造锦衣卫样式的直身罩甲,并且配备斗笠盔,如此不但军容亮眼,而且防御力也很可观。
另外刘衍也知道装备锦衣卫的直身罩甲会有问题,一是这样的铠甲太过显眼,估计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这样的铠甲太贵了,虽然自己有些钱财,也禁不住这样消耗。
于是刘衍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便提出让徐乐打造普通的半身铁甲和明铁盔,等到将来发展再大一些,再给全军打造全身的铠甲。
徐乐听完之后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看来甲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于我军装备的各式铠甲也非常熟悉。”
说到这里,徐乐的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属下觉得这半身铁甲不合适,应该还是打造全身甲。”
刘衍疑惑的问道:“为何?全身甲的打造难度不是更高吗?”
徐乐笑着说道:“甲长有所不知,其实全身甲与半身甲相比,难度也相差不了多少,而且半身甲的成本也没有节省太多,所以属下的建议不如直接装备全身甲。”
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一拍大腿说道:“好!就要全身甲了。”
随后刘衍跟徐乐合计了一下,决定还是仿效大明边军,装备札甲。
这种札甲并不是明军将领装备的那种山文甲,而是边军精锐装备的全铁牛皮混合札甲。
当然这种札甲在如今的边军之中已经很少见了,毕竟眼下的朝廷根本支撑不起如此装备的消耗。
“甲长明鉴,属下提出的这种札甲由裙甲、掩膊、护臂、铁札胸甲、披膊、布制捍腰、布制披巾,以及斗笠盔组成。”
徐乐虽然性情执拗、沉默寡言,可是一旦说起铠甲的制作来,就变得款款而谈起来。
“这种札甲各个部分都是将甲片以皮革支撑的坚韧细绳串联在一起,然后固定在相应大小的熟牛皮上,如此不但防御力更高,而且还能够起到一定程度的保暖之效。”
刘衍听着徐乐的讲解,脑海里也浮现出这种札甲的样式来,就是后世经常能够见到的明军传统札甲。
“这种札甲已经能算得上是重甲了,至少得有三十斤重吧?”
徐乐思考了一下,说道:“应该在三十五斤上下。”
刘衍闻言便摇了摇头,说道:“太重了!这样会影响大军的机动性,而且造价也太高了。”
徐乐想了想,然后说道:“既然如此,属下可以将护臂和掩膊从铁质换成皮革的,如此可以减轻数斤的重量,一副铠甲的重量能够控制在三十斤以内。如果还要再削减重量的话,铠甲的防御力便会大打折扣,属下以为得不偿失的。”
刘衍说道:“那好,就这么办吧。另外,这样一副铠甲的造价大概是多少?”
徐乐在旁边写写画画的计算了一下,然后说道:“一副铠甲成品重三十斤左右,但是打造起来消耗的精铁当在四十斤上下,现在精铁每百斤需银四两五钱,算下来一副铠甲的铁料成本就在一两八钱左右。”
“另外再加上制作一副铠甲所需的皮革等物成本,又要再加上将近一两左右,再加上工匠的工钱,属下计算一副铠甲的成本大约在五两银子左右。如果制成的铠甲还要刷上生漆,成本的金额还要再增加八钱银子。”
刘衍点了点头,铠甲的成本远比自己心里预期的底,几两银子就能打造一副铠甲出来,一般人肯定认为非常的划算。
可是账本不是这么计算的。
就拿大盘堡来说,墩军扩编之后一千一百多人,全部装备下来就是六千多两银子,这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额了。而且这还是平时,一旦在战时,铠甲随时都会损坏,也就是说供应军中的铠甲要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这便是消耗品,对财政造成的压力也是相当巨大的。
刘衍思索了许久,然后说道:“铠甲的样式就定下来了,至于生漆,也刷上,否则铠甲容易生锈损坏,里外里还是损耗银子的。”
徐乐说道:“甲长明鉴。”
随后刘衍问道:“以徐主事之见,兵甲督造处每个月可以打造多少铠甲?”
这才是刘衍最关心的问题。
徐乐说道:“是这样,跟属下一起来的那些工匠和学徒都是熟手,另外八个工匠每一个都可以独立制作铠甲,每人带上学徒,每月都可以打造一副铠甲。”
刘衍有些傻眼,说道:“也就是说,一个月才能打造八副铠甲?”
徐乐也有些愧疚,急忙说道:“属下会用两个月左右的时间给那八十多名男丁教授手艺,这八十多人可以制作甲片、皮革内衬等各部分零件,由工匠们负责拼接制作和质量把关,属下也会尽快让所有的学徒出师。如此两个月后,便可以保证每月至少打造七十副铠甲。”
刘衍原本在兵甲督造处之下,设立铠甲坊和兵刃坊,现在看来还是先将人手都放在铠甲坊好了。
一个月七十副铠甲产量,以现在铠甲数量缺口将近九百副来计算,至少需要十三个月,也就是一年多的时候才能配齐。
这样的速度虽然刘衍还不是很满意,但是考虑到铠甲制作不易,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那好,就这么办。另外徐主事只管记住一件事情:在兵甲督造处,铠甲的制作是第一要务,不管是要人、要物还是要银子,我都一概答应,只要能够尽快造出大量精良的铠甲来。”
徐乐郑重说道:“请甲长放心,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第八十八章 新年与医官
转眼到了除夕,从这天的凌晨时分开始,大盘堡内外热闹非常。
此时的总旗官厅内外到处都是过年的装饰,大门的旁边已经植下桃符板、将军炭,两扇大门上也贴上了门神。
将军炭就是用红箩炭末塑制成将军形,放置在门的两旁,后世则演变成了“彩妆”。
王芸禾此时相当于半个主母,便主动承担起装饰总旗官厅内部的事情,除夕这天一大早,王芸禾便带着几个军户妇人忙里忙外,在总旗官厅院内的房子内张贴福神、判官、钟馗等的画像,意寓降福、驱鬼。
在刘衍的床上还悬挂了金银八宝、西方经轮,还有编好的像龙一样的钱币,寓意新的一年招财进宝。
与此同时,刘衍也穿了一身干干净净的大红胖袄,身上披着黑色的大氅,正站在总旗官厅正房门口,小旗官苗绍和两名墩军正在门口忙碌着,几人在正房大门的两侧插上芝麻秸,寓意芝麻开花节节高。
几人弄完之后,刘衍便带人在院子里焚烧柏树松木的柴火,这便是“烧岁”。后世南方的客家人等仍然保留这一“烧岁”习俗。
待到刘衍等人忙完这些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除夕这天的中午众人都没有正式的吃饭,而是在刘衍的率领下,将大盘堡内外重新打扫、粉刷了一遍,整个大盘堡顿时焕然一新。
王靖也被早早的接了过来,就安顿在酒坊院内,此时看着到处张灯结彩、热闹喜庆的大盘堡,王靖的心中也充满了喜悦,对忙完过来相陪的王芸禾笑着说道:“这便是福地!大盘堡的除夕可比王家庄热闹、喜庆多了!”
王芸禾笑面如花,从小年开始到今天,王芸禾每天都是喜笑颜开的,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此时听了王靖的话,也是由衷的说道:“这是自然,有刘总旗在,咱们今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王靖看着自己的女儿,感叹道:“是啊,越来越好,要是你娘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啊!”
王芸禾心中感念,说道:“爹爹不必伤怀,咱们活着的人过得好了,故去的人自然也会安宁的。”
这天晚上便是除夕夜,大盘堡内外一千多户军户,四千多口人全部都要守岁。
这是刘衍在明末多的第一个除夕,自然要办得热烈一番,于是便命小旗官王越带人,在堡内堡外点燃了二十多处篝火,将大盘堡内外照耀得非常明亮。
同时刘衍还给所有墩军将士多发了两个月的军饷,算是众将士的“年终奖”,让所有将士在家中过年,直到上元佳节之后再归队。
这样一来,几乎家家在内,所有人都对刘衍心怀感激,除夕夜里家家户户都是热闹非凡。
入夜时分,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在北风的加持下,不断在空中飞舞着,好像无数的羽毛,正在上下翩然,和大盘堡内外火红的灯笼、窗花等等遥相呼应,美不胜收。
此时的总旗官厅内已经坐满了人,除了王靖、王芸禾父女之外,赵民、谭晓大、赵昚、楚韵非、徐乐几人也都赶了过来,这几人都没有家人,或是家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便都聚在一起过年。
至于小旗官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自然也都在这边,陈勋和妻子陈江氏原本是要在家中过年的,可是二人商议了一下,也带着年货赶了过来,和众人一起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
至于酒坊的酿酒师傅钱皂,已经在年前被刘衍任命为酒坊的副主事,准备在王芸禾过门之后,便将酒坊交给钱皂管理。今晚钱皂并没有过来,而是带着一众酒坊的师傅、学徒,以及众人的家眷一起,在酒坊那边守岁庆贺。
此时已经临近午夜时分,众人早就喝的到位了,刘衍也有些舌头发直,此时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笑着对众人说道:“今天是除夕,我在这里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祝咱们的大盘堡,越来越好!”
众人都纷纷端起酒杯,和刘衍一起共饮。
没过一会儿,外面便传来阵阵爆竹声,整个王家庄也只有大盘堡这边有人燃放爆竹,刘衍在年前派人去采买,几乎将夏河寨前千户所售卖的大半爆竹都买了回来,让别的火路墩、屯堡非常嫉妒,甚至是王家庄百户所、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人都眼热不已。
“过年了!”
小旗官王越献媚一般大喊道,然后跑到刘衍的跟前抱拳拜年:“甲长过年好啊!”
其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围着刘衍恭贺新年,刘衍也笑呵呵的一一回礼,然后带着众人来到总旗官厅的院子里,一起燃放爆竹。
这一夜,整个大盘堡爆竹声不断,周围的火路墩、屯堡内有很多人都顾不上守岁,纷纷遥望着大盘堡的方向,就为了看一眼许久未见的爆竹,到底有多耀眼。
第二天早上,刘衍早早的便起身洗漱。
在此时的大明,人们在大年初一都要在五更左右起床,然后继续燃放爆竹,以示庆祝新年的第一天的来临,当然这个习俗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继续了,也只有大盘堡这样的富庶之地才有。
刘衍穿好棉衣,来到院子里,然后将门栓活着顶门杠拿起来,在院子里抛起三次,美其名曰“跌千金”。完事后就要出去拜年了。
此时过年要喝特定的酒,比如花椒酒、屠苏酒等,明朝时期没有水饺的说法,这个时候称饺子为“扁食”,在包扁食时,要在扁食里面的一个或者两个里面放上银钱,如果家里人谁吃到了,这一年都是吉利的。
明朝过年的饮食都是有美好寓意的点心,如桂圆、荔枝、熟枣、柿饼等圆形的食品,寓意团圆。明朝还有一个特殊的食品——驴头肉,吃驴头肉被称为“嚼鬼”,在传统习俗中驴被称为“鬼”。
这些吃食自有王芸禾来操办,刘衍刚刚走到总旗官厅的大门口,王靖和王芸禾便赶来,准备为刘衍准备“扁食”等食物。
就在此时,小旗官苗绍快步走来,刘衍见了笑着说道:“哈哈,看来今天要最先跟你拜年了。”
苗绍也笑着抱拳给刘衍拜年,然后跺了跺脚,说道:“下了一夜的雪,走了进步鞋子便都给弄湿了。”
刘衍则是感叹道:“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咱们山东去年大旱,多少百姓受灾,各地死了多少人!现在终于下雪了,看来今年的年景要比去年好上许多了。”
说到这里,刘衍心中便有了一丝沉重:年景好了一些,可是今年建奴就要冲进山东了,到时候会跟建奴鞑子交手吗?
虽然现在大盘堡兵马的扩编事宜已经基本完成了,等到过完了上元节,各哨就要开始训练了。可是面对久负凶名的建奴鞑子,刘衍心中还是缺少一些底气。
“呼!”
刘衍随即便呼了一口气,暗道:“管他呢,鞑子来了只管杀便是!”
那边苗绍跟王靖、王芸禾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对刘衍说道:“甲长,刚才有墩军来报,一个自称是古镇巡检司医官的人背着包袱冒雪赶来,说是要见甲长。”
刘衍面露喜色,自己早就想要在堡内配置一个医官,只是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正准备过完年去各处招募,今天刚刚大年初一便有医官送上门来。
“让人进来!”
“是!”
虽然刘衍不知道那个医官过来是为了什么,但是总归是有事情,刘衍心中便打定了招揽的主意。
很快,苗绍将一个三十五、六岁,身材消瘦、面色蜡黄的男子带来,刚一进总旗官厅的正房,那男子便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地。
苗绍急忙搀扶了一下,刘衍也让那男子赶紧坐下,并且让人去准备热茶和饭食。
很快热茶和一碗高粱饭被端了进来,那男子见状也顾不上许多,直接端着就吃喝起来,风卷残云一般,一大碗高粱饭和一壶热茶便被吃喝干净。
刘衍和苗绍都没有催促,等到那男子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刘衍这才开口问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这么冷的天赶来,有何指教?”
那男子仿佛魂魄重归一般,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起身抱拳说道:“在下鲍学镇,敢问大人可是大盘堡总旗甲长刘衍?”
“我便是刘衍。”
刘衍刚刚说完,只见自称鲍学镇的男子直接跪在地上,然后大声说道:“古镇巡检司医官鲍学镇,肯请刘总旗收留,自此愿在大盘堡尽心竭力,为刘总旗效犬马之劳!”
苗绍很诧异的看着鲍学镇,而刘衍则是微微一笑,说道:“鲍先生请起。”
待到鲍学镇重新坐下之后,刘衍才询问起来:“鲍先生在古镇巡检司充任医官,不是很好嘛,为何要投效到我大盘堡这边?”
鲍学镇苦着脸解释了起来。
原来鲍学镇跟谭晓大是一类人,都是醉心于学术而轻慢于人际关系。
鲍学镇在古镇巡检司那边就是这样,因为一门心思的研究医术而不知道人情世故,平日里跟巡检司上下多有冲突,更因为看不惯巡检司里那些贪官,时不时的对那些人讥讽一番,于是便被古镇巡检司上下一致排挤。
就连巡检宋功明的亲信也是如此,还不时专门找事情欺压鲍学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