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下毒的时候,其实两碗里面都有毒,他盼着她和他一起被毒死才好,这样她死了,他也不会被强行救活,继续做药人给她续命。
可是他帮她引走蛊虫的时候,一个字都没说,已经自愿成为了她的药人。她把剑扔给他,对他仍然是不管不顾。
可是剑的主人周渡明明是前车之鉴。他也在周渡身上见识过天道的厉害,还是拔剑自戕。他想告诉她他从前离开过一次,是他错了。
他既然回来,就再也不会离开。
宁死不离。
“.......”
柳叁远感觉自己心都在绞着痛:“这秘境还缺了最关键的一环,寒烬离开穆府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俞袅师姐之后,又去了哪里!!”
可是其他人都已经猜到了。
俞袅师姐安然无恙,且看起来像是忘记了凡尘旧事,定是那个系统对穆轻衣成为了神女心怀不满,动了手脚,让俞袅师姐忘了这一切。
而穆轻衣,为示反抗,多年修为不曾有半点长进。而且,她也像赶走寒烬一样,不让师兄回来。可惜这一切还是白费了。
对了。对穆轻衣心怀不满,又有预知未来,勘破命运之能......
裘刀猛地扭头看向洛衡求证!
洛衡也沉默点头:“天道化身凡物,为大道将行插手人间,甚至,亲自保驾护航,这类传闻,我也听说过,只是第一回 得见。”
裘刀手指都要捏断了,咬牙切齿:“什么天道,分明是以摆布他人命运为乐,戏弄他人,却还看不上穆轻衣做天命神女!”
洛衡:“此界多容不下半妖,自然不可能使半妖为神女,且,穆道友间接促成几位道友的自我意识萌生,天道想必,对穆道友。”他顿了顿:“恨之入骨。”
恨之入骨,所以要她手刃亲友,生死不能,要她坐享万般孤寂,还要化身神女庇佑天下苍生。
别说裘刀,连洛衡都心中戚戚,游子期死死掐着掌心,摊开手掌一看,才发现已然出血了。
他哑声:“她不是因为年少无知,贪慕神女的无所不能。她是知道。俞袅道友和周渡道友,都是天之骄子,是该自由开怀之人。”
她牺牲了自己,却没有救得了他们。
所以他们皆为她而死。也成为了众生囚禁穆轻衣的牢笼。
第53章 天道不公
如果她没有生为半妖,没有降生在有愿为她蓄养药人的穆家,没有遇到注定身为神女的俞袅。
也许一切会好一些。
也许命运不会这么苛刻地薄待她,不会将她的至亲之人一个个从她身边带走。
不会一边承认她的无情道天赋,却也怨恨,她以最卑贱的身份做了最有道缘的神女。
所以如果他们从前认为,穆轻衣绝不无辜,是因为师兄之死本对她也是一件好事的话,那其实师兄死时,最兴高采烈的反而该是天道。
因为它终于窥见了这神女冷情伪装里的一丝缝隙。它花费数年,终于撬开了穆轻衣无情无义面具下的命门。
那命门是:她原来也不想他们死。
“......”
秘境的幻光在众人周身流淌着。
可是,随着穆府慢慢破败,血迹被沙土掩盖,庭院生出杂草,也没有人回过神来,率先说出一句话。
直到应荇止走到院落中央,对某个坟包躬身作揖。
这坟包曾经是寒烬一手血一手血亲手挖出来的,也埋葬了曾对他非打即骂的一家人。
裘刀:“你早知道寒烬是心怀愧疚,才放任他去死。”
“我放任他?”应荇止重复一遍:“我从来没有放任他。我如果放任他,他第一次投毒时就应该打死他。”
他抬起眸,黑色眼珠冷冰冰的。
他就用这幅冷冰冰的表情,对他们说:“其实我从来没有怨恨过寒烬,哪怕他给轻衣投毒,间接导致她不得不与返生铃融合。”
“哪怕他被她惦记着,成为穆家最后一个活着的人,我也以为,少时玩伴活着,对她是一件好事。”
他扯起嘴角:“能够性命不朽,又何其难得?而且她也因祸得福,成为万象门弟子,有周渡和寒烬护着她,总不会叫她的命卦再变成死卦。我从元清处得知实情前,一直如此以为。”
可惜,竟然全是妄想。
裘刀握紧刀:“你既然一直留意万象门消息,就从来没有听闻过,周渡师兄与穆轻衣的关系,并非融洽吗?”
“自然听闻过,可是我并不相信,只是心觉,怎么可能呢?我家与周家是世交,周渡更是翩翩公子,即使是在被天道控制时,也会留意轻衣的心事,怎么会故意疏远她。”
裘刀声音沙哑:“你撒谎!你是知道后,就不再信任元清,而是猜出他们疏远必有缘由,所以你暗中调查,从秘境中得知了全部缘由。”
应荇止表情淡淡,就这么听着裘刀指控。
“那行金字是你留下的,红莲众也是你引过来的!”
其余人惊愕,怀疑地看向蓝衣修士。
而应荇止站在那,突然笑了笑,又收敛表情:“是我。”
他像是彻底撕下了面具,似讥似嘲:“若非如此,你们怎么会跟来?我妹妹忍受的折磨,再艰深再重,又怎么可能搏得你们半分同情。”
“你胡说!”万起扬声打断,手紧握成拳:“我们分明早就在怀疑,怎么可能对穆轻衣的苦衷视若无睹——”
裘刀也举刀厉声:“我们追查红莲众也是为穆轻衣,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竟今日才知,你竟从来没有信过我!”
明明提出要为万象门挣得一些功德时,他们的用意就是让穆轻衣好过一点!
应荇止厉声:“我为何要信?!”
众人下意识退后。
可现在,好像才是他这穆家长子的真面目,在秘境里对寒烬动辄打骂,在现实中隐忍数年,却发现妹妹仍在受苦,穆荇止的真面目。
应荇止举着剑,嘴角仍在笑,眸中恨意杀意却森然:“你们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妹妹,是为了轻衣,为了少宗主,可一切机由,难道不是为了宗门吗?”
众人齐齐僵硬,面上血色全数褪去,可是想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应荇止嘴角微扯,手一翻,随手将剑扔出去。然后食指中指并拢,凭空捏住一张束缚符。
众人这才发现,应荇止居然何时不知怎么做到地,将他们都给困住了。
“应荇止,你!”
面前修士一袭蓝衣,在衰草枯黄的昔日庭院里,竟有几分当年少年应荇止的样子。只是他的眉眼,已比少年时强撑的冷厉,多了几分真的冷峭。
可他明明是在指责控诉,声音却如此沙哑。
“裘刀,你口口声声,会尊重,敬佩,维护我妹妹。”
“万起,你几次心绪不宁,却都只对着我妹妹破口大骂。”
“柳叁远,你只想着俞袅的神女身份如何不见,之后去了哪里,可曾想过我无辜的妹妹?”
“还有你们,你们这些一个个剩下的人。”
应荇止将束缚符的解咒符揉成一团,然后红着眼睛抬头,厉喊:“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不能打听我妹妹的消息,可不是聋,也不是瞎,不知道她堂堂一个少宗主,要被你们拦截质问。”
“也不是看不到你们根本不在乎她想什么,做了什么,只在乎你们认为死去的人!”
似乎讲到厉处,他死死咬牙:“没有人真正关心在乎我妹妹,在乎她这样活着,是不是就算生不如死。”
他还笑了:“甚至,就算她想从凡间术法里获得一点慰藉,也要被你们阻拦。”
应荇止如同困兽:
“你们的师兄师姐是无辜者,我妹妹就不是吗!凭什么她只是难过想让其余人回来,也要被你们阻拦!”
“还有你!”
应荇止咬牙切齿,眼眶猩红,直接掐住万起的脖子。“我妹妹犯了什么错。要被她一直保护的人指责不够无私!不够为你们着想!”
“从身化阵眼到以命相护,还不够吗!她所杀之人已经接连转世,凭什么留她一个人孤苦无依在人间!”
应荇止所诉,情绪激愤字字泣血。一瞬间,就连已经挣开束缚法阵的裘刀都只是僵在原地,没办法说出一句话。
“此事确实是我们有愧,但是——”
应荇止怒喝:“收回你们的假意,我也不需要你们的忏悔!我妹妹想做什么,也无需你们同意。我把你们困在这里,只是想完成,我想为我妹妹完成的一件事。”
“你想做什么?”
应荇止却仰起头,呼吸起伏平复情绪。
良久后,他睁开眼。
“你们可知,这里为什么会有两件神器?”
应荇止伸出手,所有人都和他一起看向他掌心,那闪烁着徐徐降落到掌心的法器。
“因为这里发生过一场血洗。这就是浑天镯。”
这就是仙尊马甲用于维持自己出窍期假象的法器,也是他对裘刀他们提到,可以放大人修为的那一件。
穆轻衣实在不想天道下次再针对自己,自己却要顾念着这个细节那个细节无趁手法器可用。正好仙尊马甲也被仙盟盯上了,刚好合理规避一下。
裘刀死死地盯着那个手镯。
应荇止握住浑天镯,垂眸:“刘镇所有死去之人,炼化所成修为,都在这里。”
“?!”众人瞳孔微缩。
他是要将这法器给穆轻衣?“不要!”
“为什么不要?”
应荇止死死捏着那个镯子,手指发白:“没有足够的修为,她迟早会被天道逼到绝境而崩溃!与其让她因为神女之责屠杀身边人,不如就将这修为给她!”
裘刀:“此镯沾满血腥,若是天道感知到神女血气深重,会如何?!”
裘刀知道荇止满心满眼只有穆轻衣,没有用此镯代表奸邪之道来劝他。而是提到穆轻衣。
可应荇止却哑声:“它如何?我管它会如何?”
裘刀咬牙,仍然在劝:“你不能将此镯给她,否则便是害了她!”
应荇止:“她求生,此界让她痛不欲生,她求死,天道不让她死。她想好过一点,世俗拿责任绑架她。现在我想求她好过一点,你也要说,天道会降罪。”
应荇止笑了,可他笑得那么惨然,到最后却低声:“生时就被此界诅咒,绝不能背负仙缘。如今二十年华,就要亲友背离,孤至永生。”
“看着这景象,我有时都不知,当年违背天时让她从母亲怀中降生,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