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笑道:“也好。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云轻闭上眼睛,感觉仿佛有一只手在抚摸她的头顶,一股陌生的力量汇入身体。这股力量不是修为,不是愿力,也不像仙力,有点类似于她当初在神乐谷拔出慈悲剑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原始的包容一切的力量。
那是神明的力量。
她在神力的沐浴下,就像回到母亲怀抱的婴孩,内心一片安宁和平静。
神力撤去时,云轻睁开眼。
曦的魂魄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魂魄暗淡了许多,已经几乎看不到光芒。
她见云轻睁眼,便笑了笑,说道:“趁我现在还能和你说话,云轻,羲皇无字书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尽管问我。”
云轻很有些意外,“可以吗?这本书不是禁书吗?”
“力量掌握在邪恶的人手里会摧毁这个世界,掌握在善良的人手里,只会让世界越来越好。我相信,若是伏羲在这里,他也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云轻重重点了点头,于是把她研究羲皇无字书时产生的很多疑问都摆出来。
两人在她的梦境里也不知交流了多久,曦的魂魄越来越淡,直到最后,淡得几乎透明。
“这次真的要走了。”她说道。
云轻眼圈一红,流下泪来。
她甚至无法说“保重”,也无法说“再见”,因为对方会彻底地从这个世界消失,不存在保重,也不存在再见,也没有下辈子见。
“云轻,不要悲伤,我只是回归了诞生我的大地而已。
或许哪天你看到河流奔涌,那是我在张开手臂,看到白云吐含,那是我在呼吸,听到松风滔滔,那是我在狂笑。道存乎天地万物,生命不必拘泥于任何形式。”
“嗯。”云轻走上前,抬手,抱了一下那越来越透明的魂魄。
曦也回抱了她。
云轻听到耳边,曦对她笑道:“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
愿力珠这些年积攒的力量不小,应该可以直接使你登仙。届时你塑造了仙身,那金霜玉露莲于你而言便是无用之物了。”
云轻猛地瞪大眼睛。
深蓝色粗布做的床铺映入眼帘,同色的床帐垂下,阳光透入室内,在床帐上形成一块亮色。
原来方才竟是大梦一场。
梦中一切历历在目,她有些恍惚,自言自语道:“曦……”
她从床上坐起来,忽然想起自己方才是来看望白榆的,白榆就躺在这张床上。
而今他已消失不见。
她还没把金霜玉露莲还给白榆,他总不可能诈尸。云轻觉得不对劲,卜算了一下尸体的位置。
在占算术中,尸体算物,不算人,不会受修为高低的限制。因此虽然云轻眼□□质恢复为普通人,修为也大大降低,倒并不会影响这次占算结果。
卦象显示尸体在西南方,就在附近。
她疑惑地起身,撩开帐子下床,走出房间,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
江白榆的尸体被摆放在一堆柴火上。
柴堆前站着浮雪、程岁晏两人,辞鲤依旧处于猫形态,端正地蹲坐在浮雪旁边。
浮雪手里举着个火把,火把哔哔剥剥地烧着,山风将火焰吹得不停舞动。
她看着江白榆的尸体,说道:“白榆,对不起,我知道你也不想师姐死的,所以我现在……我现在只能先把你烧掉了。
对不起……”越说越哽咽,“你救过我的命,我还这样对你,我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但是我,我宁愿做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也不要看到师姐死掉,我下辈子一定给你当牛做马赔罪……”
程岁晏眼眶也红了,伸手去拿火把,“我来吧。”
浮雪摇摇头,躲了一下。
他说道:“又不是只有你在乎她,我来。”
辞鲤说道:“我来吧,我是妖,不怕报应。”
浮雪摇头不语,遇到坏事就推给别人做,那她成什么人了。
她拿着火把伸手递向柴堆。
火焰变换着各种形状,距离柴堆越来越近,那火焰好似一条舌头一般,舔向柴堆。
忽然,身后一个声音高喊道:“住手!!!”
——
临近年尾,在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灵苍山,竟然毫无预兆地,出现了飞升的祥云!
这意味着,有人在此登仙!
到底是何方大能?
但凡有点名号的人,都被怀疑了个遍,但都遭到否认。
倒是有不少骗子冒出来认领身份,当然后来都被揭穿。
有小道消息称,在出现飞升祥云之前,灵苍山就先有了异象——
常年笼罩于灵苍山上方的云海,忽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从中间划开,露出了湛蓝蓝一道天缝!这道天缝横跨几百里,绝非凡人能及,必定是仙人所为。
这则消息,又将事情推向更加离奇的方向。
众说纷纭,此事无法得到证实,登仙者的身份自然也无法列入神仙谱。
若是此人真的出现在神仙谱,恐怕修仙者们会更加震惊,因为此人过完年也才二十岁,是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登仙者。
身处于这场传奇漩涡的正中心,云轻的生活倒是出奇的平静。
她正在和白榆准备成亲的各项事宜。
白榆醒来之后,大家就一起御剑来到京城,师父果然被困在京城,他真身也被齐光子变得像乌鸦一样大小,跌跌撞撞地逃出来,差点被路人踩死。
恢复正常后,他正打算寻找徒弟们,只是还没走出太远。师徒三人汇合,恍如隔世一般,又哭又笑了好久。
之后他们又住进了程岁晏的家中。
程丞相夫妇之前经历一场神秘的幻梦,醒来后便发现不见了儿子,当天,又有热心人士送来一封儿子亲笔写的遗书,夫妇二人看罢都哭得晕了过去,差点随儿子去了。
结果,过不多久,儿子又活着回来了!
这双老父母喜极而泣,忽然也就想
通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位极人臣,都不如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生。自此,也就不再逼迫儿子了。
——
江白榆认真准备了不少聘礼,其中最特别的是一颗神秘的蛋。
这颗蛋有近一尺宽,淡红色的表面分布着一些颜色稍深的小小斑点,说不清楚是颗什么蛋,云轻收到后就在暖房里放着。
她正坐在窗前写喜帖。
白榆坐在桌子另一头,正在往一顶金冠上镶宝石。这是他为云轻打造的成亲时的喜冠。
一边做喜冠,他一边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桌对面的人。
云轻忽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她放下笔,双手交叉托着下巴,笑吟吟地说道:“白榆,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在华阳山下的茅草屋里,你非要在我和浮雪面前换衣服?”
“嗯,怎么了?”
“我真有点遗憾,啧,当时应该多看两眼的。”
“这样啊,”江白榆眉风不动,把喜冠轻轻放下,“无妨,你现在要看也来得及。”说着作势要解衣带。
云轻连忙起身按住他,“不、不用了。”
江白榆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就你会耍流氓?”
云轻调戏人不成反被调戏,有些许尴尬,她若无其事地坐好,将刚写好的请帖折成纸鹤,向窗外一送。
红色的纸鹤轻轻扇动翅膀,飞出院子,飞越街道,飞过河流,飞过高山……最后盘旋在一个路口附近。
一个女子正牵着个小女孩,有说有笑的走过路口。
小女孩说道:“姐姐,我要吃糖葫芦。”
女子笑道:“你要吃多少都有!过年了,除了糖葫芦,咱们再买一些点心回去吧,花生酥,芦花糕,饴糖,我知道你喜欢什么……再买点鞭炮。”
“不要鞭炮,我讨厌鞭炮,我们买烟花,放烟花!”
“好好好。”
“姐姐,今天有个男的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我去杀了他。”
“小楼,别闹,你再乱说话,不给你买糖了。”
“好嘛。”
一大一小说说笑笑地,韩筠娘看到路边有个披头散发的乞丐,一身衣服烂糟糟的,赤着脚,露出瘦骨嶙峋的脚踝。他正抱着胸口,缩在墙边,低着头发抖。
韩筠娘便有些心软,走过去,将卖剩的半斤羊肉放在他面前的破碗里。
这男人闻到肉味儿,疯狗一样抓起羊肉就往嘴里送,然而才吃了一口,他就像被点了穴似的猛然呆住。
然后,他缓缓地抬头,泪流满面地仰头看她。
……
纸鹤飞入一条小巷。
“喂,你就是见雨?听说你剑法不错,我想请你帮个忙,钱不是问题,”顿了顿,说话的人又补上一句,“我这还有一幅五百年的古画。”
叫见雨的人浓眉环眼,蓄着一把浓密的胡须,穿着一件破烂道袍,腰间别着个酒葫芦。除了那把佩剑,他身上其他东西都脏兮兮的。
听闻对方有古画,他丝毫没有犹豫便起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