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希尔伯特让第1间房的人移入第2间;第2间的客人移入第4间;第3间的客人移入第6间,以此类推,这样所有奇数房间全都空出来了,所有新客人酒都住下了。
靠着希尔伯特,康托尔慢慢被人接受,不过他的精神状态已经很难修复。
目前康托尔在哈雷-维滕贝格大学的附属精神病院中接受治疗,但知道李谕要来后,还是坚持换上一身西装,在女儿的陪同下到了医院旁的一家咖啡店。
李谕同他握手说:“很荣幸见到您。”
康托尔说:“我更加荣幸,你是不是看到了我的信件?”
“是的,”李谕回道,“康托尔先生的证明对混沌理论的完善有非常大的价值。”
“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能为最有趣的数学理论做点贡献,实在是黑暗日子中难得的一抹光芒,”康托尔深感欣慰,继续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不用欺瞒你,我的精神患了病。多年前我还无法接受,认为我自己疯了。不过八年前看到弗洛伊德先生的一些著作后,对自己的精神世界发生了一些改观,开始接受更加系统的治疗。但在世人的眼光中,似乎还是认为我是一个疯子。”
李谕叹道:“不疯魔不成活,为数学而疯没什么好忧虑的,况且您的理论已经开始在整个数学界大放异彩。”
“不愧是能写出科幻作品的科学新星,说的话饱含东方禅理,”康托尔说,“我读过完整的星战系列,非常吸引人。”
李谕说:“多谢教授喜爱。”
“写给成年人的童话不多见,”康托尔说,“在精神状态不佳无法研究数学时,我为了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过于痛苦的精神状态,会尽可能让自己充实,去研究神学、文学以及哲学。”
李谕说:“神学、文学、哲学与数学的区别还是蛮大的。”
康托尔表情略显痛苦地说:“没错,研究这些理论时,我发现争论比数学界还要多得多。”
李谕摊摊手,无奈道:“自古文人相轻,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道理。”
康托尔说:“我实在无法理解,不管哪个领域,为什么一定要有争执,如果别人的观点与自己不同,非要比出个对错嘛?”
李谕说:“或许这就是人类的本性,别说数学物理以及文学哲学,人类的战争持续这么多年,不也还是没有分出高下。”
康托尔看着窗外的天空说:“真是一个灰暗的世界。”
旋即他又对李谕说:“对了,我没有研究过天文学,但知道你在天文学领域有出色的成就,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宇宙中是不是真的如你在星战中所写的一样,有其他文明,他们会不会有一个不一样的文化世界?”
李谕凝眉说:“宇宙的大超乎想象,从数学上讲,按照概率应该存在其他文明,但宇宙真的太大,更绝望的是极为空旷,即便有其他文明,相遇的可能性也只在理论上存在。”
康托尔问道:“总不可能比真空还要空吧?毕竟有这么多星体。”
“相距太远,并且星球的大小在宇宙的尺度下根本不值一提,”李谕说,“估算一下,宇宙的密度相当于在一立方米的空间内只有六个质子。要比人类能够制造的真空还空得多。”
“六个质子?”康托尔有些疑惑。
李谕突然想到现在质子还没有被发现,于是换了个说法:“相当于一个边长达到太阳到冥王星距离的正方体盒子,里面只有六个小小的弹珠。”
康托尔对数字很敏感,稍微想了一会儿说道:“确实比人类可以制造的真空要空得多,真是令人绝望。”
李谕说:“不,反而不应该绝望。”
“为什么不应该绝望?这么遥远的距离,人类的文明就成了孤岛,”康托尔发挥自己的数学能力,心中很快有了大致的数据,“再考虑文明存在的可能性,遇到外星文明的几率也要比在太平洋中只有两条小鱼相遇的几率还要低几十万倍。”
李谕说:“就是因为这样,人类每一个个体,每一个思想才弥足珍贵不是?您应该感到庆幸,为茫茫的宇宙贡献了思想的火花。”
康托尔突然笑了:“我研究了这么多年哲学,竟然还不如你几句话。”
“哲学有什么好研究的?每个人都是哲学家!”李谕也乐了,“本人书法很差,但还是在路上为您写了一首中国的古诗相赠。”
康托尔心情转好:“还有礼物?太令我吃惊了!”
李谕在一个折扇的扇面上写了苏轼著名的那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对康托尔解释了一下,然后说:“书法确实差了点,但的确是本人所写。”
康托尔郑重接过来:“朋友送的东西都是最贵重的,而且,看起来这字还是不错的嘛。”
“那您最好不要再看其他中国的书法作品了,保有这份感觉,”李谕笑道,“就当我感谢您为混沌理论所写的论文。”
康托尔说:“混沌理论是很有趣的理论,包括博弈论,谁不喜欢这种看着简单又内涵深厚的数学理论,我在精神状态良好的时候,都会持笔进行验证。”
李谕说:“有您这样的优秀数学家做后盾,混沌和博弈论才有生命力。”
看来康托尔是找到了一点心理寄托,加上已经到了正儿八经的精神病医院接受治疗,命运虽然捉弄了他,至少不会去寻短见。
第四百五十六章 哥廷根
集合论听名字似乎很简单,但实际上非常复杂。
希尔伯特不是搞了23个世纪难题嘛,第一个就是关于集合论的,即连续统假设。能进入23问题中,肯定不是好解决的。
从另一方面讲,希尔伯特的23个问题可以看作近代数学的指路明灯,集合论打头阵,已经说明希尔伯特对集合论的重视。
康托尔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很快就有医院的医生找了出来。
“天哪,康托尔先生!你为什么又没有经过允许离开了医院!”医生有些生气。
康托尔说:“有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在医院里会面不符合礼仪。”
“如果是探望,到病房中有什么不妥?”医生说。
康托尔则说:“这位李谕先生是当今科学界最璀璨的超新星,怎么能让他看到精神病院中的样子。”
医生竟然是李谕的书迷,讶道:“原来是李谕先生!要是知道您来,我一定带一本书让您签名!”
李谕笑道:“签不签名的,能看就行。”
康托尔此时说:“医生,现在相信我了吧?”
医生显然还不是很情愿,勉强妥协道:“你一定要早点回去。”
康托尔只能说:“知道了,不会耽误多久。”
医生走后,康托尔转头无奈地对李谕说:“医院其实没有什么治疗手段,还不让随便离开。”
“精神方面的疾病,的确棘手。”李谕无奈道。
康托尔又说:“不过我最近越发感觉自己可以控制梦境。”
“控制梦境?”李谕说,“难道是清醒梦?”
“对的,”康托尔说,“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做梦,并且可以控制梦里的人和事物的发展。”
李谕说:“在美国时,特斯拉与我提过,他几乎每晚都会做清醒梦,梦中去了不同的城市,甚至能在梦中做实验。”
清醒梦很多人应该都有过,李谕就多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基本都是快要醒的时候,所以持续时间并不长。
至于能够操控梦境的人,就更少见了。
(夏洛:这事我熟啊!)
康托尔又说:“我在梦中会进行数学演算,如今最喜欢推演的就是你的博弈论和混沌理论。”
李谕汗颜道:“原来这么困难的东西,你做个梦就搞定了!?”
“也不至于,醒来后还是要提笔的,”康托尔说,“就是现在睡觉太多,让我发现控梦是个很便利的方式,可以大大节省时间。”
要不是李谕知道他是个超级厉害的数学家,普通人听了真会把他当做精神有问题吧……
李谕提醒道:“长期控梦,恐怕会让大脑产生混乱,无法区分现实与梦境。”
康托尔点点头:“是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要是以后出现梦中梦,二重梦醒过来后,大脑万一不知道自己还在做梦,回到现实就很困难。”李谕说。
康托尔说:“我已经做过二重梦,醒过来的确有点费事。”
李谕心想,真不知道盗梦空间里要怎么办。
康托尔今天的情况整体还算不错,李谕说:“希望尽快在学校中见到您。”
康托尔起身说:“要看精神科学的发展速度。”
李谕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即便是后世,抑郁症的治疗也是个老大难,但起码可以通过药物缓解痛苦。
目前的重度抑郁症患者,只能靠人的意志力和极为有限的医疗手段苦苦支撑。
——
告别康托尔,李谕又去了一趟哥廷根大学,赴希尔伯特之约。
哥廷根是一座小城,不过目前是绝对的数学圣地。
二十世纪初,全世界的数学生可能都会收到这样的忠告:“打起你的背包,到哥廷根去!”
甚至外界传闻,这座小城里全是数学家。
也难怪,即便到了一百年后,提到哥廷根所有人都知道哥廷根大学,没几个还记得哥廷根是一座城市的名字。
就像后世除了山东人,可能没几个知道泰安市,但你要说泰山,全国人民都知道。
哥廷根大学的数学传统很久,最开始由数学王子高斯奠定了强大基础,然后又出了狄利克雷、黎曼这些响当当的数学大牛。
在哥廷根大学数学研究所的走廊墙壁上,最头上挂的画像就是他们三位大神。
而把哥廷根大学真正打造成数学中心的,则是克莱因。
因为想要打造成世界级的数学中心,领军人物不能只会数学,还要有号召力、组织能力和出色的眼光,克莱因就是个很有眼光的人。
他积极引进数学人才,最核心的一个就是希尔伯特;然后希尔伯特凭借更加强大的亲和力,聚集了大量数学家在哥廷根大学,并形成了良性循环。
进入校园不久,李谕就碰见了年轻的马克思·玻恩,这位量子力学的超级大佬目前是希尔伯特的助手。
玻恩头上戴着一个扎着鲜艳彩带的帽子,他也看到了李谕,上前说道:“您是李谕先生?”
李谕同他握手道:“对的,玻恩先生,你好。”
玻恩讶道:“您竟然认识我!太令我高兴了!”
李谕当然认识这位大佬。
后来量子力学有三大学派中,最著名的就是玻尔的哥本哈根学派。而玻恩就是哥本哈根学派里扛把子级的人物。
后来薛定谔搞出波动方程震惊世界,但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波函数。
完成这项工作的是玻恩,他非常有创造性地指出波函数的本质是概率。
能有如此的洞察性,离不开深厚的数学功底。
而玻恩的数学功底,就是在哥廷根大学完善。
李谕向他询问道:“请问希尔伯特教授在哪里?”
玻恩说:“希尔伯特教授正在上课,要不您先去办公室等候?”
李谕说:“不用了,我也去听听课。”
玻恩把李谕带到了一间大解题教室,教室中几乎已经坐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