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法器是她偶然间从擅阵的相衍派长老那里所得,可以探测出此地有无阵法,也能指出阵法阵眼的大致所在。
术法与阵法都可以藏匿竹院,但术法只靠符箓,存在时间短;而阵法改变地势,凭借改变天地灵气的走势来达到目的,存在时间极长。
白轼道把胞妹带走已经百年,肯定是布下阵法的。
白楹默念法诀,催动法器,但片刻后法器毫无反应。
她的心跟着一沉,咬牙再次以灵气驱动。
法器依旧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白楹倏地握紧了手中法器——
是此处没有法阵,还是没有找到法阵阵眼?
她抬眼死死盯着眼前的景色,明明与千山万镜中所见一样,却没有竹院的存在。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如果法器探查的结果没有错,这里没有阵法,也没有被藏匿的竹院。
可又要如何解释所见的景色与与千山万镜中一模一样?
脑中思绪千回百转,白楹心中冒出一个重要的线索——
关键不在于院子和所看的景色。
关键在白轼道身上。
在白楹年少之时,她以为白轼道只是冷漠,但除去冷漠,白轼道年纪轻轻就当上白家家主,足以说明他胆识计谋过人。
这样的人,会仅仅只用阵法遮掩竹院吗?
他肯定还用了其他手段。
白楹环顾四周,青竹挺拔,远处的群山构成的景色,确实和千山万镜中一样。
白楹脑中忽然冒出一个疑惑——
到底是竹院在这里,还是只有景色在这里?
就在这时,两道陌生的气息逐渐靠近。
白楹化为灰色鸟雀,飞上枝头,一双豆子似的鸟眼看向来人。
那是两名穿着诸酉谷弟子服的医修,观其修为,应该是大弟子之类。
高个的医修滔滔不绝:“……我就说那味药不行,偏偏师弟不信。可明明缺了一味属性极寒的药引……”
瘦一些的医修听得极为认真:“这么说来,张师兄你是为了改良配方,才来岐山秘境寻寒泉藤?”
“正是,遥师弟你呢?”
“我是……”瘦医修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为了研制新药,想要将所有属性极寒的药材都试一试……”
“嚯,那可是个大功夫啊。”
“确实花了好几年时间,现在只剩寒泉藤、冰涯草等几种灵草没有得到了。”
“原来如此,遥师弟你甚是勤奋……”
高个医修纳闷道:“不过没想到整个诸酉谷,也只有我们两人来岐山秘境。”
“毕竟岐山秘境离诸酉谷路途遥远,修为适合在这个秘境历练的弟子,还不如去更近一些的翡谷秘境。”
“这倒也是……更高修为的弟子,又不需要寒泉藤,更不会来这个秘境了。”
高个医修晃晃脑袋:“除了我
们俩,整个诸酉谷也只有张瑶长老需要寒泉藤了……”
瘦医修好奇:“张瑶长老为何需要寒泉藤?”
“听说是给别人治病,可寒泉藤也只能治孽火狱中的火伤,不知到底是谁在孽火狱中受过伤。”
“我听说怀剑派也有个剑修刚刚从孽火狱中出来,张瑶长老会不会是治疗那位剑修?”
高个医修摇头:“肯定不是……那剑修刚出来没多久,但张瑶长老很多年前就从我师父那里拿走了所有的寒泉藤。”
瘦医修喃喃道:“那就不是同一个人了……对了,张师兄,你说那剑修被困在孽火狱百年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是不是遇见什么机缘了?”
“嘶,孽火狱中的机缘……这机缘给你,你要不要?”
瘦医修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那还是算了吧,我怕我没命活着出孽火狱……”
两人交谈着走远了。
白楹望着离去的两道背影,注意力全在两人方才所说的岐山秘境——
岐山秘境会和白轼道藏匿胞妹的竹院有关吗?
十年才会打开一次的秘境,就已经极大地降低了平日里被探查到的可能性,而且岐山秘境只适合修为不深的弟子历练……
白楹决定去岐山秘境中看一看。
她没有时间犹豫,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
若白轼道带着胞妹离开,天下之大,她去何处再寻?
*
白楹没想到在岐山秘境中遇见晏缙。
她也没想到身穿玄衣的剑修会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从婴麟城一行后,白楹也察觉到剑修平静的凤眼下,似乎有什么酝酿着,愈积愈浓。
四周静谧的树林中,冷风穿枝而过。
晏缙最后一句“白楹,要开心自在地过”散在空气中。
白楹忽然觉得讽刺极了——
这些话,或许换做百年前的她听见,不仅会高兴,胸腔或许还会被酸甜心绪占满。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内心焦急愤怒,苦苦寻找百年的真相。
难道晏缙觉得自己轻轻一句话,她就真得能过得开心自在?
世上多的是不开心不自在的人,她白楹凭什么与别人不同。
自她在千山万镜中看见胞妹之后,对白轼道的恨、对白家的怒、对世间事的不解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束缚。
白楹喃喃道:“……开心,自在?”
晏缙凭什么觉得她能过得开心,自在?
百年前她的母亲陨落,父亲带着胞妹忽然消失。
自从二十年前得知真相后,她日日都受着煎熬,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
她不敢想象母亲陨落的时候,是不是还在想着刚刚出世的小女儿,是不是想着远在怀剑派的大女儿。
她的母亲是不是以为一家四口从此之后和乐融融?
母亲是不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唤出父亲的名字,始终得不到回应?
白轼道是不是一直欺瞒母亲?
他知道母亲有着姬家血脉吗?这和他暗中的计划有关系吗?
理智摇摇欲坠。
白楹的五指微微颤抖,她抬眼直直望着剑修,“……你凭什么觉得我能过得开心,自在?”
她的话字字诛心,“是因为我没死在孽火狱中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晏缙愣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尽。
白楹忽然意识到自己被恨意怒火裹挟,对着与此事无关的晏缙说出锥心的话。
她握紧双手,掌心传来痛意。
两人遥遥相望。
晏缙收起心中的涩然,低低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就算被言语刺痛,他也注意到白楹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紊乱,双眼甚至带着血丝。
白楹没说话。
她别开眼,转身化为一点青光离去,将晏缙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
“白楹!”
“白楹——”
晏缙望着白楹离去的方向,不再犹豫。他踏上灵气凝成的飞剑,追向白楹。
自他从孽火狱中出来,白楹平静,偶尔带着倦怠,但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般,眼底带着深深的恨意。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
白楹压下混乱的思绪,抬眼巡视四周,照着既定的顺序探查剩下的区域。
现在她所在的这处十分幽静荒芜,只有高大的古树,连绵成一道遮天蔽日的深绿密网。
四周没有任何灵草和凶兽,自然也没有任何修士来这里。
但却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恶兽气息——
饥饿,冰冷,似乎蛰伏在某处用狂热的目光死死盯着她。
岐山秘境可不是会有这种凶兽的地方。
这时,一道剑光掠过,晏缙跟着白楹来到此处。
他在离白楹五步左右的距离站定,神识探查四周后,双眼一转环顾四周。。
晏缙低声:“小心。”
白楹没说话,布着血丝的双眼中青光一闪,手中已经握着一条青色长鞭。
微风拂过密林,带起树叶沙沙作响。
白楹拧身朝着身后挥去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