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常盘美绪终于上楼来了。大概是听到了个尾声,她的视线迟疑地在众人身上扫过,疑惑地问,“……什么恶意?”
“没什么……常磐桑,麻烦您百忙之中赶过来,这边请。”
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目暮警官的口风还是挺严的,他一个眼色,跟在后头出来的高木连忙岔开了话题,引着她进入办公室,一边解释道,“其实这一次请你们过来,警方是想要召集所以目击证人开一个讨论会。特别是你常磐桑你,你和三位死者都认识,能不能请你回忆一下他们三者之间共通的地方,多细节都行……”
若有所思地望着两人走进办公室的背影,源辉月忽然开口道,“目暮警部,既然我也是嫌疑人之一,为了避嫌起见,还是不参加你们的讨论会了。”
正要领着她往办公室走的目暮一愣,“可是辉月桑……”
“虽然大家都是熟人,但是还是按照制度来吧,否则可能会惹人非议,对目暮警官您也影响不太好。”
没等他说完,源辉月淡定地打断了他的话,摆出了十分体贴且讲道理的样子。她自然地抬手朝弟弟一伸,“走吧柯南,我们先回家了。”
小侦探一愣,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礼貌地和众人道过别,源辉月果然说走就走。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目暮十三还有点没回过神。
他刚刚还说了警方并没有怀疑她,转头源小姐就自己认领了嫌疑人的身份牌,这种逆向操作,老实说目暮警官还真经历浅薄没见识过。
但不等他想明白,旁边已经有人淡定地提醒,“目暮警官,我们可以进去了。”
目暮十三略显迷茫地回过头,看看若无其事的安室透,又看看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承认,还是现在的小年轻会玩。
源辉月的车就停在警视厅附近的停车场。按理说那是给警方内部人员使用的,但是这位大小姐来警视厅的次数实在过于频繁,频繁到老熟人目暮警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所以在某次她懒得每次都从街对面绕行,直接问警视厅的停车场怎么办卡时目暮警官憋了憋,最后表示可以帮她问问。
可见觉得警视厅应该给她单独准备办公室并且发放工资的人不止她自己一个。
两人从警视厅出来从停车场走,源辉月在路上沉默了片刻,忽然若有所思地开口,“之前我还没发现,你觉不觉得常磐桑跟某个人长得有点像?”
柯南抬头看她,下意识把常磐美绪的脸从记忆中拉出来。
小侦探的记忆力比他姐只好不差,他一开始是没留意,被这样忽然提醒过后,一张素净的面庞很快紧跟着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柯南倏然愣住。
第182章 倒计时(十二)
源辉月从警视厅出来之后,准备去一趟医院。羽野麦所在的警察医院正好离警视厅不远,转个弯就到了。都来到附近了,她正好可以过去看看。
柯南上了车,系上安全带,暂时先把前面那个话题放到一边,习惯性开始跟他姐讨论,“辉月姐姐觉得那个凶手是为了扰乱警方的视线,还是冲着你来的?”
源辉月启动了引擎,把车开出车库,“两者都有可能……你觉得呢?”
柯南默了默,声音中多了几分沉凝,“……我感觉更像是冲着你来的。”
“英雄所见略同。”源辉月淡淡笑了笑,“警方之所以第一时间认定我不可能是凶手,是因为我晕血。”
“但是这件事其他人不知道……”柯南默契地接上,“如果排除这一点,三次案件的第一目击人都是你。”
“第一次大木岩松死的时候,我和安室在一起。非要说的话,这个不在场证明不是很牢靠,毕竟我和他之前就认识,他有可能是基于之前的交情给我做假证。”
“第二次原桑死亡的时候,辉月姐姐和我在一起,但是我是个小孩子,同样存在被糊弄过去的可能。”柯南接着复盘,“至于第三次死亡事件,你同样是最先赶到现场的。在警视厅门口遇到朱蒂老师并且和她同行是个意外,如果没有她,再排除辉月姐你严重晕血的情况——”
“我的嫌疑就是最大的,毕竟现场凶器上都有我的指纹。”源辉月淡定地总结。
柯南稍稍皱了皱眉,“但还是有奇怪的地方,如果一开始就是冲着你,在大木议员死亡现场发现的那个杯子上,不是应该也是辉月姐姐你的指纹吗,为什么会是如月大师的?”
源辉月又不是没在公众场合吃过饭,有心人想找到一个印有她的指纹的玻璃杯替换进去,几乎没有任何难度。
“这就不知道了。”将车开上马路,源辉月漫不经心地说,“或者对方让我的指纹出现在第三桩命案的现场,是为了将我排除出这个案子?”
“所以你就故意如了他她的意?”柯南瞥了她一眼,然后又想了想,觉得还是严谨一点,“扰乱警方视线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凶手就是明摆着冲着常磐集团,常磐桑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警方也是这样想的。
警视厅,讨论会开外之后,依旧没有找到新的突破口的目暮警官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告常磐美绪将开幕仪式的日期暂时后移,得到了一个果断的拒绝之后又提议派出警察跟在她身边保护她,但常磐美绪依旧拒绝了。
“目暮警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但是常磐集团正是风口浪尖上。如果这个时候再被媒体发现我这个董事长出入都有警察跟着,外头又会传成什么样子?”
常磐美绪淡淡笑了笑,语气平静得像是已经习以为常,“他们绝对不会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善意。没人会认为这是警方在派人保护我,而是会编写出我是这起案件的嫌疑人被警方监控了起来这样的新闻来吧?”
“……”目暮想要辩解,却发现无言以对。
媒体要的是狂欢,不是真相,有什么是比常磐集团的美女总裁是个连环杀人犯更好的狂欢序幕呢?有时候杀人未必要用刀,如何用语言逼死一个人,普罗大众可能比精通心理学的杀人犯更加擅长。
“所以就算是为了常磐集团,我也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有任何示弱的表现。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抱歉了。”
“这……”
目暮十三头疼地按了按帽子。常盘美绪不是嫌疑人,在她明确拒绝的情况下,警方的确不能强制派出人来跟着她。但在现在那个凶残的连环杀手已经连杀三人的当下,她的处境又实在是危险到了一个不得不重点关注的程度。
他的视线在会议室里转了一圈,正抓耳挠腮地思考着有没有其他两全的办法,目光忽然落在不远处正对着桌上资料沉思的金发青年身上。
——常磐美绪只是拒绝了警察的保护,但侦探又不是警察,也不会给新闻媒体太多发作的借口。
他眼前当即一亮,“安室君……”
金发青年被点名,注意力终于从资料上移开,征询地朝他看来。
目暮警官纠结着该怎么开口,毕竟安室透又不是警察,没道理听他调遣。他吞吞吐吐了片刻,犹豫着措辞,而平日里善解人意得跟有读心术一样的青年侦探这会儿仿佛技能失灵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好像完全没明白过来目暮的意思。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自然地说,“目暮警官,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稍后我还有些私人事务要处理。”
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委托的目暮十三:“……好的,你去忙吧。”
安室透跟他礼貌道别,又朝静立一旁侧颜安静的常盘美绪微微颔首,然后平静地穿过人群,离开了会议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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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辉月在医院门口遇到了伊吹和志摩,两人今天休息,也是来探望病人的。
那辆面包警车停在住院部门口格外显眼,人来人往的路人经过时总忍不住往里头看上两眼,甚至还有不明白情况以为是流动摊位,跑来买蜜瓜包的。
伊吹蓝对此似乎习以为常,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对对方表示今天不营业,然后把一脸失望的小朋友送走了。
“这件事结束之后,羽野桑准备怎么办呢?”柯南站在车前和他聊天。
这两位警察都是探病的生手,到医院门口了才想起来应该买花束和果篮。志摩一未去附近的花店补救了,留下伊吹在门口守着车子顺便等人。
“我也不太清楚,听桔梗的意思好像希望让麦酱继续住在她家里。”伊吹蓝双手抱臂靠在车门上,语气是久违的轻松,“虽然麦酱的其他家人们早就去世了,但是她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差不多也和家人一样了吧。”
“这样啊。”
这段时间见了太多的悲欢离合,难得遇到一个美满的结局,天气都仿佛晴朗了不少。源辉月听着两人的聊天,一边漫无目的地望着住院部门口来往的人群,孤身一人拿着病历单的,拖家带口互相吵架的,还有满面麻木地推着轮椅的,有人满面愁苦,也有人如释重负。医院门口可能是最能折射出人生百态的地方,每个人都从同一个大门进出,每个人脚下的路都不一样。
但无论如何,路就在前面,还是得走下去。
“对了。”
她忽然听到伊吹蓝道,“你们家那个茶色短头发的小妹妹也来了,就比你们早到一点,去找麦酱了……”
医院三楼的病房,羽野麦正在和桔梗发消息,忽然听到门口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她回头看去,就见到一束花从门口“走”了进来,花束往旁边歪了歪,露出一张精致淡漠的小脸。
“哀酱。”羽野麦惊喜地直起身,叫出了小女孩的名字,“你怎么来了?特意来看我的吗?”
灰原哀把花递给她,声音是一惯的平淡,“恭喜出院。”
“谢谢!”
羽野麦将花揽在怀里,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她的额头上还贴着纱布,脸色相较而言也有些苍白,但精神极好。像是压在肩头的巨石一朝移开,她像支饱吸了雨水的春笋,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
灰原哀淡淡垂下眸去,一句“那我就先离开了”刚到嘴边,忽然听到面前的人温和道,“你能来医院看我实在太好了,本来我准备出了院就去找你的。”
“……找我?”
“是啊,因为有些话想要对哀酱说。”
专注的视线从头顶投过来,灰原哀默了默,抬眸对上她的的眼睛。
羽野麦正以认真得近乎郑重的神情看向她,“哀酱,我抓住工鸟了,我成功从那个噩梦里逃出来了。”
在灰原茫然的视线中,她停顿了两秒。
“——所以,你也可以的。”
“!”
茶发小女孩的眼睛瞬间睁大,露出一种紧张和错愕交杂的神色来。。
羽野麦望着她笑了,她的唇色很淡,还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在夕阳的光线下线条弱得似乎随时都要断掉,但她的眼瞳却温润而明亮,像蓄着一泓永远不会结冰的泉。
这汪泉水温柔地将灰原哀笼罩了起来,“我知道那种感觉,走在人群里,每一个路过身边的人好像都是心怀恶意的猎人;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周围的黑暗里好像随时都可能钻出怪物;焦虑得睡不着觉,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一闭上眼睛就会被各种各样绝望的预想淹没,害怕被找到,更害怕连累身边的人……”
“我全都知道,所以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和我是一样的,对吗?”
“……”
没有在乎她的沉默,羽野麦轻轻将床头柜上的那个兔子玩偶拿了起来,“我曾经也想过,我会不会一辈子就这样了,会不会永远都没有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的一天。甚至如果只有我自己就算了,如果连累了桔梗和小丰该怎么办?”
轻飘飘的声音落在病房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颤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我还是走出来了。”
“哀酱,我走出来了。我反抗了,成功了。”
“我是个很普通的人,非常软弱,总想着逃避,如果没有桔梗和源小姐的帮助我可能没有办法走到今天。但是哀酱和我是不同的,如果我在哀酱这个年纪遇到这样的事情大概早就绝望到崩溃了。可是哀酱你一直很坚强,也远比我聪明。”
“所以,我都可以做到的事情,比我聪明也比我优秀的哀酱——你也一定可以的。”
羽野麦的声音像轻飘飘的羽毛,轻柔又缓慢地在空气中飘落,安静持续了许久。
茶色短发的小女孩站在病床前,垂着头一言不发,碎发落下的阴影遮着眼睛。
好一会儿,就在病床上的女人迟疑地想要伸出手碰碰她的时候,忽然听到她微弱的声音。
“……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在决定去见工鸟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害怕吗?”
羽野麦愣了一会儿,然后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兔子。半晌,她忽然轻声笑了。
“害怕呀。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害怕。因为那个时候,在看到特意来通知我的段野还有赶来的源小姐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人站在黑暗里,我从来不是孤立无援……哀酱,我们都不是。”
“……”
病房的门没有关严实,细碎的话音伴随着夕阳一起从门缝里漏出来。
源辉月双手插兜靠在房门对面的墙壁上,安静听着里头沙哑的声音,柯南在她旁边。两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打扰,默契地转身将这片空间让了出去。
“该不会这才是你让羽野姐姐住进博士家的真正原因吧?”柯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