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看,然后交给宋礼,对公输巧说:“看到了吧,这就是人才啊,坐在马鞍山冶铁厂,却还能想着全局。”
公输巧看着马望,苍老的脸上满是笑意,不用说,这个家伙未来很可能会进入工部高层。
“来,冶一炉铁让朕看看。”
朱允炆安排道。
刘麟让朱允炆等人退至安全区域,然后组织匠人、农夫、军士,运输物料,焦炭,点火,两侧人手嘿吆嘿吆地拉动风箱,有人看温,安排人员移动高梯,物料倾倒……
马望见朱允炆已大汗淋漓,安排两个人给朱允炆扇风。
朱允炆止住了扇风的匠人,这炎炎夏日,本就热,加上冶铁的热量,让厂区内变得更是燥热。那些匠人一个个穿着短裤,上身赤裸,汗水一道道流淌。
没有人有时间享受风。
随着冶炼不断进行,周围的温度更高,朱允炆额头也不断滴落汗水,看着挥汗如雨依旧劳作的匠人,朱允炆对马望询问:“匠人一个月有多少钱钞?”
马望知晓朱允炆重视匠人,早年间更是称“伟大的匠人”,经过多年改制与财政好转,匠人的待遇早已超出洪武年间,于是含笑说:“回皇上,匠人辛劳,每日可得一百三十文,一个月大致四两钱钞。”
公输巧在一旁点头:“四两钱钞,算不得苛刻。”
朱允炆看向忙碌的匠人,感叹道:“四两钱钞,是不少了,可相对于他们的付出还是少了些。工钱应与产量挂钩,有了这大鉴炉,产量上去了,工钱不能不增加,工部在这方面,是不是应该注意点?”
宋礼自是答应:“现如今朝廷缺铁,他们制造出这种大鉴炉,本就是有功,当赏。至于日后匠人工钱,臣以为可以按每斤来计,抛去成本,厘算出每斤折合多少合适,匠人多产多得,朝廷还能解决铁荒,这是好事。”
朱允炆笑着说:“这一点应抓紧敲定,到时在这里挂个横幅,写上:劳有所得,多劳多得。鼓励匠人多生产。”
马望激动不已,这就意味着朝廷下属的冶炼厂也引入绩效管理了啊,以后向产量与质量看齐,定能调动起匠人们的积极性。
铁是战略物资,产量高低,是衡量国力的一大指标。
面对日益增长的用铁量,朱允炆必须想尽办法,促使冶铁量跟上来,没有庞大的钢铁产量支撑,初级工业就是个笑话。
“开炉,出铁!”
随着匠人们高喊,巨大的锁链拉动,打开了出铁口,红色的铁水缓缓流淌至铁水沟,又顺着铁水沟缓缓分流……
朝鲜南端,不知名小岛。
一个渔民看着一小包碎银,眼神中透着贪婪,连忙对眼前面色凶狠的倭人说:“没问题,从今以后,她们两个就是我的闺女!”
倭人抽出腰间的刀,刷得砍断一旁的小树,威严地说:“李麻子,收了钱就要办事,若是你不按规矩办事,你知道的,我们可是会杀人的!”
李麻子看了一眼被斩断的树,将银两揣入怀中:“放心,不就是两个女儿家的事,包在我身上。说吧,你们想让他们去哪里?”
“剩下的事,你听她们的。”
倭人说完,上了上船,游荡而去。
李麻子看向一旁的两个清绝女子,都是十六七岁,正是风华绝代的时候,长得更是俏丽,若不是看到两人腰间的短剑,李麻子都想扑上去了。
“我叫李秀姬,她是我的妹妹,李秀师。”
李秀姬撩了撩眼前的一缕秀发,带着风情。
李秀师抬手摸了摸秀发上的发簪,摘了下来,温柔地递给李麻子:“现在,你是我们的父亲,身无长物,这就当我们的礼物吧。”
李麻子接过发簪,手在李秀师的手上轻轻捏了下,柔嫩的感觉令人心神荡漾,咧嘴说:“走,咱们回家。”
李秀姬、李秀师对视了一眼,跟着李麻子上了岸。
李麻子让两人换了一身破烂衣服,将自己打扮的狼狈不堪,这才带两人抵达了小渔村,逢人便说这是自家被倭寇掠走的两个女儿,花了大价钱赎回来。
小渔村的百姓们都知李麻子早年丢了两个女儿,见两人回来,虽有疑虑,但也没见怪。李麻子找官员上了户籍,从此之后,李秀姬、李秀师就成了朝鲜国人。
半个月后,李麻子出海,不幸遇难,李秀姬、李秀师哭了很久,之后告别乡亲,一路向北,前往松京,一路之上,逢山登山,遇河看河,到了城里,更是观察着城防与驻兵。
而像李秀姬、李秀师这样的女子,还有六百余之多,此外,还有一些男人,以各种方式潜入朝鲜,打探着各方情报。
松京。
李芳远看着将作监打造出来的蒸汽机,脸直抽动,大明的蒸汽机连船都带得动,你们设计的什么玩意,这东西连一块拳头大的石头都带不起来,你管这叫蒸汽机?
匠人武查看着要发怒的李芳远,连忙跪下:“大王,蒸汽机的信息实在是有限,我们也不知大明是如何设计,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李芳远握着拳头,心有不甘:“都告诉你们了,蒸汽机就是烧水,烧水啊!你们能不能用点心,大明匠人能做到的,咱们凭什么做不到?限期三个月研制出来,要不然全都斩了!”
一干匠人慌了。
这不是逼人走上绝路吗?
大明研制蒸汽机用了多久没人知道,但据说仅仅是改良,迭代,就用了一年半才最终定型。我们连蒸汽机里面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你让我们咋整?
金士衡见状,连忙劝说:“大王,欲速则不达。蒸汽机对我们来说,恐怕还有太多难度,不妨徐徐图之。”
李芳远愤怒地喊道:“知道原理了,为何做起来还是如此困难?难道说,没有图纸,你们就永远打造不出来蒸汽机?最多六个月,再不拿出蒸汽机,刀来伺候!”
金士衡有些无奈。
李芳远这是被大明刺激到了,人家的蒸汽机船只都开始南北往来了,自家还在学习大福船的制造技术……
河仑拿着一份文书匆匆走来,奏报:“大王,收到消息,沿海附近有不少身份不明的倭人入境,恐怕会有所图谋。”
李芳远摆了摆手:“图谋?足利义满都被明军打了一顿,至今不敢走出北山第,能有什么图谋。现在最紧要的,是科技,我们要跟上大明的脚步!今年要选拔更多的青年才俊前往大明,一定要掌握蒸汽机的制造技术!”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乌斯藏集议
乌斯藏。
花教尚师昆泽思巴、黄教尚师宗喀巴,弟子释迦益西,止贡寺座主——领真巴儿吉监藏,白教活佛得银协巴,从不同方向,各带弟子抵达拉萨。
白教尚师哈立麻,札巴坚赞第悉发出召唤,共商乌斯藏未来。
这是乌斯藏罕见的一次会面,往日里矛盾重重的诸多教派,竟放下争议,坐在了一起。
促成这一次会面的,不止是哈立麻,札巴坚赞,还有大明。
自大阅兵结束之后,朱允炆就派遣宦官候显、行人陈诚与安全局霍邻,护送哈立麻等人返回乌斯藏,同时召论乌斯藏未来一事。
霍邻翻看着找来的舆图,头皮发麻:“这地方竟都在高山之上,连个低洼地都找不到?”
陈诚重重捶了捶胸口,大口呼吸地看着候显与霍邻:“你们是怎么抗住这古怪的,为何我依旧喘不过气?”
候显苦涩地说:“我刚来时,可是躺了半个月才适应下来。倒是霍镇抚,为何没有半点不适?”
霍邻耸了耸肩,表示不知道。
都说高原有气瘴,平原上的人上去了就受不了,不用打仗就会折损过半,可自己上来,为啥没半点感觉?
陈诚有些憋屈,靠在椅子上:“听说其他教派的尚师都来了,距离会谈还有两日,这次我们能不能完成任务,事关朝廷对乌斯藏的态度与未来施政,我们一定要促成和平解决乌斯藏。”
霍邻手指落在葱岭的位置,笑着说:“和平自然是要争取的,但皇上说了,实现和平的后盾是强大的军队。听说袁岳带了一批人正在这里练兵,也不知怎么样了。”
候显给陈诚倒了一杯热水,对霍邻说:“有皇上安排策略,还派了太医跟去,想来袁岳那里是没问题。可问题是,袁岳他们在葱岭,乌斯藏的僧人、首领们看不到大明军士站在高山之上,未必相信咱们有登上高原的能力。”
霍邻点头,这倒是。
袁岳练兵的地方距离乌斯藏主要势力太远了,消息能不能传过来,很难说。只靠着大明人自说自话,人家也未必相信。
陈诚喝了一口水,严肃地说:“若是他们不信,必然不会答应朝廷派驻军队至乌斯藏长驻的条件。”
霍邻冷笑一声:“是大明的领土,驻军没商量。不同意,就打到他们同意为止。让我说,你们两位是不是太露怯了?莫要被和平绑住双手,和平是目的,是结果,可不是手段,什么是手段,手段是谈判和武器!”
候显看着锋芒毕露的霍邻,思考了下,终点了点头。
陈诚也赞同霍邻的看法。
虽说这支队伍的正使是轻车熟路的候显,但真正做主的人是霍邻,这是朱允炆亲自吩咐的,看重的就是霍邻与帖木儿谈判时的魄力、智慧与勇气。
“商议下对策吧,若当真出现诸多教派共同反对大明进驻军队,我们应如何应对。”
陈诚感觉好受了一点,提议道。
霍邻、候显聚在一起,商议对策。
两日后,关系乌斯藏未来的大集议在布达拉宫的大昭寺里举办。
哈立麻发起的倡议,见诸位都坐了下来,便介绍道:“这三位乃是朝廷使臣,候显、陈诚、霍邻,与我们共商乌斯藏未来之事。”
众人起身,对候显、霍邻等人行了个佛礼,候显等人还礼。
在众人再次坐下之后,哈立麻又介绍了一番,噶当派、噶举派、萨迦派、盆布派、格鲁派(红、白、花、黑、黄派)尚师、弟子等等。
一番介绍之后,哈立麻开始了讲述:“诸位应该听闻了消息,去年时,受朝廷使臣邀请,我与札巴坚赞第悉前往大明京师,朝见天子。在那里,我见识到了一个圣明且睿智的天子,见识了百姓富足,国力强大,更见识到了超越任何时代的强大军队。”
“我相信,在这世上,再没有比大明更强盛的国家,也没有比大明军士更勇猛的军队了。曾横扫万里的帖木儿已经失败了,他死在了征讨大明的战斗之中。大明完全控制了西疆,接收了亦力把里的所有领土。西疆的伊斯兰教徒依旧是伊斯兰教徒,大明并没有消除他们的信仰……”
听着哈立麻长长的话,花教尚师昆泽思巴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哈立麻:“尚师,我们跋山涉水而来,并非是听你讲述故事。有什么紧要的事,还请直说。”
哈立麻呵呵笑了笑,淡淡地说:“既是如此,那我就直言了。大明天子说了,乌斯藏臣服于大明,是大明的领土,并提出在乌斯藏进驻军队。只要乌斯藏内部的教派不反对朝廷,朝廷就不会干涉任何教派的传播。”
昆泽思巴凝眸,众人侧目。
气氛一下子冷了起来,场面安静得让人难以忍受。
昆泽思巴阴沉着脸,将目光投向候显等人:“如此说来,天子是想派遣军队,强行占领乌斯藏了吗?”
候显听着翻译,肃然地回道:“这位尚师怕是听错了吧,这并没有关系,我再重申一次,天子说的是,要在乌斯藏进驻大明军队,并没有说要强行占领,更没有说发起战争,这是一种和平的商议。”
昆泽思巴看穿了大明的把戏,直接戳穿:“话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想要彻底占领乌斯藏?哈立麻札巴坚赞,这种事你们也敢点头?”
札巴坚赞看着恼怒的昆泽思巴,双手在腹下结印:“尚师应该知道,乌斯藏臣服大明,既是如此,大明要派驻军队,拿什么理由去拒绝?当初元廷控制乌斯藏的时候,在座的诸位想想,你们的老一辈,谁反对过元朝驻军乌斯藏?”
昆泽思巴脸色有些难看。
札巴坚赞并没有说错,在元朝统治乌斯藏的时候,不仅清查户口,确立差役,征收赋税,还建立驿站,派驻军队,镇守边疆。
看着昆泽思巴的那张脸,札巴坚赞高声喊:“没有人反对元,却有人想要反对明,这是何故,是认为大明不如大元,可你们莫要忘记了,元廷已经被明朝消灭了,现在游荡在草原上的,只是鞑靼和瓦剌,所谓的大汗,也不过是今日立,明日杀!”
此话一出,霍邻都不由得赞叹,看得出来,此人是心向朝廷的。
白教活佛得银协巴叹了一口气,缓缓说:“元走明来,终究怕是个麻烦。不是我们抵制朝廷派驻军队,而是乌斯藏保持现在这个状态挺好,没必要作改变。若因派驻军队引起混乱,恐怕也有违天子本意吧?”
札巴坚赞刚想说话,陈诚抢先说:“活佛这话说得并没道理。据我所知,在元朝控制时期,乌斯藏大体上保持着和平,只有大小领主在内斗,引起了不少乱子。我朝天子睿智英武,愿为乌斯藏百世和平打下基础,派驻军队,也是为了保证乌斯藏不乱,如船有压舱石,如风雪来时的大山,是庇佑这里所有僧人与百姓的。”
得银协巴反问:“可如今船不出海,风雪不曾到来,何必耗心思做压舱石,矗在那里做大山?这不是白费力气,遮挡光明?”
陈诚笑道:“是船,终究要遇到风浪,若没有压舱石,只能说明这船太浅薄,出不了海,行不了远。风雪早晚会下,若无山遮挡,大雪覆灭,到时候就是有阳光也照不到人了吧?”
得银协巴阴沉着脸。
哈立麻看向黄教尚师宗喀巴,问:“你意下如何?”
宗喀巴盘弄着佛珠,将目光投向候显、陈诚与霍邻,一字一句问:“若乌斯藏拒绝天子,会发生什么?”
候显、陈诚没想到宗喀巴竟是如此直接、犀利。
霍邻起身,神色木然地看了看宗喀巴等人,说:“在回答尚师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给诸位看一样东西。看完之后,我再回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