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见刘备疑惑而深思,孙邵直接反问道:“陛下既知霍督无不轨之意,但是否能知其属吏将士之心?”
孙邵长揖而拜,说道:“若属吏将士有欲从龙之功,纵霍督无意行此事,恐亦会被属下而挟之。陛下既为全君臣之情,当请令葛相主政,互相制衡,以全世之佳话。”
“长绪之言,实为朕之所思。然事关重大,容朕深思些许。今天色已晚,君可留台休息。”
“诺!”有了刘备的吩咐,孙邵趋步出殿,在侍从的引路下,来到侧殿休息。然巧合的是,司马芝也被刘备安排到此。
二人相见之时,虽是有发愣,但也很快明白过来,对方也是被刘备喊到宫里问话。
一起用膳时,司马芝忍不住,好奇问道:“陛下诏君入宫,不知君举霍督,亦或是推葛相为主政者?”
孙邵不愿透露详细的聊天内容,仅是含糊说道:“陛下为此而忧,某特举葛相为主政大臣。”
闻言,司马芝眉头微皱,说道:“我欲与君论二君,可乎?”
孙绪不太情愿,说道:“首辅之臣,非你我所能论。陛下若知此事,恐有不满!”
“不然!”
“若陛下不愿你我论二君,何必让你我同居一室?”
司马芝望着空荡的屋舍,说道:“且首辅之位,事关汉室兴衰。君举葛相为任之,芝恐君坏国事!”
如司马芝所言,刘备让二人住在一起,实际上想看二人是否会因此而争辩,从而再细微了解霍峻、诸葛亮,谁合适出任首辅角色。
见司马芝指责自己,孙邵略有不满,说道:“君既欲论之,我愿听君言论?”
司马芝拱手而拜,问道:“统率三军,使士卒舍生忘死,敌国不敢谋,二君孰强?”
“霍督!”
司马芝再拜,说道:“匡扶陛下,复兴汉室,论功爵、威信,二君孰强?”
“霍督!”孙绪神情从容,答道。
“善!”
司马芝淡笑说道:“守江淮而图中国,令魏人不敢南下,二君孰强?”
“霍督!”
司马芝不能理解,疑惑问道:“君既知霍督强于葛相,何以令葛相高于霍督之上?”
“治兵拓土,威震华夏,高瞻远瞩,葛相不及霍督!”
孙邵回礼而拜,沉声说道:“但若陛下不幸崩殂,彼时南土之形势,当主少而国疑,大臣忧而未附,百姓惶而不安,方是之时,上能匡太子,下能抚士民,不知当属霍督,亦或属葛相?”
继而,孙邵再说道:“昔陛下争南土,葛相常遣军补之,令数万之众不被粮所困。昔金口之役,霍督于外大败曹操,葛相奔走江左,联络诸士,以稳江左六郡。”
“及陛下入荆楚,葛相制官礼,规法度,持法以公,内外肃然。此功虽不及霍督,今岂能言之少乎?”
司马芝沉默良久,说道:“如君所言,政当从葛相出。然武略之事,需由霍督出。易世之际,非霍督之声望,不足以宾服诸僚。”
孙邵长声而叹,说道:“当有赖葛相与霍督协力理国,非你我所能言尽二君优劣。”
实际上司马芝与孙邵争论到最后,已是渐有结果。但碍于很多话不能说,二人点到为止,则是虎头蛇尾结束
半响之后,在侍从的禀告下,刘备已是得知二人争论的内容。
靠在榻上,刘备叹气说道:“仲邈功高而威信重,无仲邈不足以安四方;孔明达信而善治国,无孔明不足以统汉土。”
经孙邵那番言语,刘备已是倾向诸葛亮出任首辅大臣。但司马芝那番举荐霍峻的话,同样有道理。且霍峻功高之下,刘备不好让诸葛亮掌权。
至于咨询何人担任首辅,刘备除了问过今天二人外,还有问过王粲、徐庶、马良等侍中、尚书官吏。
因诸葛亮出任丞相之故,大部分官吏推举诸葛亮。但因霍峻功高业盛之故,也有不少交好之官吏推举霍峻。
今天司马芝、孙邵二人的言语讨论,基本是对众人言语的集中反馈。
“子龙,可有见解?”
望着龙纹帷帐良久,刘备忽然看向赵云,问道。
赵云为领军将军,统率宫中警卫。刘备在黄鹄台养病之后,赵云随行护卫。
这几日中,刘备召见的任何官吏,不曾回避赵云。当然赵云如木石般,只听不说,沉默而立。
赵云作揖说道:“禀陛下,臣为宿卫,不便言政!”
“今下就子龙与我,有何事不能言?”刘备靠在软垫上,说道。
赵云沉吟少许,说道:“众君所言皆是有理,然臣以为唯独孙令君之言,当是为深远明见之语。陛下不如从孙令君之言,令葛相主持大局。”
“以次臣待仲邈,恐难以令人信服。”刘备说道。
“云曾以首辅问霍督,霍督言事众而繁琐,恐无瑕理之,故愿辞让葛相。故陛下不如令霍督位高于葛相,而葛相秉持尚书台,掌国政之权;徐君就御史台,主持国法纪律。”
赵云拱手说道:“及中枢稳固,可仿今下之时,霍督外镇江淮,葛相、徐君齐心而治国,陆君谋略陇右。”
赵云这番话,让刘备眼前一亮。
秦汉之时,皇帝常以御史大夫督察和牵制丞相。而刘备令徐庶归京,实际上准备用他牵制首辅。
今高尊霍峻,政权归诸葛亮,徐庶督察之。军事、行政、督查三者互相制约,互相约束。且因三者地位不同,越靠近刘禅者,官职越低。加上赵云在暗,足以保证刘禅位置的稳固。
如果众人想换皇帝,需由霍峻带头,诸葛亮、徐庶二人配合,最后要过赵云这一关,众人缺一不可。
刘备笑了笑,赞许说道:“当可从子龙高见言语,尊待仲邈,政由孔明,元直督察。”
“浅薄之见,不值陛下赞誉!”
第570章 利民之政
武汉,黄鹄台。
殿内,刘备忍着身上的病痛,微闭眼睛假寐。
经赵云允许后,司马芝趋步入殿,低声说道:“陛下,臣获得汶山郡都安县主簿,其自言有奏疏上呈陛下。”
“汶山郡?”
刘备微睁眼眸,疑惑问道:“朕若无记错,汶山郡在益州,远在巴蜀。今怎有县主簿至武汉?”
司马芝犹豫几许,说道:“禀陛下,都安县主簿言其县长两三年间,渎职怠慢,不理政事,案事堆积如山,常谎报案牍。其奏疏百上,不知为何,终日不见回音,这才千里至京,持奏疏谒阙。”
“至武汉时,因无公文被臣吏所扑。臣拷问得闻都安县主簿唐侃前后之事,特代其奉奏疏于陛下。”
“奏疏何在!”
刘备忍着身上的不适,从榻上缓缓爬起。
“在这~”
刘备摊开奏疏,问道:“汶山郡守何在?可有都安县长姓名?”
“陛下恕臣浅薄,臣仅为武汉尹守,不知益州细事。”司马芝说道。
“咳咳!”
司马芝话未说完,却见刘备因愤怒而咳嗽。
“啪!”
刘备边咳嗽,边将奏疏扔到地上,大喘气说道:“嚣张之徒,安敢如此!”
司马芝不知其故,捡起地上的奏疏,见上面方知刘备为何生气。
都安县主簿唐侃在奏疏中,不仅使用‘备’这违禁之词,且还有在书信中愤怒表示,‘臣为陛下子,陛下为臣父。臣章百上,终不见省,臣岂可北诣魏帝以告怨乎?’。
见唐侃用向魏帝上奏来讽刺大汉,今怎能不让刘备生气!
“陛下!”
刘备阻止了司马芝说话,吩咐道:“来人,诏太子、尚书台诸官及诸卿至此,以商唐侃之罪,以及都安县之事。”
“诺!”
半响之后,诸葛亮、霍峻、徐庶、孙邵、杨仪等尚书台官吏,纷纷入殿,向刘备行礼。
刘备捂着脑袋,躺在榻上,说不了什么大声的话。
王粲代行其事,指着奏疏,说道:“都安县主簿唐侃持奏疏谒京,疏中弹劾县长,以及有违逆之语。今陛下诏诸君入殿,是为商讨此事。”
众人翻开侍郎们抄录的奏疏,见其上内容,不禁皱起眉头。
霍峻无奈而叹,顿感这个都安县主簿头铁,入京谒刘备,细言奏疏之事就好,何必故意去气刘备。说什么若刘备不理,他将北谒曹丕述怨屈。且在某些字词中,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用刘备的‘备’字。
霍峻刚看完奏疏,却见杨仪拱手起身,弹劾说道:“禀陛下,都安县主簿唐侃越级上奏,疏中多有用讳字。且有迎奉曹丕,背君投敌之意。臣仪以为将可用大逆治罪,将其下狱处死。”
“不可!”
徐庶随即起身,反驳道:“主簿唐侃所讼之事,是因我汉治政不严,且奏疏百上而不至中枢,故而因之生怨。此当是益州、汶山之过,及有司之错。愚蠢之人,岂能诛之?”
杨仪毫不退缩,直面徐庶,说道:“陛下,益州、汶山虽有过,但唐侃口出怨言,有诋毁陛下之意。且明知陛下讳名,且故多用之。今若不惩处,岂不有损陛下之威。蜀人若知陛下不惩处,必而大涨威风,而后骄纵。”
“呵呵~”
徐庶当即冷笑不已,对着杨仪骂道:“小人因公而生怨,不远数千里,从巴蜀之西陲至京师。其舍尽家财,风餐露宿,上告京师。今尚书不理其因,而因疏中怨言,欲下罪治之,岂为人臣之礼乎?”
“尚书之所为,与贪官长吏有何所异?又或是尚书与小人有何大仇?不恤其情,而怪其罪。”
说着,徐庶扬了扬奏疏,讥讽说道:“正是因有尚书这等官吏,方逼唐侃口出北谒魏帝之言语?”
“陛下在上,徐江州安敢如此?”
杨仪被气得脸色涨红,说道:“君仅是江州刺史,有何官爵干扰尚书台理事。”
“杨威公,还不退下!”诸葛亮将奏疏扔到案上,沉着声提醒道。
杨仪敢怼徐庶,却不敢怼诸葛亮,唯有愤怒坐下。
徐庶朝着刘备长拜,说道:“禀陛下,中汉之末,贪官污吏横行,法度不得伸,庶唯持剑以报仇。今我季汉之世,岂能与中汉相同,臣请陛下免唐侃死罪,鞭挞三十以为治罪。”
徐庶出身不高,昔日自感有法难伸,方杀人报仇。后来被同伙救走,之后的他弃武从文,寄希望用法度而肃清天下贪官。
今徐庶见到唐侃行千里谒京上疏,岂能不为之共情?
“怨言之罪可免,触及陛下讳字之罪,岂能以三十鞭过之?”孙邵说道。
“陛下名中讳字,早些年无人不用。小吏粗鄙,无知而用,有何不能理解?”徐庶说道。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