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们在商场一楼喝的咖啡苦了点,但是排了一个小时队的餐厅却的确好吃。
之后源辉月调整好心情,回家收拾了一下屋子等着柯南的父母带着他上门告别。没想到一直等到下午,外头的雪停了,便宜弟弟自己回家了。
还带着一盒手作的点心和一张已经存进了大额数字的银行卡。
“因为研究室那边临时出了意外,所以他们又急着赶回去了。”黑发小少年拎着点心站在门后,摸着后脑勺干笑着说。
源辉月:“……”
做了一下午心理准备结果白忙活了,她迟疑了片刻,有点茫然,“……没把你带走?”
结果这句话不知道让小孩子误会了什么,弟弟睁大了眼睛,湛蓝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震惊,委委屈屈,“姐姐你想赶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柯南把点心往旁边一放,“哇”地一声跑过来。源辉月莫名其妙地被他抱了个满怀,听着小孩子哭哭唧唧,形象地上演了一波“你居然要赶我走,我要闹了,我正在闹了!”
源辉月:“……”
糟糕,小孩子怎么哄来着?
她一边揽住怀里小孩的脑袋,视线不经意路过落地窗。雪停之后太阳出来了,浅金色的阳光洒在玻璃窗外的露天游泳池上,泛起凌凌波光。
她漫不经心地揉了揉便宜弟弟的发心,望着庭院里舒展开第一片花瓣的月季花,唇角轻轻往上勾了勾,心底忽然莫名有种安宁又平和的感觉。
好像终于有一根线将她牵扯着落到实处,她望着外头洒落的阳光,忽然意识到这个漫长的冬季好像真的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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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辉月的生活渐渐走上正常轨道,虽然许多事情都忘了有些麻烦,幸而她周围靠谱的人不少。以前写的小说她也终于慢慢补完,自我评价一番,感觉写得还挺精彩,难怪在市场上大受欢迎。
她做事喜欢有始有终,虽然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还是决定把这个系列写完。而等她把以前的笔记资料翻出来重新梳理脉络,粗略定好下一卷的大纲,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景凡社专门跟她对接的编辑打来了一个电话,终于让她从故纸堆中抬起头来。
“追悼会?”
源辉月拿着手机从书房走到客厅,按照对方的提示打开电视。新闻中正在播报这件事,主持娱乐新闻的女主播口齿清晰:“日本知名导演酒卷先生的一周年追悼会将于半个月之后在杯户市政大厅举办,届时预计将会有众多各界知名人士到访,目前已经确认出席的有三瓶康夫先生,樽见直哉先生,克丽丝·温亚德女士……”
后面还插入了一段简单的人物介绍,源辉月拿着遥控器在沙发上坐下,粗略扫了两眼,“这个导演跟我有关系?”
她车祸的消息有接触的人基本都知道,但是失忆这件事就属于个人隐私,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清楚。源辉月在景凡社的编辑叫做上理真知,是迹部给她介绍的,说是编辑实际上基本算是她的私人助理,帮她处理工作上的一切琐事,所以也是知情人之一。
知道自己老板现在对大部分人都是“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的状态,上理真知简短地做了个前情提要,“您第一本被改编成电影的小说,就是由酒卷导演执导。那部电影在国内拿了好几个权威性的奖项,当时你和酒卷导演合作得也很愉快,所以他的追悼会,如果有空的话还是建议您出席一下。”
“我知道了。”
电视里,女主播已经开始回顾酒卷导演往日的作品,源辉月随便跟着看了两眼,发现有一部前天她还跟柯南一起看过。
上理打来电话主要就是来告知这个消息,请她如果决定要去就提前知会,她那边会做好准备。电话挂断之后源辉月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距离她和麻生学弟约好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见面地点在距离她家不远的咖啡厅,走过去只要十分钟,所以她倒不是很慌。
从桌上的果盘里捞出颗糖慢悠悠拨开,塞进嘴里,她考虑着看会儿电视,拿着遥控器正要换台,忽然在屏幕上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时候娱乐新闻已经播完,屏幕上正在放送的是条社会新闻。一群记者端着长枪大炮围堵在一栋窗明几净的建筑门口,看结构似乎是座市政大楼,见着里面出来了人,记者们立刻像嗅着味的鬣狗激动地连连往前挤,闪光灯连成一片。
里头正要出来的人见着这阵势脸色极为难看,正要转头回去,旁边忽然走出来几个黑西装,为首的人掏出证件在他面前晃了晃,另外几人以半包围的形势将他夹在中间。
外头前线记者正在兴奋地举着话筒播报,“我们看到吞口重彦议员已经出来了,因为被指控受贿他已经几天没有露面,现在……啊,这是……”
镜头对准议员的方向快速放大,所有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和摄像头一起眼睁睁看到一副银光闪闪的手铐“咔擦”一声拷在了政客矜贵的手腕上。
吞口议员脸色发红,似乎有些愤怒,但是不知道为首的人说了些什么,他的脸迅速白了下来,眼睛惊恐地睁大,甚至有些颤抖。
镜头外的记者还在喋喋不休,“看来警方已经掌握了切实证据,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吞口重彦议员被捕现场……”
源辉月坐在沙发上咬着糖若有所思地看完了这段视频,视频的主人公议员先生她当然不认识,吸引她注意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和警方一起出现却没有抢风头而是低调地站在最角落位置的修长身影,松田阵平。
既然有他在,那群毫不客气地拷走吞口重彦的大概也不是普通的搜查二课的警官,而是公安警察。
但是这人最近不是在查月影岛的毒品案吗?为什么又掺和到议员受贿的案子里来了,难道他本来就是从那条毒品线摸过来的,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第38章 目标人物(三)
源辉月没能在家中想出所以然,新闻直播中松田阵平还在忙着在第一现场抓人,她看着对方帅气逼人的侧影,想想这人这段时间连饭都忙得没时间吃的现状,最后还是良心发现地决定暂时不去打扰他工作了。
这天是个周五,柯南这会儿正在学校上学。源辉月给他发了条告知行踪的消息,又看了一眼时间,就收拾收拾出了门。
作为一个职业小说家,她对时间的敏感度也非常职业,日常将日子过得不知今夕何年何月,直到昨天接到麻生学弟的电话,她才意识到月影岛的案子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了。一个月的时间,除了还在处理事件后续的警察们,其他或主动或被动卷入这起事件的人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的学弟麻生成实在将所有回忆都甩在那座岛上之后,终于也真正意义上地和过去告别,他辞去了岛上的医生职务,在东京找到了新的工作。这一次约源辉月见面,一是许久未见,来问候关心一下她的情况;另外一个则是他之前收拾东京这边的房子,找到了一本以前高中时候的相册,相册里面保存了很多他们社团时期的照片,思及源辉月的失忆,特地想来带给她看看,试试能不能让她找回一点以前的记忆。
学弟一番好意,源辉月没有拒绝,两人约在了一家距离源辉月家只有一条街的咖啡店。这是源辉月最近发现的地方,咖啡师的手艺不错,尤其合她口味。她在家里发现了这家咖啡店的名片,好奇之下找过去,咖啡师甚至还记得她,大概她失忆之前也常去。
见面之后,她有点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地发现麻生学弟变化不小。
“你去应聘了UDI?”
“是的,但是目前只是在研究所负责一些助理方面的工作。我准备回学校再念一个法医学方面的研究生,已经在准备考试了。”麻生成实笑着介绍自己的近况。
他的头发剪成了清爽的短发,白衬衫袖口挽至小臂,握着咖啡杯的手线条流畅有力,只有那块熟悉的手表依旧扣在左腕上,大概是“浅井成实”留下的唯一的影子。
源辉月有些疑惑:“我以为你会继续当医生的。”
“我以前的梦想的确是当一名医生没错。”麻生成实无奈地笑了笑,垂下眸来,“只不过,当我产生了杀人的想法,并且计划用医生这个身份去完善杀人计划的时候,我大概就已经不配站在手术台上了吧。”
他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浅,像是一声叹息,流入咖啡厅优雅的音乐里。
源辉月端起咖啡,想了想,赞同点头,“的确。”
“……我还以为会长你会安慰一下我的。”麻生成实失笑,“会长你还是这么严格啊。”
源辉月义正言辞:“我是觉得法医这个梦想也不错,现在可缺法医了。”
“是是。”麻生成实点头,表示会长永远是对的。他一手支颐,歪着头笑了笑,“不过虽然一开始只是找个工作过渡一下,但是在面试的时候跟那所研究所的所长聊过之后,我现在忽然觉得以法医为梦想努力也是件不错的事。”
“嗯?”
“那位所长说法医的职责是‘为生者权,替死者言’,法医学是代表未来的学科。”麻生成实轻声说,“我后来想了想,好像也的确是这样。如果十二年前的惨案发生的时候,月影岛上有厉害的法医能够证明父亲不是自杀,而是死于一桩可怕的谋杀,我的未来应该也会不一样吧。”
他倏而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起来,我前几天还遇到了那位特别调查官先生,跟他提起这个的时候,他还拍着我的肩膀认真鼓励我说这个决定非常有前途呢。”
特别调查官?松田阵平?
源辉月刚准备安抚一下学弟就被这忽然冒出来的名字打断,她嘴角一抽,默默举起咖啡杯挡了挡——她想起来了,这人好歹也算是警察体系的。所以警务系统是有多缺法医啊,已经到忽悠到一个是一个了的地步了是吗?
“啊,对了,会长,这是我找到的相册。”
闲聊一阵之后,麻生成实终于想起正事。他侧身在包里找了找,翻出一本厚厚的相册越过咖啡桌递过来,“这是全国大会的时候后援会举办的活动期间拍摄的,当时洗了好几版送给参加活动的成员了,我这里这本是作为样本给大家挑选时用的底版,里面的照片是最全的。”
相册光一个封面就有两张A4纸大小,装裱精美,十分符合外人对冰帝“贵族学校”的印象。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迹部景吾的喜好,边缘处还有盛放的玫瑰花暗纹。
源辉月看着这个封面就已经做好了被迹部大爷的各个角度的帅气照片糊脸的准备,但等她真正打开,却发现里面被相机记录下来的是一张张意外朴素的面孔。里面的人对现在的她而言十分陌生,但看久了居然也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浮上心头。
照片下方都有里面人各自的签名,她慢慢往后翻,猜测他们应该都是她高中时期的部员。其中某些名字她甚至觉得有些眼熟,她在家里翻到过的圣诞节贺卡上就出现过许多次——时隔近十年,当年的情谊似乎已经被时光冲刷淡去,同一个社团的朋友也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走散,但是每逢节日他们依旧会给她寄贺卡和礼物过来。
麻生成实看着对面人翻着相片逐渐安静下来,他喝了一口咖啡,身后响起哗啦的铃响,似乎又有新客人进来了,低声的交谈声顺着音乐在窗明几净的咖啡厅中缓缓流淌。
半杯咖啡的功夫,源辉月已经从头到尾把相册看完。然后她迟疑了一下,抬起头,“这里面……”
“会长你想起什么了吗?”麻生成实眼睛一亮。
“不,这倒没有,主要是有点疑惑。”源辉月顿了顿,露出了一点微妙又困惑的表情,“我当年组建的是迹部景吾的后援会没错吧?可是这里面怎么一张景吾的照片都没有?”
麻生成实:“……”
问得好,这个问题其实他也很想知道。是啊,谁家后援会搞活动连正主的影子都看不到,从头到尾都是部员自己玩啊?!
黑发青年嘴角一抽,语气也微妙起来,“这还是你当年定下的规则啊会长。”
“诶?”
麻生成实清了清嗓子,“越是喜欢一个人,越不应该去打扰他的生活。开在枝头的花很漂亮,难道一定要摘下来吗?挂在天上的月亮也很美,难道你要搬到月球上去住吗?如果只因为喜欢,就毫无顾忌地靠近不在乎对方的想法,那不过是自私的占有欲而已。如果真的爱他,就应该给他自由——这些都是队长你当年的原话,我们后来都很认真遵守了哦。所以我们后援会举办的活动,大部分,额应该说几乎全部的活动,迹部部长都没有参与过。”
源辉月:“……”
所以这就是传说中的热闹是他们的,和迹部景吾无关是吗?
连活动都不参加这也太自由了?当年她其实就是拿迹部当了个幌子,实质上就是组了个社团自己玩吧?
她眼神飘了飘,一边觉得当年的自己实在干得漂亮,一边莫名有种被人当面翻出了黑历史的奇怪羞耻感。她快速扫了一眼对面,她的麻生学弟正端着咖啡杯,十分自觉地履行着自己作为秘书官职责:当上司犯傻的时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看起来真的是非常熟练了——所以她当年是犯过多少傻?
源辉月干咳了一声,决定换一个不那么为难自己的话题。她重新翻开相册,随手指了一个人问,“说起来,这是谁?”
“这是……”麻生成实配合地垂下视线,触到那张照片时忽然一滞,“……这是宫野学姐,后援会的副会长。”
他的话音中有个不算自然的停顿,但是源辉月好像没有察觉,只兀自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照片边缘敲了敲,若有所思地说,“她当年跟我关系很好吗?”
照片的背景是一片葱郁的网球场,大概是哪个大赛现场。阳光明媚,天上飘扬着鲜艳的玫瑰花瓣,照片里的两个少女穿着冰帝的校服对着同一个方向,其中一个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笑倒在身旁另外一人肩上——那是高中时期的源辉月;被她靠着的女孩子,那位宫野学姐低头看她,表情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是温柔的长姐式的纵容。
任谁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都会觉得里面的两个女孩一定感情很好,那种环绕在她们之间的柔和温暖被相机固定下来,放置了近十年的时光,依然能让触摸到这张照片的人指尖沾上一缕阳光般的暖意。
“叮咚——”
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进来了,源辉月恍然间好像再次听到了风铃的声音,铃声中似乎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无奈地说话……
【“辉月,这样迹部部长会生气的。”】
【“那你就帮我拦一下嘛,反正你一定会帮我的吧明美。”】
雾气和风铃声一起从散落的记忆碎片里漫过来缠绕上她的脚踝,她被冗杂的思绪拖拽着往下坠落。好像忽然一脚踩空,掉进无边无际的白雾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脚步声忽然在咖啡桌前停下。
“您的蛋糕,请用。”
瓷白的托盘“咔哒”敲在桌面上,像骤然敲破了那一层雾气笼罩的幻觉,一只手筋骨分明的手推着碟子放到她面前。
源辉月蓦地回过神,“我没有点甜品……”
那声音中带着一些奇怪的熟悉感,她没来得及细想,先下意识推拒了一句一边回过头,然后视野中就出现了一张唇角带笑的帅气面孔。
“!”
“新品,帮忙尝一下。”安室透一手撑着咖啡桌,弯下腰笑着看着她说。
“……”源辉月几乎是一瞬间被这张脸扯回现实,咖啡的焦香,流淌的音乐,还有面前的人——最后一个让她忽然觉得其实现实也没什么好的。
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因为这家店是我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