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苒苒并没有睁开眼睛。
她唇角一动,就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
医护人员接过去的时候连忙劝,“先生!不要耽误救助时间!”
“……救她,救她!”
陈束差些在上车时摔了。
他手心被车边划了一个长口子,一点都顾不上,这一刻,苏苒苒不是做错事的人,是他的爱人,是他孩子的母亲。
她快死了。
陈束费尽力气上了救护车。
男人毫无形象地跪倒,轻伏在带着呼吸面罩的苏苒苒旁边,紧紧握住她垂落的手,不可自持地抵在唇边,“苒苒……”
“我没有怪你……不怪你……”
“求求你……”
……
从白天到黄昏。
陈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手术室已经亮灯了整整六个小时,不同科室的人出来,又进去。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
他没有情绪应付亲人的情绪。
他不是圣人,不是神,也不是感情淡漠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的妻子孩子生死未卜。
陈束靠在墙边。
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从开始三个小时的等待,到了现在只剩下了绝望,连眼泪都流干净了……最后一滴落下来。
辞职……
他是因为想要好好和她过日子的……
他明明还是选择了她,为什么,现在是这样的结局,他宁愿刚才的车子撞的是他。
而不是苏苒苒。
夜深了。
风刮来的那一瞬间。
手术室的灯灭了。
即使是完全麻木的腿,陈束还是拖动了,六个小时的时间,他显然走不了几步,马上就要摔倒的那一刻——
手臂被人扶稳。
他转头,看向一张熟悉的脸,“何子岩……”
“顾总让我来看看。”
“……我知道。”
陈束重复了几遍,声音有些干涩难听,“谢谢……谢谢。”
车祸在市中心。
又是在顾氏集团附近。
估计现场都被封锁了,搞出这么大阵仗,顾宥辞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
竟然还来安慰他这个前秘书。
何子岩看他这副样子。
对比起早上,那神采奕奕的陈束,简直看不下去。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了:“车主是个酒驾的人,顾总听闻第一时间,就让我查过了,车子是被人动了手脚的,司机身份也不太明确……”
“但能确定……”
“是那边做的。”
为了斩草除根。
顾宥辞大张旗鼓地找苏苒苒,确实是为了引蛇出洞,可完全没想过……
那人立马动手了。
还是在眼皮子底下。
像个疯子一样。
何子岩没有再说话,比起以前,他更懂得藏起自己的情绪。
陈束撑了把冰凉的墙壁。
推开了他。
“……我知道了。”
陈束没再与他说话,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或许是责怪……他看到开了的手术室门,匆匆走上去,后面又有几个出来的医生。
眼神都十分沉静——
“先生。”
“我们很抱歉……”
医生尽可能平静:
“四个月的孩子必然保不住,而在我们的抢救过程中……没有发现,苏小姐因孕期暂停药物引发的先天性心脏病,加上失血量太大,经抢救无效……”
“已经失去生命体征。”
现场安静到几乎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孩子没有了……
抢救无效……
苏苒苒失去生命体征……
这些字眼好陌生。
就像是突如其来闯入的东西,陈束觉得自己没有一点准备,在刚才的六个小时里,他只想好了怎么释怀……
怎么原谅。
怎么贷款为她赔偿顾氏,以及怎么……忘记过去,重新爱她一遍。
怎么会是抢救无效?
“说谎!”
陈束抓住说话的医生,双眼猩红,“你们身为从医者,乱说话是要负责的!知不知道!刚才和我说签字的时候!我已经签了人流手术单!”
“我不要孩子了!”
“为什么她还是抢救无效!为什么!”
医生狠狠挨了几拳。
何子岩连忙拉住陈束,却差点被他挣脱开来,一言不发,只紧紧制止住陈束……任由他失控、高声怒斥不止。
男人句句紧逼。
眼泪却随着话语一齐倾泻而出。
第一次。
从来没见过陈束这个样子。
当年——
顾宥辞刚上任的时候。
从未有过家中一丝帮助,陈束从那时候起跟着他,压力、抨击不是常人所接受的。
他都从未惊慌失措过。
这些年,向陈束递橄榄枝的企业不少,尤其是初期,大家生怕顾宥辞这个位子坐稳了,陷害、诬告,何子岩遭受过的……
陈束一一都有。
可从始至终,陈束都跟随在顾宥辞身边。
从未离开。
这就是为何,在这一连串的动荡中,顾宥辞能容忍陈束一次次犯错,还愿意给他机会的原因,在最后,还尊重陈束的选择离开。
可现在……
陈束却是这样的境地。
何子岩在来之前,和顾宥辞禀告苏苒苒车祸的消息时,他明显感到,自家总裁沉默了片刻,随后只是说——
“你去看看。”
“能帮得上就帮一些。”
何子岩看着被打的医生,龇牙咧嘴地被扶着,大家全部散去,剩下一个小护士在手术室门口,颤颤巍巍说话:
“先生……”
“您要不要……要去看看你的妻子?”
陈束如大梦初醒一般。
微微喘息。
他猛地推开何子岩,领带皱巴巴没个样子,往手术室大步跑去……
何子岩没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