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律细则》则对民事关系中的部分进行了补全,包括了婚姻、家庭等多个方面,特别是何心隐取消了读书人应诉特权,以及妇人打官司必须要有人作保的规定,确定了女性可以作为法律主体的地位。
何心隐的法条一出,整个苏州府的商业秩序随之改变,原本因为高速发展而混乱的经济纠纷都有了裁判的地方。
何心隐又要求各级衙门要依律而决,并且要将判决引用的法条和判决依据写在判词上,张贴在衙门外墙上,并且还要求官府衙门不得随意调解,大部分案件都要不厌其烦的走审判程序。
用何心隐的话说道,“百姓争讼不是刁民闹事,而是百姓相信官府权威,百姓越是要诉讼,官府就越要受理,只有将案子判的清楚,判的公正,以后才能警醒那些奸诈小人,不要觉得律法有空子钻。”
等到苏州府积压的案件都处理完毕了,苏州府的商业秩序再次重塑,整个苏州府爆发出惊人的市场活力。
如今南京城内到处都是苏州的商品,苏州商人甚至开始建造大船,准备扬帆出海。
言归正传,在《警世报》这样的轰炸下,正处于最具有理想主义,最热血也是最渴望改变世界年纪的新军年轻学员,又如何能挡住这样的思想冲击。
所以现在摆在高务观面前的,是自己为什么要给这样一个大明朝廷卖命?
这不仅仅是高务观一个人的疑问,也是国子监新军军务科所有学员的疑问,更是整个新军一千多士兵的疑问。
熊况没有说话,高务观看向李言恭,李言恭也低下头。
李言恭再喝了一口酒说道:“高兄,我没办法回答你。”
“我爹受君恩,得以复爵,这是我们家族几代人的夙愿,为了这个我也要报君恩。”
高务观看向熊况,熊况则摇头说道:“高兄,你问我一个蒙学都没读完的人有什么用,为什么不去问问你父亲呢?”
高务观愣住了,熊况说道:“也许高祭酒会有答案给你。”
高务观立刻站起来,他对着两人拱手行礼说道:“两位,若战后还能相聚,再一起把酒言欢!高某先告辞了!”
看着高务观匆忙回家的身影,李言恭心中的苦闷更甚了。
李言恭再喝了一口酒,这才说道:“君恩君恩,君恩从何而来啊?难道不是从民脂民膏供奉而来?父亲天天说君恩,却从来不说百姓!”
熊况突然看向李言恭,没想到这个在军事训练中总是拖后腿,各项成绩也不出众的临淮侯世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熊况端起酒杯对着李言恭说道:“李兄,你爹没得选,你还有的选。”
说完这些,熊况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转身离去。
等到熊况在街上转了几圈,确定没有人跟着之后,他来到了印刷坊旁边的民居,然后从地道进入了印刷坊。
在印刷机附近,熊况找到了熊五。
熊五带着他来到房间,熊况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图。
“站长,这是南京城的布防图。”
熊五接过了图纸,这是新军布防换防的城外兵力布置,以及城墙上重要防御节点的兵力和火力配置。
熊五看完了之后点头说道:“我即刻派人送出城,你今天就撤离。”
熊况突然说道:“站长,我不走。”
熊五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说道:“马上就要打仗了,你这次立下两次大功,大都督肯定要重用你,你不走还要干什么?”
熊况说道:“站长,南京新军内军心向我,有进步倾向的军官不少,我想要策反他们起义。”
熊五立刻说道:“不行,太冒险了!一旦开战炮火无眼,而且万一你劝说他们起义失败,那就太危险了!”
熊况却坚持说道:“站长,我想要试一试!这些都是好军官种子,让他们为大明朝廷白白牺牲太可惜了!”
熊五看着熊况坚定的目光,最后也只能叹息说道:“算了算了,当年我跟着大都督干事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你去吧。”
熊况立刻激动的对熊五说道:“遵令!”
等到熊况走到门口,熊五对着他说道:“你小子机灵点,千万别死了,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尊令!保证不死!”
高务观返回府上,直接来到父亲高拱的书房。
高拱正在书房中忙碌着,看到儿子进来也没有放下手里的书信。
“父亲。”
高拱抬起头看向儿子,接着低下头处理书信:“什么时候,说吧。”
高务观看向高拱问道:“父亲,我们到底为什么而战?”
高拱手里拿着书信,抬起头看向儿子年轻的面庞。
“既不知战,那就不要战了。”
高务观说道:“儿子可以选,儿子那些同学可不能选,南京城内的百姓也没得选。”
高拱这才放下书信,仔细看向儿子。
高拱沉默了,作为国子监祭酒,操办新军的主力,他当然有权利将儿子留在南京。
但是他不可能将所有的学员都留在南京城内,那新军不是白练了吗?
而面对儿子的问题,高拱也没办法给出答案。
高务观知道在父亲这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反而更加坚定了信念。
他对着高拱敬了一个军礼说道:“父亲,我要出城作战!”
高拱也没想到他那个平日里没什么主见,做事也优柔寡断的儿子,竟然表现出和自己一样的坚定。
他点头说道:“去给你娘道个别。”
“是,父亲。”
三月十五日,南直隶。
从安庆出发的东南新军第二旅,从凤阳府出发的第三旅,在南直隶太平府(今马鞍山)会师。
林德阳将指挥权移交林良珺,又连忙向身边无须的老人说道:“胡公,这次破城墙,还要劳烦您了!”
胡公公微笑点头,接着说道:“我去搭设实验室去了,二位旅长慢慢聊。”
等到胡公公走后,林德阳对林良珺说道:“少百户,大都督就给我们七天时间,能攻下南京城吗?”
林良珺则说道:“七天!阿泽哥太看不起我了!给大都督发信,三天就给它拿下!”
林德阳连忙说道:“少百户,大都督就在上海,军中无戏言啊。”
林良珺立刻说道:“那还是七天稳妥。”
三月十六日,两旅整编完毕,正式向南京城进发。
明军负责侦查的斥候发现东南新军后,南京城立刻进入军备状态。
三月十七日清晨。
熊况随着新军出城守卫炮台,高务观则加入了城外巡视城墙的队伍。
上午九点,南京城墙上已经能看到第二旅的舰队。
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临淮侯李廷竹亲自登上城墙,做了一段又臭又长的演讲,总结一下就是“吾与南京共存亡”。
东南新军这边,林良珺的动员演讲很简单,总共就四个字—“解放南京”!
中午十二点,炮楼外出现第三旅的步兵,城外炮台一炮未发,新军全体宣布起义。
与此同时,南京内城和外城的城墙同时发出巨响,城墙上如山崩地裂,李廷竹差点跌倒在地。
冲锋的鼓声响彻战场,南京一日而陷。
第341章 汝最类父
南京一日而陷,当爆炸城墙爆炸响起的时候,李廷竹整个的都是懵的。
他被亲卫家丁架下了城墙,这位临淮侯还是知兵的,他立刻让副将举起旗帜,收拢从城墙溃败下来的士兵。
可是李廷竹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这些守城的士兵们,早就被巨响吓破了胆子,根本没有人听从上级的指挥。
李廷竹只能带着手下亲卫冲向城墙被炸开的溃口,可是到处都是散乱的士兵,他的部队的根本无法前进。
南京城有内外两座城墙。
内墙的炸药,是通过熊五的密道运进城内,南京站的秘谍混入到了民夫的队伍,安装在内城的墙根上。
外墙的炸药是反水的新军,在熊况的领导下安装在外墙上的。
在城外炮楼宣布易帜的同时,两边的炸药同时爆炸,紧接着就是林良珺指挥第二第三旅的联军冲进了南京城。
爆炸声响起,南京六部完全慌了神,正在户部主持后勤的高拱笔头顿了一下。
众人纷纷看向这位提出筹办新军的国子监祭酒。
高拱放下手中的毛笔,淡定的说道:“南京城破,诸位各自回家吧。”
这些平日里在秦淮河画舫纸醉金迷,平日里在官场上欺上媚下的官员们,此时都失了脸色。
特别是几个官声名声差的官员,更是脸色惨白。
高拱站起来,对着户部一名堂官说道:“户部笔架阁在哪里?”
“高大人,就在衙门后面。”
“南直隶的盐税田丁,丝绢杂贡账册可都在笔架阁中?”
“都在!都在!”
“让所有人离开户部!”
高拱直接走向户部衙门后的库房,他点起火把,将火把扔在笔架阁上,周围的署吏纷纷变色。
等到整个户部库房中都烧起来之后,高拱面无表情的走出户部,返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高拱来到书房,看着自己这些日子所编写的新军训练教材,还有他所写的救国方略,对自己治国思想的总结,最后点燃蜡烛。
高拱拿出一把短管鸟铳,这是他亲自工匠监督打造的,清理枪膛,装填火药,装填弹丸,高拱将蜡烛扔在自己的文稿上,然后拿着短管鸟铳对准自己的下颚。
“你医书中言,脑乃人之中枢,苏汝霖,我帮你验证这句话对不对了。”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大门一下子被踹开,紧接着一个年轻的身影冲进书房,一下子踢翻了高拱手里的短管鸟铳。
“爹!”
冲进来的正是高务观,高拱看着儿子,他还不清楚城外的情况,只是惊讶的问道:“你,你没死?”
高务观直接说道:“爹,我起义了!我已经投了苏大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