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打了个寒颤:“姑父,这人被咱们折磨成这副模样,若他身份真的非同寻常,来日放他出去,那我们……”
石恬打断他:“谁说要放他出去,人不能放。”
陈义:“那您何意?不放也不杀?”
“观星帝师多智善谋,在老夫看来却与那等搅弄风云的狡诈之辈没什么不同,我们此次的确是为了讨好他帮他办事,可若到时他想以绝后患,倒打一耙将我们灭口……这人的命便是我们保命的谈资。”
陈义面上流露出敬佩之色:“姑父深谋远虑,侄儿佩服!”
蒋芙蓉眼下口中血腥,眼里划过一丝嘲讽,姑父侄子蠢得不相上下,远虑?
那姓许的为了杀他,甚至都算的到他疏散百姓的最后一程是此处,以他心机,又怎会冒着声名尽毁的危险,以自己帝师的身份来下这个命令。
除非……
他本就没打算留下石恬等人的命,他从一开始想除去的就不只是他,还有石恬等人。
大祸临头了还在那洋洋得意,真乃……蠢得离奇。
石恬理了理衣衫,对狱卒道:“继续打,先前在城外见那些流民对此人感情甚深,看住那些人,莫要叫人钻了空子。”
他说完,刚要抬步离开,突然有士兵慌乱匆忙而来。
“城主大人,城外有一队皇城军命令我们打开城门,为首之人是个姓彴的将军。”那士兵将手中令牌递给石恬。
石恬定睛一看,险些膝盖一软。
“整个神庭中只有一个姓彴的,狗眼!那哪里是什么将军,是当今监国,彴凛元帅!”
“快!快去迎接。”
第88章
两个时辰后。
“嘀嗒…嘀嗒……”衣摆上的鲜血滴落在石板上,奄奄一息的青年听到长廊里纷乱嘈杂的脚步声后,彻底昏迷了过去。
“快走…城主被扣押,明日问斩。”
此处乃是城主府私牢,唯恐殃及池鱼,牢中狱卒如惊鸟般慌乱而逃。
私牢的大门被由外踹开,身着玄色盔甲的揽月皇城军拔剑而入,半炷香时间,便将所有狱卒尽数控制。
彴凛抓过一名狱卒的衣领,沉声道:“今日带回来的人呢?”
那狱卒哆嗦求饶:“将军,别杀小的…”他抖着手指了指长廊尽头:“在那,在那…”
彴凛将他踹开,径直朝长廊尽头而去。
目光触及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青年时,彴凛深吸一口气,握着剑的手有些颤抖。
君上果真没死!
十日前彴凛率皇城军离开玉兰城本欲前往各城征兵,半路上被一巨形蛇怪拦截,那蛇怪并未刁难,而是将含于口中的绢信吐给了他,绢信正是由九雾姑娘所写。
九雾姑娘告知他帝主未死,自止邑城护守百姓北行,恐有人对其不利,望能拨将护行。
除此之外,信中还提到木傀术,失忆,以及万不可让他前往玉兰城等字眼。
他带军一路打探流民下落追寻到了上昆城,刚进城便被止邑城李姓武将拦住,那武将得知他身份后将白日里上昆城主所作所为悉数告知,而他也是到此时才知晓,想要害帝主之人竟是他亲自提拔的帝师!
看着石板上那一大滩殷红血迹,彴凛双目赤红,恨不得即刻杀回玉兰城,将许墨白除之而后快。
彴凛身侧两名副将在见到蒋芙蓉第一眼便已经跪在地上,他将两人提起,小声呵斥道:“帝主还不能恢复记忆,莫要再跪!”
他说完,走进牢房将桎梏蒋芙蓉的锁链一剑砍断:“快,带帝…公子疗伤。”
安置好蒋芙蓉后,彴凛从驿馆走出,皇城军将一脸带面具的黑衣人尸首押至他面前:“此人意图入狱刺杀石恬,被我们的人拿下后,咬舌自尽了。”
话音刚落,另一皇城军匆匆赶来:“元帅,城主府遭人灭门,主仆一百三十六人无人生还,想来是知晓难以出城,我等赶去时刺客皆已服毒自尽。”
将士将手中玄铁面具递给彴凛,彴凛弯腰将脚下尸首脸上的面具摘下,看到尸首脸上的烙印时瞳孔一缩。
“许家军!”他咬牙道。
副将蹲下身掰过尸首的脸仔细查看,声音低沉:“的确是昔日先帝主亡故时意图谋逆的许家军,可他们分明被关押在帝京城南刑狱中,怎么会……”
说着,副将噤声,这天底下有权力将乱臣贼子从刑狱中放出来的,除了彴元帅,还有一位。
而那位,刚刚才被石恬招认是谋害帝主的幕后主使。
如今天下劫难临至,神庭内部却还在自相残杀,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彴凛看向副将:“军医可有说什么?公子眼下如何?”
副将叹了一声,揉了揉泛红的眼角:“石恬那狗杂碎当真是该千刀万刮!公子体内有傀丝作乱,如今又被鞭刑放血,昏迷中已然神智不清,能不能挺住端看今夜。”
彴凛跟随副将走到蒋芙蓉所在的房门处,青年刚被换上的新衣又被血液浸湿,医官见状神色更加慌乱:“不知为何,公子体内的傀丝躁动不已,血止不住…”
彴凛走近,刚想用灵力抑制蒋芙蓉胸膛之上的鞭刑,被医官制止:“公子体内有另一股力量,
像是魔力,那股力正压制着傀丝,若将你的灵力渡给公子,两股力量会互相冲撞。”
“果子…果子红了……”床榻上的青年指尖颤了颤,意识不清地道。
“果子…”他说完,挣扎着,被彴凛按住。
彴凛看向副将:“什么红果子?”
副将茫然,彴凛敛眉:“去寻!”
约莫半个时辰,副将气喘吁吁地赶回来:“没有红果子,只有这酸枣青,是在关押公子的牢房中寻到的。”
彴凛将青果塞进蒋芙蓉手中,蒋芙蓉紧紧握住,也不再挣扎呓语,彻底昏睡了过去……
次日,天际渐明,九雾的房门被敲响。
她打开门,眼睛亮了亮:“谨卓?”
谨卓颌首,担忧问道:“小九雾,好久不见,我听闻你受了伤…”
九雾打开门让人进来:“我无事,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谨卓和紫衣从来都是形不离影,自她出现在玉兰城后,连将紫衣下葬之时,谨卓都未曾出现,她还以为谨卓是在紫衣前便出了事,为此还询问了许多仙门弟子,都说谨卓是她来玉兰城那日辰时才离开了玉兰城的。
“玉兰城破,我身受重伤,是被紫衣掩护才得以逃出城,我昏迷至今,刚回来就听闻你受了伤,小九雾,你当真没事?”谨卓道。
九雾摇头:“我真的无碍,皮外伤,无需担忧。”
谨卓松了口气,又语气凝重道:“我今日回城之时察觉城外密林有异,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现在就密林处探一探”
九雾跟在他身后:“我随你一起。”
谨卓脚步顿了一下:“好。”
二人一同向城北密林走去,九雾看着他,试探问道:“你没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谨卓脚步慢了下来:“你是说少主吧,他去西决前已经提前知会过,如今乱世,在西决也好。”
九雾看了他许久,淡淡收回视线。
二人刚走到阵法结界处,九雾脚步顿住:“谨卓?”
谨卓转过头,被九雾扼住颈,他瞪大双眸:“小九…”
九雾歪了歪头,盯着他腰间的佩剑:“这一路上,你为何不过问紫衣?”
谨卓面上一瞬的空白,九雾掌心的灵蕴不断涌入他脖颈。
紫衣身死,她送他下葬之时,意外察觉紫衣身上出了剜心致命伤,还有一处,腹部被剑刃贯穿,伤口处比寻常剑刃狭窄,与谨卓所使用的柳叶刃恰好相应。
随着九雾灵蕴没入身体,谨卓的眼里黑气弥漫,双侧青筋暴起,面容极为扭曲。
九雾眯起眼眸,谨卓是被怨灵附体了…
她双指合并,点在谨卓眉心,黑气乍散,谨卓猛地吐出血,倒在地面上。
他将手挡在眼眸上,眼泪滴落在地面,身体不断抽动着。
九雾蹙眉半蹲在谨卓身侧,指尖落在谨卓脉络上,脸色发白。
谨卓被附体太久,内脏已被怨灵的污秽之力灼烧殆尽,救不回来了……
她咬住唇,一遍一遍向谨卓脉络住输送灵力,谨卓握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嘴角开合间不断涌出血液,唇边的话语被血液堵住,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九雾慌促的拿帕子将他唇边的血擦干净。
谨卓的瞳孔扩散,气息越来越弱,而他死去前最后一句话是:“我怎么能,杀了他……”
九雾怔然地看着他,呼吸停止时,他的眼眸没有闭上,覆在眼中的泪水流到了耳旁,顺着脸侧滴落在紫色的衣襟上。
万树宗有两位长老,常年穿着同样的道袍,起初,幼时的九雾还以为这是属于玄意师兄暗卫的统一服侍,直到某日听到那二人拌嘴,原来一个是真的喜欢紫色,另一个是闲来无事专惹人嫌……
九雾颤着手在谨卓空洞的眼眸上拂过,好似初来玉兰城那日,也是这般,将另一人无法瞑目的眼眸合上。
“九,九雾!”密林中传来声嘶力竭的呼唤。
九雾转过头去,猛地站起身:“成芸?”
成芸衣衫满是血迹,踉跄向她跑来,转瞬间被鬼雾扑倒,九雾飞身到成芸身侧,藤剑斩向怨灵,与怨灵纠缠起来。
“成芸,你怎会在此,你不是随着百姓们一同北行……”九雾呼吸凝滞,垂眸看去。
“噗!”
缠绕着黑气的手没入九雾胸口,浓重的黑雾随风包裹住她的身体,转瞬间密林中空无一人。
藤剑落在地面上,灵晕黯淡。
天边响起惊雷,紫色闪电隐于云层中闪彻了北边的天际。
蒋芙蓉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握紧手中青果,脚步虚浮地向房门处走去,刚踏出房门,与端着药汤的李末撞个正着。
“你醒了?快回去躺着,你身上的伤还未好…”李末还未说完被蒋芙蓉打断。
“第几日了?”蒋芙蓉声音嘶哑:“我昏迷几日了?”
李末算了算:“今日正好第三日。”
蒋芙蓉点了点头,夺过李末手上的伞径直向外走去。
李末赶忙将药汤放下跟在蒋芙蓉身后:“你做什么去?”
“算上离开止邑城的路程,快半月了,她还在等着我,我得去找她了。”蒋芙蓉说完,剧烈地咳了起来,身上的素杉因开裂的伤口晕染出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