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插入进来,两人回头看去,就见到一个穿着武士服的人朝他们走来。他脸上还扣着一个鬼怪的面具,似乎扮演的是个本土妖怪,混在一众西洋鬼怪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听声音他似乎是个青年男性,自来熟地加入谈话之后,就在源辉月旁边坐了下来,“这艘船上每年都会举办类似的游戏,由船长宣布游戏规则,胜利的人会获得奖品之类的。毕竟原本就是为了挑选群众演员而准备的活动,如果光喝酒跳舞却不出点什么事的话,考察不出什么来吧。”
他言语间透出种对这个活动的格外熟悉。这时候源辉月身后也传来一点响动,她喝了口酒回头,发现是上船时恰好排在她们后面的那个全身裹着绷带的客人也过来了。
他似乎十分沉浸自己的角色,点单的时候也并不开口,只是给酒保比了个手势,裹着绷带的手指伸出来,轮廓修长利落。
源辉月只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回了注意,百无聊赖地继续端着酒杯听着弟弟职业病发作,和前面来的鬼面人读作聊天写作套话。
“大哥哥你也是来应征群演的?”
“是啊,我可是幽灵船长系列的忠实粉丝,几乎每年都来。有小道消息说今年这部电影会出现东方怪物,看起来其他人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全都扮演的还是西方怪物,看来我今年的胜算更大了。”
就像这个鬼面人说的一样,这会儿船上的宾客已经全都集中到了大厅里,一眼望去装扮成东方妖怪的的确不多,他说的这个小道消息似乎确实只在小范围内有流传。
几人说话的工夫,上船的少数逛到了别处的客人也被工作人员带过来了。最后一个人进场的瞬间,大厅的门忽然关闭,吊顶上的灯光同一时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安置在船舱内各处的烛火整齐有序地亮了起来。
一束白惨惨的光从大厅正中央的舞台由下至上打出来,摇晃的烛影中,下意识安静下来的宾客们先是听到了一段幽暗的仿佛掺着女人泣声的音乐,随即,一个带着骷髅头面具穿着华丽又破败的船长服饰的身影缓缓从舞台中央升起。
灯光、音乐、出场特效,俨然一副电影中幕后大BOSS出场的排面。
众目睽睽之下,登场逼格拉满的幽灵船长中气十足地开口,“徘徊在冥府魔道上游移不定的所有妖魔鬼怪们,今晚欢迎各位莅临这艘幽灵船——海上幽灵号……”
老实说,中二气息不止一点浓郁。
柯南:“……”
他注视着那个自带BGM的身影,“这是那位福浦制作人?”
源辉月端着酒杯无言点头。她和福浦千造见面时对方挺正常的,西装革履还打着领带,一看就是严肃守旧的性格。果然人不可貌相,她也没想到对方私底下还有这么……有童心的一面。
COS幽灵船长的福浦制作人中二地发表完了演讲,大意就是距离晚宴和游戏正式开始还有一个小时,请在场玩家们先和自己“命运的羁绊之人”组好队。
今年的游戏似乎准备分组进行,分组的标志就是上传前让所有客人都抽过一张的卡牌。柯南因为年纪太小,没有被工作人员算在玩家里头,作为源辉月的挂件和她共用一张牌。
源辉月拿出她登记时抽到的命运之轮。
“果然。”另一张同样的塔罗牌凑了过来,“我刚刚上船的时候就发现了你的牌上的图案跟我的很像。”
是那个自来熟的鬼面人。
柯南看过去,“所以你刚刚才突然凑过来啊……还有五个人呢?”
这时候坐在另一侧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绷带人忽然举了举手示意,一边拿出另一张一模一样的塔罗牌。
“唔,那就还剩四个。”鬼面人淡定地把牌收起,然后转过头,视线转向大厅开始寻找同伴。
这会儿宴会厅里乱的很,来参加活动的有几百个人,再加上作为侍从在大厅里穿梭的工作人员,妖魔鬼怪们热热闹闹地聚成一团。为了符合妖设,部分妖怪还不能说人话,于是一时之间鬼哭狼嚎还有天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在大厅里惨烈撞车。不少人不得不把卡牌举起了顶在头上,到处寻找自己的“命运之人”。
会场某个不起眼的角落,伏特加翻出自己的牌,“大哥我好像和你不是一组。”
在开船前赶到的琴酒:“……”
因为时间不够,他的装扮十分敷衍,基本就是平日里的衣着加了张面具,工作人员没拦他纯粹因为这位客人的个人气质比谁都符合妖魔鬼怪的凶残定位。此刻他就用一张鬼面对着伏特加,虽然脸被面具遮住了看不清表情,但他的声音开口仿佛更冷了几分,“你还真打算玩这个游戏?”
不知不觉被周围的氛围带动得也进入了角色的伏特加,“……”
他懵逼了一瞬,终于恍然,并且总算反应了过来自己又犯了傻。他正准备及时纠正这个错误,把手里的牌扔掉,忽然听到了远处有人大喊了一声,“命运之轮,还有人抽到命运之轮的吗?赶快过来!”
此君大概扮演的是个可以开口说话的角色,在一屋子的鬼哭狼嚎中顿时就被突出了出来,伏特加下意识抬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喊话的人。
他所在的位置也非常好找,就在吧台旁边,最明亮的灯光下。此时他周围已经或坐或站了五个人,加上他,显然是七缺一即将组队完整的状态。他的视线刚一过去,其中某位坐在吧台边上端着杯红彤彤的酒喝着的黑发美人就若有所觉般转过头来。
她穿着一条水蓝色的长裙,从胸口到裙摆颜色由浅至深地渐变,如墨的长发打着卷披在肩上,眼角的鳞片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是童话中蛊惑水手的塞壬,在吧台前柔和的光芒里漂亮得惊心动魄。
至少伏特加的心是狠狠惊了一下。
他拿着牌忽然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因为此时此刻被他攒在手里的,正是一张命运之轮。
“大哥……”
“……”似乎连琴酒都没料到这个意外,沉默了良久,“是你自己抽的牌?”
伏特加卑微地点头,并且有点想把自己抽牌的手砍了。
这时候吧台前的七缺一似乎已经注意到了他,正要朝这边走来。
再次静默了两秒之后,琴酒终于开口,“去吧,注意别暴露身份。”
.
下午七点半,外头的天空已经彻底被夜色覆盖。
阿笠博士心神不宁地坐在电脑前看着资料,听着后头不住传来的咳嗽声,终于忍不住回头关心道,“小哀,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咳咳……不过是一点小感冒咳咳咳……”
“可是之前西多磨市的国立微生物研究所不是发生了一起细菌被盗事件吗?犯人现在都还没有被抓住,如果是那个……”
“咳咳咳那种细菌感染后,会出现大面积的瘙痒症状,然后是持续高烧,直到全身衰竭最后死亡……咳咳,你看我之前有哪里发痒过吗?”
“可是你现在的确是在发烧啊。”
阿笠博士拿起旁边的体温计,看着上面的数字无奈,那是几分钟前灰原哀刚刚测出来的体温。
“已经三十八度了,就算不是那种细菌也应该去医院看看了。”
“咳咳咳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
几声窸窣的轻响之后,阿笠博士抬头,就只看到床上隆起的小小鼓包,灰原哀似乎真的说睡就睡了。
他迟疑了片刻,挠了挠自己锃光瓦亮的脑门,又走出去小声给自己当医生的熟人打了个电话咨询了一下情况。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去客厅找到了车钥匙,一边小声嘀咕,“还是把她抱去去医院看看吧。”
第209章 对决(八)
因为这段时间电视里反复宣传,阿笠博士出门前犹豫了一下,也给自己带上了口罩,然后开车带着灰原哀准备前往医院。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明智的,灰原哀的情况似乎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糟糕。他给小女孩裹了一层厚厚的大衣,又从屋子里抱出来到车上,一番折腾,她居然全程都没有醒过来。
怕她睡在后座上半路滚下去,阿笠博士把灰原哀放在了副驾驶席上,扣好安全带。她的脸色白得厉害,额头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七月份的天气,手指却凉得仿佛没有温度。
阿笠博士一边开车一边担心地回头看她,刚要将车驶出所居住的小区,前头路口忽然出现了几条亮黄色荧光。那是个穿着制服的工人,还在挥舞着旗帜让他停车。
阿笠博士一愣,逐渐放慢车速踩了刹车,把车停稳后探出头去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抱歉,前面出了一桩车祸。”对方拉了拉帽子,委婉道歉,“我们已经报警了,正在等警察赶来,能请您稍等一下吗?”
“可是我急着要去医院啊。”阿笠博士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副驾驶席上的小女孩。
车边的工人朝他露出了一个愈发歉意的笑。
阿笠博士:“好吧,那我退回去换条路……”
他话音刚落,正要把手刹重新拉起来,后头忽然传来一声车鸣。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到后面好巧不巧又开来了一辆大货车,正好把他夹在了中间。
这个狭窄的道路两边都是围墙,没有给他丝毫转弯的余地。阿笠博士默了默,深感流年不利,并且开始怀疑事故体质是不是个烈性传染病,从柯南到源小姐现在终于传到他头上了吗?
“阿笠博士?”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忽然从车外传来。
阿笠博士一愣,把身体又往外探了探,这才发现了不远处路灯下正往这边走来的金发美人。
比起上次见面时的礼服,她这会儿的穿着十分家常,手里还拎着几个便利袋似乎刚买完东西回来。阿笠博士愣了愣才回忆起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异国美人的名字,“朱蒂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我就住在这附近啊。”朱蒂往旁边的居民楼指了指,“发生什么事了?哦,前面的确发生了车祸,你被堵在这里了吗?”
阿笠博士苦笑,“没错,但是小哀病了,我还急着送她到医院。”
朱蒂终于走到了车前,好奇地往里探头看了两眼,随即神色一肃,“这女孩看起来的确情况有点严重的样子。”
随即她一手托腮认真想了想,提议道,“我的车停在对面那条街的车库,要不然博士你把她抱出来,我送你们过去?”
.
幽灵船上,烈性传染的源头源大小姐所在的小组已经全部聚齐了。
七个人或主观或被迫的社恐凑在了一起,空气里一时间充斥着难言的沉默。
最后还是几人中唯一可以说人话且性格比较外向的东方妖怪站了出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扮演的是日本传统传说故事里的武士之灵,你们叫我武士也可以,这位小姐是塞壬吧?”
源辉月端着酒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自称武士的青年视线顺着她从左往右,“那么其他人依次是透明人、钟楼怪人、狼人、木乃伊,还有塞壬小姐的弟弟扮演的吸血鬼,不过吸血鬼弟弟并不参加游戏……最后,你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的话集中到了伏特加身上。
作为一个常年在黑暗中活动的犯罪分子头一次被如此关注的伏特加,“……”
他有点僵硬地张开口“昂昂”了两声,尽职尽责扮演一个不能说话的怪物。
武士了然,“你是僵尸?”
伏特加连忙点头,感觉到桌旁那束淡淡的目光终于收了回去,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松完之后他又有点懵逼,想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什么。
正好在这个时候,武士青年宣布,“看起来我们好像是最快的,其他人等组好队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就先自由活动吧,等船长宣布游戏规则的时候再到这里来集合怎么样?”
这个建议十分人性化,毕竟大家都是来船上玩的,谁也不想真的因为一个游戏就把活动范围框死。怪物们立刻熙熙攘攘地应了,伏特加暂时将疑惑扔到了一边,连忙跟着“昂”了两声,然后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转身又回到了人群里。
这会儿满大厅的妖魔鬼怪们都在到处找人,可能人实在太多,部分半天没组上队妖怪们也顾不上人设了,开始扯开喉咙嚷嚷,大厅里一时间热闹得宛如菜市场。伏特加在菜市场里转了两圈,没找到想找的人,只好又暂时先退出了宴会厅。
他跟琴酒通了个电话,然后按照对方的指示,终于在二楼某个僻静的楼道找到了他。
可能是觉得太闷,青年把扣在头上的面具摘了,正靠在墙边上抽烟。伏特加连忙走过去,“大哥,我刚刚在上头找遍了,没看到雪莉。”
琴酒瞥了他一眼。
伏特加详细解释,“今天装扮成魔女的人有七个,我每一个都看过了,的确都不是雪莉。其中有四个长头发的,三个短头发,短头发的都不是茶色的发色,我怀疑是不是我上船的时候确实看错了。”
话音落下,他看到琴酒在黑暗中眯了眯眼睛,一弹手里的烟,亮着星火的烟头在黑暗中划过一道细长的线,“不,这恰巧说明雪莉很有可能就在这艘船上。装扮成魔女的人越多,等到了横滨下船的时候她就越能轻而易举地混进人群里消失。”
伏特加愣了愣,“所以大哥你的意思是雪莉可能不在上面的宾客里,而是单独藏在了船上的其他地方?”
“没错,继续去找。船上的工作人员也别放过,她上船之后可能改变了装扮。”
“是,大哥。”
幽灵船上的确有不少女性工作人员,大部分是穿着制服的服务员,并且也十分敬业地全都是惨死的幽灵打扮。她们面色惨白,嘴唇血红,妆容统一得像是贴了张清明节的纸人的脸在面上,在黑暗里冷不丁撞到能够把胆小的人吓抽过去。
老实说,就算是自诩硬汉的伏特加,在面对这群“礼貌又友善”的服务员时都有点内心发憷。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们的妆太厚了,衬得每张脸都好像是复制打印出来的,根本看不出谁是谁——从这个角度来看,不想被人认出来的雪莉化妆潜入她们中间的可能性的确很高。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伏特加按照琴酒的命令找了个没人注意的空隙混进了员工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