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首跑了,这便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海贼虽多,往往只是散兵游勇,不足为虑。
可一旦被整合在一起,形成势力,那便是威胁沿海城镇的力量。
而陈祖义,便拥有这种可怕的能力、号召力与实力,没有杀掉陈祖义,那整个澎湖海战,就算不得大捷!
解缙有些可惜,继续读道:“此番海战,我部水师战损三百二十六人,伤七百二十八,李将军所部战损七十九人,受伤二百一十五人。”
朱允炆停下了脚步,看向解缙。
解缙仔细看了看,没有读错,便说道:“皇上,海匪之人多是彪悍亡命之徒,水师战损如此,已然是郑副总兵指挥得当,应对有方。”
开疆拓土,保家卫国,总免不了牺牲。
只是,朱允炆做不到云淡风轻。
四百多人死了,意味着四百多个家庭失去了儿子、父亲、丈夫!
他们的痛苦,谁来承受?
谁会去关注?
纵然给多少抚恤,也抵不上人还活着!
解缙见朱允炆沉默,便接着读道:“此战取胜,一在军士奋不顾身,舍生忘死;二在将领冲锋在前,以身作则;三在梁道明所部暗中支援,协助水师安全通过澎湖水道,并告知海贼部署。”
“臣郑和有负天恩,未竟全功,万千罪过,皆于臣一人担,万望皇上勿薄将士,臣死且含笑……”
信读完了。
解缙将信折叠,交给了一旁的太监,看着已然坐下,却不言语的朱允炆,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此战如何评断……”
朱允炆又看了一遍信件,严肃地说道:“毋庸置疑,此乃大捷。天亮后,宣告天下,以彰我大明水师之威武!”
解缙松了一口气。
界定为大捷,意味着皇上并不会过于追究匪首陈祖义逃走一事,属于将士的赏赐,也不会短缺。
朱允炆敲了敲信件,问道:“梁道明,是何许人?”
解缙笑了笑,说道:“皇上,臣曾听闻过此人,其原为广东南海人,后旅居三佛齐。在三佛齐,有一千多华人居住,而梁道明因为处事公正,为人仗义,又颇有能力与威信,华人便以其为首。”
“洪武三十年,爪哇满者伯夷国王灭三佛齐旧王朝,导致三佛齐大乱。华人为了生存,便推选梁道明为三佛齐王,组建军队,对抗满者伯夷。”
“从广东等地一些奏报可以了解到,梁道明是一个相当守规矩的人,于我大明并无威胁。他与陈祖义之间,似乎多有矛盾。”
朱允炆听闻解缙的话,微微摇头,道:“情报容不得似乎二字,梁道明是如何想的,我们不得而知,但既然他帮助了大明,那暂且便将他作为朋友吧。”
“朕记得行人司谭胜受是广东南海人,便安排他携赏赐至泉州府,让他与梁道明接触下,看看这个人如何,是否能为我大明所用。若是可以,便让郑和率军士南下,警告满者伯夷,莫要再进犯三佛齐。南洋与西洋海路,必须打开!”
解缙连忙答应。
朱允炆摆了摆手道:“明日开早朝,你且退下休息吧。”
解缙施礼退出大殿。
朱允炆仔细看过郑和的奏报之后,叹了一口气,返回后宫,只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天已大亮。
奉天殿。
朝臣听闻澎湖大捷的消息之后,皆是笑容满面,一起为皇上贺,为大明贺。
朱允炆肃然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我大明江山稳固,万民休养生息,皆赖将士奋不顾身,御敌于国门之外!将士报恩于国,血战于外,尸骨无存,乃是憾事,若不得妥善安置,朕寝食难安!”
“现命工部,于建初寺原址,兴建报恩寺,存放为国征战,为国牺牲之英雄骨!生报恩于国,死报恩于天地!以报恩之名,铸英雄之碑,留名后世!诸位以为如何?”
“报恩寺?”
一众官员暗暗吃惊,皇上这是打算大兴土木啊。
工部尚书郑赐出班,凝重地说道:“皇上,为百战将士建造报恩寺,立碑传名,臣毫无异议。然则今年各地税银尚未递送京师,内库空虚,实在是不宜大动土木。”
郑赐低着头,态度很明显。
皇上你要干嘛都行,但你得给钱,没钱没办法办事啊……
朱允炆看向户部尚书黄子澄,黄子澄出班道:“皇上,当下内库,只能拨付三十万两,再多,恐会动摇根本。”
黄子澄也有些无奈,朱允炆一系列政策深得民心没错,但无论是一条鞭法,还是新商之策,到现在毕竟还没看到收益。
钱还没到账,总不能玩透支吧?
你透支了,会腰疼,要是国家透支了,那户部所有人就不止是腰疼的问题了……
朱允炆看着黄子澄,缓缓说道:“三十万两?呵呵,朕要建造的可是大报恩寺,三十万两,是不是有点……”
黄子澄擦了擦汗,准备咬牙挤一挤,艰难地吞咽下口水,还没喊出“五十万两”,便听到了一句令人匪夷所思,令朝堂陷入死寂的话:
“太多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就坡下来吧,皇上
太多了?
所有大臣都愣住了,眨了眨眼,一脸木然。
都察院景清掏了掏耳朵,不知道是自己昨晚上节目太多,出现了幻听?还是皇上业余活动太丰富,脑子出了问题。
建造大报恩寺,三十万两银子还多?
您开什么玩笑呢。
光是征集的工匠农夫,便需要耗费多少钱粮?
还有各种材料支出,又需要多少?
建造好了之后,总不能光秃秃一个院子吧?
不说弄点西洋宝树放里面,你至少也得弄点狗尾巴草吧?
既然是寺,那就是佛教的玩意,要不要弄几颗舍利?
听闻天界寺的大师已经八十了,用不用安排几个人天天候着,等大师圆寂之后,也好架好柴,完事找找有没有舍利子,找到了那他就是得到高僧,找不到那就是道行不够。
就算找到了,你也得给天界寺香油钱吧,要不然谁愿意给你舍利这种至宝?
什么,你说拿这枚舍利子去普度众生?这就是你不打算给钱的理由?
呵。
佛说:没诚意,自度之。
除了这些杂七杂八,是不是还得弄几个香炉、打几个功德箱,塑几个金身?哪怕你不供奉佛祖,把朱元璋搬进去,也不能用泥巴啊。
到处都是花钱的,没几年工期,几百万银子,你能干得起来?
三十万两还多,你有本事干脆用十万两把报恩寺修起来。
景清看着朱允炆,目光中满是不屑。
朱允炆隔着景清太远了,看不到他那小眼神,否则直接丢他去大海抓陈祖义去了。
“呃,皇上可是说,三十万两不够,臣刚刚盘算了下,若是节省一些,还是可以拿出五十万两。足够先期工程,待至两税入京,后续钱粮,应无问题。”
黄子澄认为皇上说错了,主动打圆场。
朱允炆摆了摆手,道:“三十万两太多了,给朕十万两,朕想办法,将这大报恩寺建起来。”
“皇上!”
解缙连忙站了出来,高声喊道:“臣等知皇上体恤军士,不愿过于耗费国孥,然报恩寺耗费,恐有些偏高,不若依黄尚书所言,先行拨付五十万两,后续钱粮待秋后再拨付。”
不站出来说话不行啊。
万一现在不说清楚,哪天报恩寺弄成了寒酸寺,皇上发怒,说当时自己没有站出来说清楚,就是不懂报恩,发配到报恩寺当扫地僧,那就太惨了。
解缙郁闷,皇上啊,你不懂工程造价,就不要胡乱报价啊。
还有,人家黄子澄已经给你弄好了一个坡,你就不能就坡下什么?
就算你不想从这个坡下去,也不至于跳崖吧。
十万两?
开什么玩笑,这些钱,也就只能请几个粉刷匠,去建初寺刷墙墙,怎么可能建报恩寺?
必须阻止皇上如此疯狂的想法,否则到了最后,丢人的是皇上,丢帽子的可是自己啊。
朱允炆看着解缙、黄子澄等人,眨了眨眼,怎么滴,自己少要点钱,他们还不愿意了?
“皇上,建报恩寺,所耗必然不低,臣提议,可先行勘察,给出方案……”
郑赐见状,生怕朱允炆再说十万两,连忙又造了一个坡,用眼神示意朱允炆:皇上啊,这个坡不陡,只要您点个头,嗯,啊,喊两声就没问题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们去办。
朱允炆揉了揉眉头,说道:“既然你们如此好意,那朕若是不退一步,也不太好。”
郑赐、解缙等人松了一口气。
朱允炆开口道:“那户部便拨付二十万两吧,就这些,一文钱都不需要多。至于建造图纸与规格,朕会亲自绘制,到时候工部研判是否可行。若可行,便做初步筹备。”
“皇上,请三思啊。”
解缙、郑赐、黄子澄等人连忙喊道。
朱允炆摆了摆手,道:“二十万两足够了,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事要上奏?”
官员见状,一个个面面相觑,也不好再说什么。
皇上自己挖的坑,掉下去也怪不得别人。
礼部尚书陈迪出班,手持笏板道:“皇上,六月六日高考将近,然主考官尚无指定,还请皇上选定主考官,也好安排高考事宜。”
朱允炆微微点头,道:“礼部可有推荐?”
陈迪肃然道:“礼部侍郎兼侍读学士董伦,精通经史子集,身负大才,可为主考官。”
朱允炆微微点了点头,道:“这样吧,以董伦为主考官,以太常少卿高逊志、国子监祭酒杨士奇为副考官。至于批阅方面,则安排翰林学士方孝孺、侍讲学士姚广孝、国子监祭酒杨士奇三人统筹,具体批阅官员,以礼部、吏部中选入。”
“皇上圣明。”
陈迪施礼,退至一旁。
“即无其他事情,那便退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