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节苦笑道:“师兄是先生的亲儿子,打从娘胎里就注定是师兄了,这是没法争的。”
荞儿托着肉肉的下巴,叹道:“我爹还说,师兄不仅仅是称呼,同时也要担起责任,要照顾好师弟师妹……我还是个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能照顾你们呢。”
李素节努力跟上荞儿师兄的思路节奏,轻声道:“师兄,我们能照顾好自己……”
荞儿愁眉苦脸地道:“可是,契苾师弟被人欺负了呀,我这个师兄难道装聋作哑?真这么干了,以后你们谁会服我这个师兄?表面叫得恭敬,心里却骂娘,我可受不了。”
“呃,不会的,师兄年纪还小,没必要帮契苾师弟出头,我是皇子,手里也有人马,契苾师弟的仇,我去帮他报了。”
荞儿看了看学堂外的天色,道:“你有人马,也有马车吧?”
李素节满头雾水,但还是道:“有的,学堂外有禁卫兵马保护我们,马车……也是有的。”
荞儿站起身,伸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子,认真地道:“我年纪还小,个子还没长开,而且我也不会骑马,所以只能坐马车,我家的马车不敢用,怕被我爹知道,只能用你的了。”
李素节惊愕道:“呃,师兄,你究竟要干啥?”
荞儿一边收拾书本,一边道:“备马车,去长安城看看。”
“可是先生他……”
“我爹估摸还在睡觉呢,上午的课照例是泡汤了,我作为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偶尔旷个课,不过分吧?”
“咱们现在就动身,快点!”
见荞儿难得一见的果决,李素节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感觉这位年纪最小的师兄要搞事情啊……
李素节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先生报信,毕竟荞儿师兄是先生的心头肉,进了长安城鬼知道他会惹出什么祸来。
然而荞儿却仿佛知道李素节在打算什么,于是道:“莫跟我爹告密,不然咱们师兄弟没得做了。”
李素节报信的心思顿时偃旗息鼓,心想自己是皇子,长安城多少有点权势,不管荞儿师兄惹了怎样的祸,自己这个皇子应该能帮他兜住。
于是李素节正色道:“师兄当我是啥人了,师兄弟情同亲兄弟,哪有背着兄弟告密的道理,师弟我的人品你还信不过吗?”
荞儿瞥了他一眼,缓缓道:“不说我还忘了,既然你主动提起人品……此刻开始,你必须一步不离跟着我,不然你肯定会告密。”
李素节:“……”
荞儿和李素节起身离开,课室内的弟子们纷纷好奇张望。
片刻后,李显,上官琨儿也跟了出来。
荞儿也不解释,既然跟出来了,便邀众人一同登上马车,李素节不放心,又召集了百来名禁卫跟随。
众人于是向长安城驶去。
……
就在李钦载还在别院里呼呼大睡之时,荞儿和众师弟们已经赶到了长安城。
进城之后,李素节立马着人打听,很快便有了结果。
昨日契苾贞偷溜回了长安,邀了几个狐朋狗友在酒楼买醉,权贵子弟爱玩的那些,他一个都没落下,全上齐了。
契苾贞这位毛刚长齐的精神少年,年纪不大,玩得却花,也不知是不是在甘井庄野鸡学堂过了太久寡淡的日子,一朝回到长安城,便像流氓进了女厕所,整个人完全放飞了。
大手一挥,整座酒楼全包场,无关人等全赶出去,好看的姑娘全留下,美酒佳肴全都上。
这等神豪做派,自然博得酒楼掌柜眉开眼笑,但被赶走的酒客们却不高兴了,虽说酒楼白请他们吃一顿,但其中也不乏权贵子弟,人家缺你这顿酒钱?
吃喝到一半被赶出去,根本不是钱的事,面子上挂不住呀。
于是,冲突就这样发生了。
契苾贞好不容易回一趟长安城,急着出来饮酒作乐,没带什么部曲人马,而对方也是权贵子弟,来头不小,恰好带的人马比较多。
所以,契苾贞和狐朋狗友们寡不敌众,个人武力再勇猛,也无法摆脱被圈踢的命运。
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但还是没打听到昨晚圈踢契苾贞的罪魁祸首,李素节想了想,于是派人送了个口信去契苾何力大将军府邸。
半个时辰后,额头缠着布条,一瘸一拐的契苾贞出来,与众弟子碰头。
“谁干的?”荞儿见面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
契苾贞满身是伤,咬牙道:“是外戚,名叫武敏之,当今皇后的外甥。”
众人吃了一惊,连皇子身份的李素节都有些迟疑了。
外戚不算啥,可皇后的外甥似乎有点……惹不起呀。
第757章 设局报仇
武敏之在长安城算是一位传奇人物。
他的传奇之处不仅在于他的出身,也在于他的混账程度,论起混账,比当年的李钦载丝毫不逊。
武敏之本姓贺兰,他是韩国夫人武顺的儿子,嗯,就是跟李治不清不白,连同女儿魏国夫人,母女一起跟李治不清不白的那位韩国夫人。
韩国夫人当然早就不是黄花闺女,早年间她嫁给了韩国公贺兰安石,生下一儿一女后,贺兰安石去世了,韩国夫人成了寡妇。
无论模样身段还是年龄,以及寡妇的身份,韩国夫人都恰好符合了李治的审美,李治于是忍不住当了曹贼。
武元庆和武元爽兄弟俩被武后深深嫌恶,武后决定将贺兰敏之过继为武家子弟,继承武士彟的爵位,于是贺兰敏之改名为武敏之。
论起武敏之的身份,他是武后的外甥,韩国夫人的儿子,魏国夫人的兄长,还有个见不得人的身份,李治的便宜儿子。
理论上,按照某岛的剧情,李治完全可以在武敏之他婆娘的耳边问一句,“你也不想你丈夫有事吧?”
关系很乱,难怪后人谓大唐为“脏唐”。
还有更乱的,武敏之不知是啥心态,居然跟他的外婆,也就是武后和韩国夫人的亲娘杨氏……嗯,坊间传闻。
这就有点震碎三观了。
后世说娱乐圈就是一个圈,其实大唐的权贵圈……它也是一个圈儿,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听到武敏之的名字,李素节和李显都不吱声了,李显虽然是武后亲生的,武敏之算是他的表哥,但李显也没那胆子主动招惹武家的人。
荞儿年纪小,无知者无畏,闻言盯着契苾贞道:“想不想报仇?”
契苾贞此刻全身都在隐隐作痛,昨晚被揍的遭遇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立马毫不犹豫地道:“当然要报仇!”
“你爹契苾大将军怎么说?”
契苾贞颓然道:“我爹说,大丈夫审时度势,不可逞匹夫之勇……”
“啥意思?”
李素节凑在荞儿耳边轻声道:“就是怂了的意思。”
荞儿哦了一身,拍了拍小胸脯,道:“我不怂!叫声师兄,师兄帮你报仇。”
契苾贞也是个愣货,立马脱口道:“师兄,请帮师弟我报此大仇!”
“走你!”荞儿一拍契苾贞肩膀,二人大步流星朝马车走去。
李素节和李显大吃一惊,这么草率的吗?先生前几日刚惹了武元爽,今日先生的儿子又惹武敏之,父子俩跟武家的八字有多不合。
李素节兄弟俩互视一眼,气氛都烘到这儿了,不同流合污实在不合适,大家同出一门,遇事不讲义气,以后怎么混?
于是二人咬了咬牙,一脸悲壮地跟着荞儿上了马车。
豪华宽敞的马车内,众混账满满当当挤在里面,众人隐隐以荞儿为首。
荞儿面无表情,从怀里默默掏出一堆鸡零狗碎。
有弹弓,有石子儿,有炮仗,还有一包用纸层层包裹起来的东西,不知是啥。
惹是生非方面求知欲极强的众混账们好奇地提问。
“我也不知是啥,从我爹的衣裳内襟里偷出来的……”荞儿思维清晰地道:“能被我爹藏得如此隐秘的东西,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用来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定有奇效。”
荞儿这时也终于露出了门派大师兄的威势和气质,指着李素节道:“你人手多,去打听武敏之今日在作甚,速速来报。”
又指着契苾贞:“你是苦主,去召集你家部曲,多带点人马,以防敌人的疯狂反扑。”
契苾贞兴奋抱拳:“得令!”
荞儿又指着李显:“你既然跟来了,也要做点事,便由你安排人手准备善后,以及备好车马,策应咱们事成后撤退。”
众混账面面相觑,不由大感钦佩。
不愧是先生的亲儿子,平日里不显山露水,遇到事儿了,能力便显现出来。
踩点,策应,聚势,善后,方方面面都谋划好了,思路可以说非常清晰了。
……
李素节派出去打听的人很快就有了消息。
武敏之今日午后要在平康坊的一家酒楼里宴请宾客。
荞儿当机立断:“派人提前混进那家酒楼,然后……”
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包神秘的不知用途的药粉,递给李素节。
李素节心里有点忐忑,总感觉自己跟着荞儿师兄混,可能会惹祸。
可转念一想,自己是皇子,有啥人不敢得罪?
他在李治面前虽然不算得宠,但终究是李治亲生的,总比武敏之那个便宜货强吧?
在荞儿的带头下,众混账商议了一番,李素节派了身边一个比较伶俐的随从混入了酒楼,然后荞儿又带着他们将酒楼对面一座民居包下,众人搭着梯子趴在房顶。
事先经过踩点,房顶的视角恰好能看到武敏之宴客的阁子。
等到午后,一名穿着月白长衫,走路姿势说不出怪异的年轻男子走进阁楼,坐了下来。
李素节指着那人悄悄告诉荞儿,他便是武敏之,昨晚揍了契苾贞的罪魁祸首。
荞儿点头,不动声色地继续等待。
等了一炷香时辰,另一名穿着紫色长衫的男子也走进了阁楼,武敏之急忙上前行礼,宾主二人落座,酒菜这时也端上了桌。
趴在房顶远远看着阁楼动静的李素节等人脸色剧变。
李素节颤声问道:“师兄,你那包药粉……已经下在酒菜里了?”
荞儿不明所以地道:“下了啊,不是你的人去下的药吗?”
眼见阁楼内,宾主二人同时端杯,饮尽了酒,又执箸挟菜送入口中,李素节脸色苍白地喃喃道:“完了,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