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一有脚步声,他的身体便像筛糠一样颤抖。
“吱呀。”
他僵住之时,一道身影闪了进来,是个八、九岁小童。
“李二哥!”小童颤声道,“快,外面没人,快跑!”
小童反手关上门,跑过来扶清虚。
“上次要不是你救我,我就死了。”小童道,“你跳窗走,我给你顶住门!快跑!”
“不行,”少年清虚颤声,“他们会打死你的。”
小童哭道:“总比你受那个罪好!刚才白哥哥的样子我都看见了……”
清虚反手抓住小童:“我们一起,跳窗跑!”
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跑向窗边。
“嘎——吱——”
老鸨带人进来了。
“怎么回事?”她目光如蛇,盯向小童,“小杂种,你怎么在这里?”
小童吓得说不出话。
少年清虚强作镇定:“我摔了一跤,叫他扶我。”
老鸨不疑,挥挥手:“滚滚滚。”
清虚重重推了小童一把。
小童无法,咬着牙,低着头,冲出厢房。
少年清虚站在床榻边上。
床榻凌乱,一望就知道刚才有人在上面拼死挣扎过。枕头上仍然残留着星星点点的新鲜血迹。
少年咬住嘴唇,脸色绝望。
很快,满手药味的大医和几个壮汉陆续走了进来。
大医到了近前,抬手拨起少年清虚的眼皮,来来回回翻看。
“不错,躺上去吧。”
少年清虚就像具任人摆布的尸体一样,直挺挺躺下。
每一刻等待都是最恐怖的煎熬。
当几个壮汉动手摁住他时,准备往他嘴里塞木椿子时,恐惧抵达了顶点。
他像条鱼一样痉挛打挺。
“帮帮我……我会死……帮帮我……”他目光涣散,嘴里不停地求救,“帮帮我……帮帮我……”
他脸旁的托盘里摆放着一条浸满刺鼻药水的白绫。
大医手持金钩金勺,逼近他被撑大的眼眶。
“帮……帮帮我……”少年清虚嘶哑哭叫,“我会死……”
“唉。”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响起。
只见他嘴唇微微翕动,发出轻而模糊的气音,“有好事怎么就想不起我呢。上次差点被吃掉,叫我出来杀人。这次又是什么倒霉事?”
少年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仿佛变了个人。
他静静躺在那里,任人伤害,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诮。
不反抗,不挣扎,额头青筋乱迸,冷汗如瀑,却一动也不动弹。
洛洛睁大双眼,轻吸一口气:“他也有兄弟?”
难道是和月无垢、月染尘兄弟一样?
李照夜微眯着眼睛,缓缓摇了下头:“不像。”
这场景,倒更像是绝境之中,逼迫自己变成另一个“自己”,好帮助自己活下去。
话音未落,已经被嵌了一只眼窝的少年清虚蓦地转头。
剩下一只独眼,竟然死死盯住了记忆之外的李照夜与洛洛。
少年勾起唇角,咬着木椿子,淡淡地笑开。
“欢迎来到,我的地狱。”
第67章 血色狱 欠揍。
这一段南风楼的记忆看得徐君竹眼窝发冷。
她用力平复心绪,忽略发麻的头皮,强作镇定,望向李照夜和洛洛。
“没想到清虚真君的过往竟然如此悲……”
话音忽一滞。
藤椅上,李照夜和洛洛都不动了,表情僵木,双眼无光,好像两具失去神魂的人偶躯壳。
“小师妹!大师兄!”
徐君竹倒吸凉气,急忙起身上前查看二人状况。
余光扫过仍在继续的记忆画面。
在徐君竹的视角里,少年清虚喃喃自语之后,便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任人施为。
那白绫以秘法勾嵌进他的眼窝,因为他并不挣扎,血倒是流得不多,却更叫人后背发冷、毛骨悚然。
“小师妹!小师妹!”
徐君竹轻轻摇动洛洛的手背。
洛洛身体僵得像个雕塑。
徐君竹心脏一沉,偏头望向李照夜,见他仰着脸,眯着清黑狭长的眸——他正在用审视的目光居高临下打量画面里的少年郎。
“小师妹,大师兄!”
徐君竹低唤了几声,二人全无反应。
很显然神魂已经离窍。
徐君竹眸底冰冷,转头望向记忆画面。
少年清虚直挺挺躺在那里,全身上下被汗水浸透,宽大的白绫覆住眼睛、眉毛与一半鼻骨。
他的唇色惨淡如雪,面容显得更加苍白绮丽。
染上斑斑血迹的白绫垂在他脸侧,轻易便能一手扯落——周围几个男人的呼吸声不自觉变得粗重,凌虐欲像浓黑的墨,在狼一样的眼睛里泛滥。
老鸨的笑声渐渐远去,画面泛起诡异的血红。
既像夕阳的光线照进这间厢房,又像是稀释过的血水顺着琉璃淌下。
血红越来越晃眼。
徐君竹眯了眯双眸,定睛细看,再看不清内里景象。
她沉吟一瞬,并指召出本命剑,接连在周围布下数道阵法,然后端坐到洛洛二人对面,掐诀竖剑,以凛冽清神的剑意为二人护法。
*
“欢迎来到,我的地狱。”
洛洛周身寒毛唰一下就竖了起来。
只见少年清虚脸上的神情艳丽又刻毒,好像一条阴冷湿腻的蛇。
伴着他话音,铺天盖地的红光席卷而来,瞬间将洛洛吞没。
刺骨的光线逼得她闭紧双眼,眼皮上闪耀着一片血色。
‘不好……’
一只大手及时落上她的肩,重重捏了两下以示安抚——是她熟悉的指骨硬度。
知道李照夜在身边,洛洛立刻就不慌了。
他带着她迅速移动。
略微适应片刻,洛洛尝试着睁开眼睛。
眼前尽是深深浅浅的红。
脚下是一条橘红色的木质廊道,两侧木柱绛红,厢房窗纸透明红,悬在廊间的灯笼一片血红。
大腹便便的客商、手中举着托盘的侍者、媚笑的伎子,个个都被照成一身红色衣装,就连落在地面的影子都是褐红色。
欢声笑语热闹烘烘。
洛洛偏头望向李照夜,见他侧着脸,竖起耳朵尖。
嘶!
看清他的样子,洛洛彻底呆住。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以为自己眼花。
“李照夜……”她直着嗓子叫他。
他潦草打了个手势
,示意噤声。
洛洛担忧地抿紧唇角,一瞬不瞬盯住他。
只见他冷白的皮肤映着透明的红光,其上裂开一道道血痕——从额头到脸颊,从鼻梁到下巴,从脖子到锁骨,再深入衣襟,每一处都是密密的伤。
她偏头一看,他握在她肩膀上的手背也布满了交错的裂痕。
李照夜整个人,就像一只正在碎裂的俑。
那些伤口细又深,断裂的肌理没有流血,一处一处深可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