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缺口被火雷炸开,残垣断壁狼藉不堪,地面也是堆满碎石,崎岖不平。
待得排头的盾牌兵冲过去,里面的将官就厉声高叫:“杀上去,不要让一人冲进来。”
堵在这处缺口的辽东兵士,大都是新兵,但也安排了十多名从城头调下来的老兵,将官一声令下,新兵们只是紧握长枪,望着如狼似虎冲过来的龙锐兵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老兵倒是义无反顾冲上前,与敌军短兵相接。
城头飞箭如蝗,竭力地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守军将士们无法相信,自己守卫的东北第一坚城,竟然要在敌军的首次全线出击下便要被攻破。
城下众多的龙锐兵倒下去,但更多的兵士补充上来。
在守军眼里,龙锐军已经汇成了洪流,夹杂着热血,目之所及,似乎都是敌军。
冲过护城河的龙锐兵分头涌向了破败的缺口。
那就是入城之门。
周元宝手中的狼头锤无坚不摧,锤落之际,轻易地将敌兵的脑袋砸成肉泥。
汪兴朝此时已经是浑身发凉。
事态急转直下,是他之前根本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虽然守军兀自在奋力抗击,但他看着潮水般冲过来的敌军,心中明白,大势已去。
秦逍积攒了许久的力量,终于在今日一次爆发。
“大将军,他们要入城了。”一名部将飞奔着跑过来,“他们从各个缺口突入城内,我们……我们兵力太少,根本阻拦不住。”
“大将军,要调人下去阻截。”有人道。
那名部将摇头道:“不行,他们人太多,而且有十来个入口,每个入口都有敌军突击,就算将城头所有的弟兄都调下去增援,最终也是阻挡不住。”
“能不能从其他各门调兵来援?”
“除东门以外,西门和北门的敌军也都在发起攻击。”部将道:“现在即使调过来,那也来不及,而且于事无补。”
汪兴朝抬头望天。
日头高悬天空,一片明亮。
但辽东军却迎来了最黑暗的时刻。
“大将军,敌军很快都会杀进城内。”那部将道:“你不能再留下来。东门外敌军不多,您带些人去东门,孟毅守卫东门,手底下还有近千号人,大将军可以带那千人出东门突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另一名部将道:“大将军撤往玄菟,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汪兴朝此刻的神情却是极度的平静,淡然一笑,道:“东山再起?没有机会了,也许早在十几年前,就没有机会了……!”
这一刻,城墙内外震天的杀声并没有影响他的思绪。
他想到了自己当年坐上大将军位置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何等的风光。
东北大大小小的文官武将都匍匐在他脚下,就连从京都来宣诏的钦使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客气异常。
多年以来,自己在东北就宛若皇帝一般,所有人的生死,也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甚至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幻想过东北四郡真的独立建国,自己在文臣武将的山呼万岁之下,成为真正的东北之君。
但一切如梦幻泡影。
辽东军已经走到了末路,而他的野望,也只能尽归尘土。
这么多年来,自己为了笼络辽东军大小将官之心,对他们所作所为视若无睹。
他一直以为,只要有辽东军这把利刃在手,自己的地位便无可撼动。
也正因如此,不到二十年时间,辽东军便病入膏肓,尽失人心。
如果自己真的好好为东北四郡的百姓想一想,让百姓真心拥戴辽东军,军民一心,秦逍又何能在东北立足?
他知道自己留下的将是骂名滚滚。
也许史书上会清晰的记录,曾经所向披靡的辽东铁骑,正是因为汪兴朝的存在,才沦落为一支连盗寇都不如的乌合之众。
他遥望远方。
那面高高举起的龙锐军战旗在风中飘扬,战旗之下的身影虽然模糊,但汪兴朝知道那肯定是秦逍。
望着那模糊的身影,汪兴朝的手不自禁握成拳头,眸中满是冷厉怨毒之色。
“传令下去!”汪兴朝握紧手中战刀,沉声道:“除弓箭手之外,其他人全都下城头,堵住缺口,与敌军血战到底。”咬牙切齿道:“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本将也不会让秦逍如此顺利入城。”
他也不废话,率先下去。
将官们也都不犹豫,调动城头的守军迅速下城,欲要与敌军做最后的厮杀决战。
而此刻,周元宝已经带人率先从缺口冲进了城内。
虽然有几十名军士想要堵住缺口,但周元宝带人将那些老兵击杀之后,辽东新兵看到浑身带血的敌军冲上来,要么吓得丢下手中军械,跪地投降,要么转身就跑,根本没有与敌军血战到底的勇气。
第1714章 自保
都护府内,董元在厅内却是来回踱步。
昨日城内差点酿出巨祸,好在钱禄带着一队人马过来,遵照汪兴朝的吩咐,当众斩杀了几名都护府的兵士,这才将风波压了下去。
董元知道那群百姓之中,必有龙锐军的奸细。
事后钱禄派了兵士去盯住几名领头的,想要顺藤摸瓜找到城中奸细的据点。
但据点没找到,派出去的兵士也都是一去不回。
董元知道那些人肯定是凶多吉少。
他现在对城中有多少奸细,还真是不在乎。
辽阳城的战况,隔上一段时间就有人过来禀报。
早上得知城墙竟然被敌军炸开几个缺口,董元就知道大事不妙。
虽然名义上大将军府受安东都护府节制,但实际上每一任都护都只是安东大将军的傀儡。
董元多年前受朝廷委派,来到东北担任都护,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处境,说难听点就只是一个盖印的工具人。
东北的各种政令,都是由大将军府送过来,然后盖上都护大印,以都护府的名义颁下去。
董元本以为熬上几年,等差不多的时候,调离此地。
但朝廷却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董元也不知道究竟还要等上多少年。
反正手中无实权,他也懒得多管,都护府的一摊子事,甩给副都护宋清源去管。
龙锐军兵临城下,宋清源远去渤海,一直都没能回来,诸多事务也就压在了董元的身上。
如果说辽阳城守得住也倒罢了,可是照现在的情势来看,辽东军大势已去,龙锐军很快就要杀入城内。
董元不属于辽东军的嫡系,虽然贵为都护,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但那些骄兵悍将却从来没有将董元真正放在眼里。
虽然汪兴朝也示意给董元赠送了一些田地,但是比起那些动辄几十顷数百顷的将校,董元拥有的不值一提。
他现在心中焦虑无比。
这些年作为傀儡,手无实权,真正的实惠没得到什么,倒是许多脏事都扣在都护府的头上。
如今龙锐军随时都要破城,一旦杀进城来,除了大将军府之外,都护府肯定是龙锐军重点照顾的目标。
他当然知道,兵荒马乱之中,性命如草芥。
若是龙锐军杀入城内,甚至杀到都护府,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都护府倒也有一百来名亲兵,这些亲兵之中,有几十人是当初跟随董元一起前来赴任,算是这位都护大人手中最大的力量。
只不过若是龙锐军杀来,这么点人在对方看来,连塞牙缝都不够。
“大人,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前,恐怕龙锐军就要杀进城来了。”都护府秦兵校尉梁墨是当年随董元一起赴任的亲随,按照董元的打算,本是要将都护府长史一职交给梁墨,但赴任之后,才知道辽东军早就安排好了其他官职,他想要提携亲信根本是无法做到。
梁墨倒也踏实,多年来一直跟在董元麾下,也是异常低调。
不过敌军即将破城,梁墨也如董元一样,心中焦急。
“我知道。”董元皱眉道:“他们进城之后,肯定要来都护府。龙锐军一定会觉得我们是汪兴朝的党羽,咱们也是大难临头。”
梁墨道:“大人是朝廷委派,并非辽东军出身,咱们不能被辽东军牵累。这些年辽东军恶事做尽,大人没有害过百姓,只是替他们背负骂名,咱们绝不能含冤被杀。”
“兵荒马乱,龙锐军杀过来,岂会分清是非?”董元道。
梁墨道:“大人,不如……不如您乔装打扮,咱们赶紧离开都护府,到时候趁乱出城?”
“那更不可行。”董元摇头道:“龙锐军破城之后,肯定会斩草除根,封锁城池,将辽东残部诛杀殆尽。到时候城中都是乱兵,咱们若是碰上龙锐兵,恐怕立马就没了性命。而且秦逍入城后,肯定要寻我踪迹,若是知道我离开,那就认定我是汪兴朝的同党,不会饶过我。”苦笑道:“而且府中还有家眷,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岂是说走就能走的?”
梁墨皱眉道:“走不能走,留下来更是凶险,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自然是要让龙锐军知道,我们是朝廷的人,不是辽东军的同党。”董元轻抚胡须,若有所思道:“据我所知,秦逍并非嗜杀之人。他之前攻占辽西,拿下营平,都不曾大开杀戒。非但如此,即使是辽东军出身,只要投诚归附,他也能够大度收容。咱们是朝廷委派,和汪兴朝就不是一路人,只要有机会见到秦逍,向他说明详情,他也不会对我们大开杀戒。”
梁墨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属下担心大人还没有见到秦逍,龙锐军就已经杀到都护府。龙锐军有不少原本是盗匪,进了都护府,烧杀劫掠,都护府的亲兵不多,就只怕到时候……!”
“你是担心那些龙锐兵杀到都护府劫掠?”董元冷笑道:“如果真是如此,龙锐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成气候。秦逍对麾下兵马还是十分严苛,军纪森严。他并不愚蠢,如果龙锐军破城之后,在城中烧杀抢掠,那么秦逍之前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名声,瞬间就会荡然无存。我相信攻城之前,秦逍就已经对麾下将士有过嘱咐,不会让他们破城后胡作非为。”
“如果当真如此,大人也就不用担心龙锐兵会在都护府内滥杀无辜。”
“你还是不明白。”董元背负双手,来回走动,边走边道:“都护府和普通百姓不同。龙锐军的将士也许不会在城中大开杀戒,更不会烧杀劫掠,但那是对普通百姓。许多人是要借此战立功受赏,在他们看来,都护府如果是辽东军的同党,我这颗首级就是最大的功劳,谁都想拿着我这颗首级去邀功请赏。”
梁墨愁烦道:“那该如何是好?”
董元想了片刻,才道:“钱禄可还在府内?”
“他在前院。”梁墨道:“他担心会有暴民再次来骚扰都护府,所以带人守卫在附近。”
董元冷笑道:“他是故意留在这里,害怕在城头与龙锐军搏杀。汪兴朝手底下那群人,有些本事的要么战死,要么投靠了秦逍,剩下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向梁墨招招手,示意梁墨靠近,低声吩咐道:“你安排二十名刀手埋伏在四周,然后派人去将钱禄找过来,就说我有即使要找他商量,他不会怀疑。”
梁墨隐隐明白什么,低声道:“大人是想要用钱禄的首级证明咱们不是辽东军的党羽?”
“事到如今,只有如此了。”董元叹道:“钱禄是汪兴朝手下嫡系,杀了此人,到时候也可以此向秦逍证明我们的立场。”
梁墨也不废话,正要去安排,却听得有脚步声匆匆而来。
“报,大人,大事不好了!”
一名亲兵连滚带爬地到了厅外,甚至来不及禀报,直接冲到厅内,跪下道:“进……进来了,龙锐……龙锐军杀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