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钦载满意收功,起身拍了拍灰尘,道:“好,就这副嘴脸,长安著名混账重出江湖了!”
“五少郎,咱们去哪儿?”
“去一个叫柳元贞的人府上,砸场子!”
……
朱雀大街旁的酒楼里,李素节与薛讷高歧的聊天也到了尾声。
“能为景初兄分忧,我等义不容辞!那个姓马的御史,薛某捶定了!”薛讷喷着口水叫嚣。
高歧冷冷道:“你爹不过是河东县男,惹出祸来你担当不起,姓马的让我来照料,申国公府他惹不起,揍也就揍了。”
薛讷呆了片刻,不甘示弱道:“薛某放火,把他家烧了!”
高歧鄙夷地看着他:“国都纵火,这可不是挨你爹一顿揍的事了,你若有胆放火,我敬你是条汉子。”
薛讷顿时语滞,一脸英雄气短。
随即扭头瞪着李素节,薛讷道:“你呢?你干啥?”
李素节一脸百畜无害的微笑,道:“弟子不才,愿派人封锁街道,拦住武侯和巡城将士。”
然后李素节满脸无辜状,道:“毕竟皇子路过他家门口,仪仗繁琐一点也是很合情合理的嘛。”
薛讷和高歧面颊抽搐了几下。
这货将来长大后只怕也会跟景初兄一样,是个坑货。
三人面面相觑,李素节忽然道:“闹事也讲究个师出有名,咱们用什么理由上门闹事呢?”
高歧冷笑道:“这还不简单,就说马衷他儿子与我们耍钱欠了债,我们上门讨债,有何不对?”
李素节好奇道:“他儿子真欠了债?”
高歧冷冷道:“赌桌上的事,出了门谁说得清?我说欠了,他就欠了,我还能瞬间拉出一百个权贵子弟为我作证。”
李素节大笑:“这倒是好办了,没错,子债父偿,天经地义。”
薛讷大手一挥:“说干就干,召集人马,走你!”
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在几个纨绔子弟的三言两语间成形了。
兴仁坊大街,监察御史马衷府邸。
监察御史虽然权力大,嘴臭,可他们属于朝堂清流,平日以清廉正义自居,所住之地当然不会太豪奢。
马衷的府邸在这条街上很不起眼,简陋的大门外两侧,两只像京巴串串儿的石狮可怜兮兮地趴在两边,门上的朱漆已掉色斑驳,看起来很破败。
长安臣民正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之中时,兴仁坊主街的尽头。一群部曲打扮的人在几名纨绔子弟的带领下,气势汹汹走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四个字,“绝非善类”。
街上百姓见状纷纷避让,这群人走到马衷府邸前,为首的高歧冷眼打量了一下门楣,喝道:“这便是监察御史马衷的府邸,他儿子耍钱欠了我们三百贯,老子年都过不下去了,来人,给我砸!”
部曲们得到命令,立马一拥而上。
来的这群人今日似乎早有准备,连劈门的斧子都带了,上前便冲着大门一同乱砸。
正休沐在家准备过年的马衷听到动静慌忙跑出来,见大门已被劈得稀碎,一群人冲进了他的院子,马衷不由又惊又怒。
“何妨盗匪,天子脚下胆敢行凶……”
话没说完,高歧一个箭步上前,狠狠一记耳光扇去。
“天子脚下,欠债也要还钱,天经地义的事,谁敢不认?”
……
与此同时,李钦载也领着刘阿四等十几名部曲出了门,直奔少府主簿柳元贞府邸。
柳元贞官阶不大,但来头不小。
他是吏部尚书李义府的女婿,尽管俸禄不高,可他却偏偏能住在离太极宫甚近的崇仁坊。
宅邸富丽堂皇,无论地理位置还是占地面积,几与朝中一品大员相仿,可见这货坐在少府主簿的位置上贪墨了多少。
李钦载领着刘阿四等人来到柳元贞府邸门前,仰头看了看柳府富丽堂皇的门楣,冷笑道:“比我英国公府还气派,区区六品主簿,想翻天了吗?来人,给我砸!”
刘阿四和部曲们立马冲了上去,斧子狠狠朝光亮的朱漆大门上砸去。
一声声巨响,柳府的朱漆大门很快被砸出一个大洞。
一名中年夫妻匆匆从府中跑出来,其中男子身上还穿着绿色官袍。见大门被砸得不成样子,不由勃然大怒。
“何人胆敢行凶!”
李钦载往前站了一步,环胸冷冷道:“我,英国公之孙,李钦载。”
盯着面前这位绿袍官员,李钦载哼了一声,道:“你是柳元贞?”
绿袍官员下意识点头,随即怒道:“是又如何?李钦载,你是勋贵子弟,本官与你素不相识,何故破我大门?说不出理由,本官上大理寺告你去!”
李钦载目光渐冷:“没错,我与你素不相识,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我无怨无仇,天子封我县子之爵,你为何指使门下走狗劝谏天子?”
“毁人前途,如杀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便来讨个说法,给不出说法,你柳元贞这个新年怕是过不去了!”
柳元贞眼中顿时闪过一道慌张之色。
御史马衷劝谏天子,是他指使的,但也可以说不是他指使的。
归根结底,真正的幕后之人是他的岳父,柳元贞不过也是听命行事。
但此刻柳元贞绝对不能承认,一旦承认,把他岳父牵扯进来,那么这件事可就不是李钦载封不封爵的事了。
而是他岳父李义府与英国公李勣公开撕破脸的大事了。
“马衷公忠为国,并无私念,身为监察御史,直言上疏劝谏是臣子的本分,他有何不对?”柳元贞怒道。
李钦载嗯了一声,道:“没错,他公忠体国,没什么不对。但他毁我前程,坏我富贵,我砸你家的门,找你算算账,也没什么不对吧?”
“李钦载,你敢!”
李钦载冷笑:“柳元贞,你恐怕还不清楚我李钦载是什么人,以前别人就算没惹我,我也要薅他一把毛下来,今日你竟敢主动招惹我,我若放过你,以后长安城里焉有我立足之地?”
“来人,给我冲进去,把柳家都砸了!谁敢阻拦,打爆他的狗头!”
第165章 恩爱夫妻
新年对皇宫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多影响。
巍峨庄重的太极宫,仍笼罩在森严的规矩之中。
承香殿内,李治面前摆着一个硕大的铜炉,炉内的炭火熊熊燃烧。
李治仍觉得有些发冷,中年以后,他的身子一直不大好,除了风疾,还有许多小毛病,尤其是冬天,特别怕冷。
眯眼看着殿外,无数宦官正静悄悄地给各座殿宇宫台系上通红的绸子,装扮新年的色彩。
“又是一年了啊……”李治失神地喃喃自语。
年纪越长,对新年越缺少激情。
遥想年幼之时,父皇亲自将他和妹妹小兕子带在身边,每逢新年时,父皇会搁下堆积如山的奏疏,带着他们兄妹二人在空旷的殿外练骑马,射箭,玩掷壶游戏。
那时的太极宫仍然很冷,可他和妹妹却无比的快乐,在他心里,太极宫是家,是大房子,里面有亲情和温暖。
回想起来,仿佛已是隔世的记忆了。
父皇已逝,小兕子也逝去了。而他,那个动辄哭闹胆子又小的皇子,也成了大唐的皇帝。
儿时的欢乐,竟再也寻不到丝毫,十余载的帝王生涯,已渐渐磨耗了他心中的快乐和情意。
如今的太极宫,只是一座宫殿,他睡觉和忙碌的地方。
贴身内侍王常福躬身垂头,匆匆走入殿内。
“陛下,百骑司副掌事宋森有事奏。”王常福轻声道。
李治回过神,道:“说。”
“渭南县子李钦载一个时辰前大闹少府主簿柳元贞的宅邸,领了十余位部曲将柳宅砸了个稀碎,还将柳元贞的一条腿打断了……”
李治一惊,沉思半晌,眼中渐渐露出笑意:“这个景初,脾气不小……”
王常福又道:“还有,四皇子郇王殿下,河东县男长子薛讷,申国公之孙高歧,三人纠集了数十人,将监察御史马衷的宅子也砸了,马衷被高歧当街扇了十余记耳光,脸肿得没法见人。”
李治又愣了:“素节也参与了?”
“郇王殿下没露面,只是命侍卫封锁了街道,说什么皇子仪仗路过,不准闲杂人等靠近,给薛讷和高歧留足了闹事的时间。”
李治眼中异彩闪烁:“景初砸柳元贞府邸,素节他们大闹马衷府邸,是商量好的吗?”
“据百骑司禀奏,两方人马并未商量好,郇王殿下和薛高二人是自发为李县子出气,碰巧两件事一同发生。”
李治神秘一笑,喃喃道:“朕倒是没想到,景初竟如此处置此事,倒也符合他的纨绔性子,哈哈。”
王常福一直保持躬身的姿势,头也不敢抬。
良久,李治又问道:“柳元贞府邸被砸,腿也被打断了,李义府那里可有动作?”
“直至百骑司入宫奏报之时,李义府仍无反应。”
李治冷笑:“老狐狸,倒是沉得住气。”
正在沉思之时,殿外有宦官奏报,武皇后驾到。
一阵香风拂面,武皇后已在李治身前蹲身福礼,见礼之后,武皇后翩然上前,柔声道:“陛下明日便要亲自主持祭祀大典,礼部已将章程名目准备妥当,陛下可要一阅?”
李治微笑道:“皇后帮朕看看就成,每年大典章程千篇一律,无甚可看。”
武皇后也笑道:“那么臣妾便僭越了,帮陛下看看便罢。”
说着武皇后从身后宫女的托盘上端来一碗羹,柔声道:“陛下连日操劳,臣妾命御厨精心熬制了莲心羹,莲心虽苦,但补心,陛下多少喝一些吧。”
李治接过羹碗,浅浅地啜了一口,忽然笑道:“皇后来之前,朕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武皇后温柔笑道:“不知何事令陛下如此开怀?”
“朕数日前封了李景初渭南县子之爵,朝中却有人上蹿下跳,劝谏朕不可轻易封爵,哈哈,朕还没有表示,李景初却坐不住了。”
“今日领了一群部曲,把少府主簿柳元贞的府邸砸了,还打断了柳元贞的腿,这纨绔性子,当真火爆得很,朕还以为李家混账脱胎换骨了呢,没想到还是没改。”
武皇后一愣,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勉强起来,仍然僵硬地笑道:“李景初……脾气确实不小,不知柳元贞如何惹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