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让朱棣头疼的,便是新军之策,自己可以搞反宣传,搞洗脑,可平安也可以搞宣传啊,加上这个家伙头上还顶着代替“天子”巡视卫所的头衔,没人可以拦得住他进入三卫大营。
新军之策如火如荼,朱棣却如坠冰窟。
局势一天天变化,军心越发不稳,再这样下去,不用等两年,就是半年,军心也散了。
“不好了,不好了!”
丘福慌慌张张喊道。
朱棣眉头一皱,看着没有规矩的丘福,冷眼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丘福脸色苍白,手有些颤抖,对朱棣说道:“三卫中有五百余人出营投了都司衙门,平安已将其编入北平卫,其中还有三个是百户。”
“什么?”
朱棣猛地站了起来,只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王爷,王爷!”
丘福高声喊道。
燕王府一片大乱,大夫诊断之后,只说是急火攻心,忧虑过度引发的昏厥,只需静养一段时日便可。
王妃徐仪华亲自照料朱棣,见朱高炽、朱高煦、张玉、朱能等人在房间坐立不安,便让众人外面等待。
朱高煦在门口,面色冰寒,咬牙切齿,说道:“这些混蛋,素日里对他们那么好,竟然在这时候反了出去!不杀他们,不足以震军心!”
朱高炽摇头,驳斥道:“如何杀?他们现在不我们的人,而是平安的人!再说了,五百多人,你能杀的过来吗?”
“再不杀人,三卫就全跑光了!”
朱高煦不甘心地喊道。
朱高炽也清楚这个问题,只是,杀人未必可以解决问题,反而会引发三卫恐慌,让其加速倒向平安。
“金先生,当下之局,如何是好?”
朱高炽对金忠请教道。
金忠哀叹一声,有些苦涩地说道:“三卫军心,恐怕难收。为今之计,应马上封锁三卫大营,过了新军之策最后之期,事态便可好转。”
“封锁大营容易,只是若平安以天子令,强入三卫大营,如何是好?”
朱高炽皱眉。
金忠思索了下,缓缓说道:“那便当着平安的面,演训新军,不作休息,不给平安说话的机会。”
朱高炽看了一眼张玉与朱能,两人连忙抱拳,匆匆离开燕王府。
北平,都司衙门。
倪琼等五百余人,纳了投名状,将张玉、朱能挑拨三卫敌对朝廷,预谋造反等事全部交代了出来。
平安、盛庸紧急召张昺前来,三人商议对策。
张昺沉吟许久,才说道:“此事关系重大,一旦处理不当,将会引发大战。最好是送报京师,由皇上定夺。”
盛庸摊开山河舆图,凝重地说道:“纵是八百里加急,消息来回,也要十日了。而这十日之中,一旦我们走漏消息,燕王必有所动作,到时候我们再想动手,恐怕就晚了。”
张昺有些犹豫,说道:“话虽是如此,但张玉、朱能毕竟是燕王手下最强悍的将领,军中素有威望,一旦抓走两人,如何保证事态不急转直下?再者,如此大事,没有皇上旨意,一旦出了差错,怪罪下来,谁来承担?谁能承担?”
平安看着争论不休的张昺与盛庸,敲了敲桌子,肃然说道:“抓张玉、朱能,一切责任我来承担。为避免燕王三卫动-乱,盛庸严控北平府,我亲自去抓人!”
第三十九章 朱棣还是疯了
雷厉风行,当机立断,是平安的风格。
平安在收到倪琼等人的供词后,不到三个时辰,便调动了三万北平卫精锐,以雷霆之势,包围了燕王三卫,亲自进入大营,将正在训话的张玉、朱能给抓了起来。
张玉、朱能的亲卫想要阻拦,平安一声如雷怒吼:“谁敢动手,便是与谋逆之人同党,诛灭三族!”
谋逆之罪,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
没成家还好,为义气死了也就死了,不牵连别人。可成家的人,谁会为了义气,葬送一大家子?
加上平安所带的人手,皆是人高马大,武器精良,准备充分,一旦开战,没有准备的燕王三卫只能如待宰羔羊,任人屠戮。
平安一剑斩断了桌案,喊道:“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皇上为了新军之策,殚精竭虑,日夜操劳!谁若是敢对不起皇上,敢对抗朝廷,那休怪我平安不客气!别说是指挥佥事,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问问我手下兄弟,答不答应!”
数万精锐之师,身穿明亮的盔甲,手持锋利的武器,士气高昂,耀武扬威地从燕王三卫大营离开,整个过程中,竟没有半点喧哗,没有半点嘈乱。
有序的,沉默的。
也是强大的!
张玉、朱能被抓,让燕王府的朱高炽、朱高煦等人惊慌失措,金忠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朱棣麾下有不少厉害的战将,如丘福、潭渊、柳升、张玉、朱能、观童、卢振等,但论统御力而言,张玉、朱能堪称最强。
如今张玉、朱能被抓,意味着燕王三卫失去了最强的指挥将领。而更为严重的是,燕王三卫人心浮动,濒临解体,五百余人叛出三卫,投奔都司衙门便说明了这点。
“进来吧,王爷醒了。”
徐仪华眉头紧蹙,拉开门,对拿不准主意的众人说道。
众人连忙进入房间,朱高炽将平安抓走张玉、朱能的消息告知朱棣,朱棣靠坐在床上,眼窝深陷,疲倦不堪,叹息道:“你们怎么看?”
“父王,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起事!”
朱高煦连忙说道,阐述着自己的看法:“当下朝廷步步紧逼,削藩意图已昭然若揭。我等不能坐视屠刀斩落,应趁此机会,以救出张玉、朱能两位将军为由,调动三卫,拿下北平府!”
朱棣目光中透着隐忧,看向朱高炽,问道:“你的看法呢?”
朱高炽叹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父王,事已至此,我们当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引新军之策入三卫。”
“大哥,你糊涂啊!”朱高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质疑道:“若能引新军之策,还需等到今时今日?”
朱高炽没有理睬朱高煦,看着朱棣,凝重地说道:“儿臣分析过朝廷之策,也调阅过朝廷在北平府周围的所有布置,只看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朱棣问道。
朱高炽认真地说道:“皇上知道我们要反,但却不希望我们反。”
一旁的袁荣讥笑出声来,说道:“什么叫知道我们要反?若朝廷知晓,那大家此时就应该被废为庶人,或羁押京师,又怎会安然待在这里?不希望我们反,又是何意?难道皇上宽宏大量,想要以仁来感化我们?让我们归心朝廷不成?”
“你闭嘴!”
朱棣冷冷喝道。
袁荣脸色一阵难看,但却不敢再说话。
朱棣闭上眼,问道:“金忠,你如何看?”
金忠上前一步,眉头紧蹙,目光中满是担忧,说道:“若新军之策再不入三卫,我们将再无机会。可一旦新军之策入三卫,我们的机会,也将极为渺茫。”
“现在便控制北平府,一切问题不就解决了?”
朱高煦不满地喊道。
金忠看向朱高煦,恭谨地说道:“世子,平安、盛庸此时早已做好防备,这种情况下,三卫未必可以控制北平府。纵然是控制了北平府,那我们又能去哪里?不要忘记了,北平府周围还有四十万大军。”
“向南,是耿炳文固守的真定、保定、河间,向东是瞿能、徐凯把控的山海关、开平、临清一线,向西是武定候郭英控制的大同,向北又是不毛之地。以当下三卫的军心与战斗力,无论是哪个方向,都没把握。”
“为今之计,也只能接纳新军之策,以图后势。这是不得不施行的办法,也是挽回三卫军心的,唯一办法。”
金忠的话,让朱高煦很不高兴,认为金忠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对朱棣说道:“父王,只需给一万兵马,我定夺下北平城。”
朱棣摆了摆手,看向朱高炽,说道:“你说得对,皇上不是在迫使我朱棣造反,而是迫使我不反!无论是北平布局,还是山海关、大同、济南、真定等地布局,亦或是道衍师父调至京师,皇上所用,皆是一个‘势’字!”
“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行。故善战人之势,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者,势也。呵呵,本王这个侄子,好的很啊。”
朱高炽低着头,咬牙问道:“父王,我们该怎么做?”
朱棣哀叹一声,疲倦地说道:“罢了,引新军之策入三卫,静候机会吧。若苍天眷我,必有转机。”
“王爷,平安求见。”
丘福低声通报。
朱棣面色一凛,朱高煦等人也有些慌乱,平安前脚抓了张玉、朱能,后脚便来燕王府,是什么意图?难道说他已得到旨意,想要将燕王一众槛送京师?
“没有卫队。”
丘福补充道。
朱棣目光幽森,起身下床。
徐仪华连忙搀扶,朱棣摇了摇头,说道:“不碍事,若这点风浪都经受不住,本王又如何驰骋漠海?让平安来吧。”
主殿。
平安向朱棣行礼,带着歉意说道:“今日收到情报,张玉、朱能挑唆士卒对抗朝廷,意图谋反,事发紧急,都司来不及请示燕王,缉拿张、朱两人,还请燕王体谅。”
朱棣冷着脸,挥袖,将桌上的茶碗扫在地上,厉声说道:“体谅?张玉虽是元朝降将,却归顺我大明,立下汗马功劳,在捕鱼儿海战役中,更是威名赫赫,又曾随蓝玉征讨远顺、散毛诸洞,为太祖器重,任安庆卫指挥佥事。”
“后随本王,出塞征战,作战骁勇,足智多谋,屡建功勋,如此赤胆忠肝之人,你们竟然说意图谋反?那朱能原本是我燕山中护卫副千户,见他忠勇有为,便将其提拔为右护卫指挥佥事,追随本王多年,什么品性,本王会不知?”
“莫要说什么挑唆士卒对抗朝廷,便是一句不忠于朝廷的话都不曾说过。何来谋逆?平安,你若拿不出证据来,休要怪本王奏报京师,问你失察、纵兵、污蔑之罪!”
平安看着发怒的朱棣,只平静地拿出了一叠纸张,放在了桌子上,轻声说道:“这里有一百份三卫士卒口供,都司衙门还有四百多份,若燕王大人需要,本都司不介意再往返一趟。只是希望燕王,保重才是。”
说完,平安施礼,大踏步走了出去。
朱棣面色阴晴不定,拿起那一叠供词,看着上面的口供,耳中陡然传出了阵阵轰鸣,眼前一黑,再次昏厥。
平安听到了动静,但却没有回头,出了燕王府,直奔都司衙门,下令北平府戒严,没有都司命令,任何军队不得擅自调动;命令盛庸带兵三万,盯紧燕王三卫,一旦有异动,无需请示,可直接动手。
坐在都司衙门中的,不止是平安,还有张昺。
张昺对于平安的行事方式很是不放心,提醒道:“若没有朝廷许可,万万不可动用大军,清绞三卫,更不可围困燕王府。”
平安知道张昺是好意,不请旨而动燕王,那是擅专兵权,肆意妄为,是对皇室威严的蔑视与挑衅!
其下场,也可预料。
虽然朱允炆给了张昺、平安、盛庸很大的权力,甚至嘱托过,一旦燕王有异,可主动出击。但嘱托归嘱托,没有明确的旨意下来,万一出了问题,那谁来背黑锅?
平安清楚这个道理,但更明白,对付朱棣这种厉害人物,要么不动手,要么就直接干死,拖得时间长了,那死的人,便是自己。
“我给朝廷去一封奏报。”
平安清楚此时局势复杂,写完奏报,刚想以八百里加急送出,盛庸却匆匆跑了进来,脸色惊疑不定地喊道:“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