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禁地中晏缙流着血的双手紧握剑尊佩剑的情景在白楹脑中不断浮现。
晏缙是为了救她,才进入禁地,她怎么眼睁睁看着晏缙被逐出师门……况且江长老教导她四年,要是知道徒弟因为救她被逐出师门了,心中一定难受。
白楹陡然打断双长老的话,“晏缙做的这些事,都是情有可原!”
大殿内一片寂静,众长老和峰主们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无礼,胆敢打断双长老的话。
双长老更是皱起眉头,眼神沉沉:“……白小姐,情有可原是何意?”
白楹深吸一口气,望着前方
少年的笔直背影。
她提高声音、一字一顿说道:“因为……因为我与晏缙相伴四年,早已两情相悦!他看见我被黑雾缠走,宁愿与我共同面对险境,也不愿意只等着消息!”
大殿内的长老们都微微睁大眼,一副多年没有看见年轻人在他们眼前大胆表露心迹的模样。
就连掌门谷杳生都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前方站得笔直的晏缙终于侧身转过头,凤眼圆睁地看着白楹。
他在衣袖下的双手更是变得僵硬几分。
但白楹却管不了那么多,她越说越顺:“人生在世,有些人至情至性!晏缙就是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愿意和我一起面对!就像怀剑派六千年前的剑尊江戈嵊,在登过仙门十八重之后,为了妻女和宗门放弃成仙!”
双长老的眉头紧锁,仿佛两座山峰在额头上隆起,“白家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就算、就算你与晏缙两情相悦,也不能闯入——”
白楹不用听都能猜到双长老要继续说不能闯入禁地之类……但今天她一定要阻止晏缙被逐出门派!
“不仅是两情相悦!”白楹再次截断双长老的话。
她不顾双长老脸色沉沉,掷地有声:“我与晏缙不仅是两情相悦,更是准备定下婚约……我已经下定决心,这次之后就回去告诉父亲母亲,求他们应许我与晏缙缔结婚约……非他不嫁!”
大殿内回荡着白楹说的最后四个字——非、他、不、嫁。
白楹觉得说完这一句,自己的脸似乎都热了起来。
她眼梢一扫,碰巧与晏缙对视。少年侧着身,定定望着白楹的凤眼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情绪。
只此一眼,白楹就心虚地移开目光……
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此时,大殿内又是一片寂静,但与之前山雨欲来的沉闷气氛却完全不一样。
大部分长老神情中都有或多或少的震惊,毕竟他们距离拥有热烈爱慕的年少时期已经多年。
就算是他们正值年少的徒弟,也不会向着师父诉说少年心事。
还有比长老们年轻一些的峰主与阁主则是一脸纠结——既觉得晏缙行为违反门规,但为救心上人,似乎又情有可原。
坐在上方的双长老紧皱眉头,暂时词穷。她年少时期就专心修炼,痴迷剑术,从未有过动情的时候,哪见过白楹这个架势。
而掌门谷杳生却依旧轻抚白须,若有所思。
白楹大概能猜到掌门谷杳生在想写什么——这亦就是她说出这些话的目的。
她作为白家家主之女,如果真的与晏缙定下婚约,会有许多人好奇她未婚夫的家世背景出身。
如果别人接下来知道白楹未婚夫是被逐出怀剑派的弟子,一定又会好奇:为何被逐出怀剑派的弟子都能作为白楹的未婚夫?他又做了些什么才会被逐出师门?
于是今天的事情天下皆知——
她与晏缙两情相悦,但怀剑派堕仙尸骨躁动。晏缙为了救她,进入怀剑派禁地,后来被逐出师门。
最后众人又会谈及怀剑派看守有误,实力下降,就连三千年前已经死去的堕仙尸骨都看管不好,还能作乱掳走白家小姐……
*
掌门谷杳生所想,其实与白楹猜测得差不多。
但他更多了几分顾虑——如果顺着双长老的意思,将晏缙逐出怀剑派……那么谁也没得了好处。
怀剑派名声受损,亦是他不愿见到。
如果留着晏缙,那么说起来就是怀剑派弟子与白家小姐缔结婚约,传出去还算美事一桩。
况且白家作为仙兽血脉传人,实力强劲,而白楹更是家主之女……那么她道侣晏缙是怀剑派出身,白家和怀剑派关系自然更为紧密。
到时候不管是除妖灭魔,或者是弟子们进入秘境,怀剑派都能与白家合作。
难怪白楹在怀剑派中待了四年,原来竟然是与晏缙产生情愫……不然觉醒了仙兽血脉的白家人,又何必一直学剑。
谷杳生心中已有决断。
他和蔼一笑,看向白楹:“年少爱慕,极为正常……况且修炼道路漫漫,有人相伴左右亦是幸事。”
“现在堕仙尸骨已被毁尽,剑尊佩剑亦完成了镇守尸骨的任务,无人重伤或者伤亡,也算祸中有福。不应该只看晏缙进入禁地的这件事,毕竟人生在世,如何能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有生命危险而无动于衷?”
“不过……”谷杳生抚了抚白须,“双长老说的也有理,此事晏缙又过于冲动,不如罚他在思过崖面壁四个月。”
双长老紧皱皱眉,却没说话,但在内心不免生出一丝嘲弄——
这掌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功夫可算一绝。闯入禁地、因为鲁莽而致使剑尊佩剑碎裂的弟子竟然只罚他在思过崖面壁四个月……
她自然是知道这位太过世俗的掌门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是无利不起早……但这样的决定确实是对怀剑派最为有利的办法。
双长老叹了口气,眉头微皱地慢慢阖上了眼。
……罢了,谷杳生终究是怀剑派掌门,此事就由他说了算。
第47章 婚约
白楹正在收拾行李。
她比晏缙先离开议事大殿,回到余盱峰的院子后,就开始准备回白家的事情。
一是她被堕仙迷惑这件事不算小事,需要回到白家向长辈说明,检查伤势。二是向父母说清她要与晏缙缔结婚约之事。
在议事大殿内编得有多痛快,现在白楹就有多烦恼——
她要如何向母亲解释自己来了怀剑派四年,就要与人缔结婚约之事……难道要向母亲说明真相?
白楹不禁反思起来,当时还是太冲动了。
是不是还有其他法子,比如她对掌门还有长老们说,自己这条命是晏缙救下来的,要是将晏缙逐出师门,她就在议事大殿一头撞死。
白楹被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想法逗乐。
过了片刻后,少女收住笑意,幽幽叹了口气——
其实当时她是看见那位德高望重的双长老在说话,言语间都是晏缙要是被逐出师门都是他咎由自取的意思……
所以她才一时慌乱,情急之下编造起来。
在余盱峰的四年,虽然她敬重江长老,但也能看出江长老在怀剑派中并无什么实权。就算江长老今日在的话,恐怕也是无法与那位权重望崇的双长老抗衡……
白楹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她抬头望去,看见晏缙自暮色渐起的空中御剑而归。
白楹大声喊道:“晏缙!”
少年停留在白楹院子外的半空中,垂眸地望着白楹。过了好半天,他才轻轻落下。
“你愣愣地呆在半空干什么……”白楹纳闷,又问道:“怎么样,不会把你逐出怀剑派吧?”
晏缙神情依旧散漫,只是面上有着明显的倦意:“仍然是让我在思过崖面壁四个月。”
“……那就好。”白楹长舒一口气,轻抚胸口。
两人间一时无人说话。
过了好半响,晏缙瞥白楹一眼,低声问道:“你为何那么说?”
“那么说……?”白楹微微一怔,而后耳尖红了起来:“那我……我也想不出来其他法子。你救了我,难道要我、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逐出门派吗?”
她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少年无意识地攥紧伤痕累累的双手,目光落在地面上,反而轻轻一笑:“……被逐出师门也没事。”
“你在说什么傻话?”白楹有些不可置信,她不由得反问道:“怀剑派有你的师父,而且你用剑用得那么好……难道你要被废去修为,被逐出怀剑派?”
白楹泄气般坐在石凳上,“就算废去的修为可以再修炼出来……那你成为散修后,去哪里参悟剑诀、习得功法?就算我想邀请你进入
白家,但恐怕白家也没有能供你习得的剑法和功法……”
“虽然白家与诸酉谷交好,能推荐你去诸酉谷……难道你想变成诸酉谷的医修或者毒修?”
白楹叹了口气:“……要是我今日没有去千海峰就好了,也不会被那诡计多端的堕仙迷惑。”
“你只不过是碰巧经过了千海峰。”晏缙低声说道:“当时我闯入禁地的时候,周围的值守弟子都消失无影……只怕那堕仙尸骨是选在那个时候动手,不管经过禁地的是谁,说不定都会被它抓进去……”
听着这暗含着宽慰的话,白楹微微一怔,甚至越发觉得不是滋味。
“今天你不顾闯入禁地的后果和自己性命安危,也要救我,最后还险些连累你被逐出师门……真是谢谢你了。”她低声开口,声音发闷。
“不必多谢,是我自己想要进入禁地看看情况,你不必太过介怀。”
晏缙微微挑眉,“至于现在的情况……要不我还是和掌门说明事情真相……”
和掌门说明事情真相……那他会不会怒不可遏,然后继续按照双长老的意思将晏缙逐出师门吧?
“别!”白楹赶忙摇头:“谨慎起见,就这样吧……”
“你说的‘就这样’难道是指……?”晏缙怔然片刻,凤眼微微睁大。
“对,就是指我们,定下……”白楹觉得那两个字堵在唇齿间,让她脸上发热,开口艰难:“……先就这样,定下婚约……”
晏缙站在白楹身前,一时间没有开口。
白楹反应过来,连忙继续解释:“……以后再选个合适的时机,我们就解除婚约!”
她尴尬一笑:“并不是我们婚约定下了就不能解除。”
晏缙眼眸一转,那双漂亮的凤眼半垂,定定看着白楹:“……眼下好像只能这么办了。等师父回来,再看看有没有周转的余地。”
“对……就先这样吧,至少要阻止你被逐出怀剑派。”白楹忙点点头。
只是话音刚落,白楹想到了还有另外一只可能——
“晏缙……你,你有……”
她刚刚平复的脸颊又热了起来,犹豫着开口:“你是不是有心仪之人?所以不方便与我定下假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