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悦找不到护照,又想起顾衍之曾经不想让她离开,偷藏她身份证和户口本的事。
可那个故作镇定有着小心机的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苏悦的悲伤,看似来得迟缓,却似一场迅猛的风暴,将她搅得一片荒芜。
让她连家里都不敢待。
她的房子里,到处都留存着顾衍之的痕迹。
搬家时,顾衍之买的那些红彤彤的装饰品,依然挂在显眼的位置,窗口的几个“福”字虽然已经掉色,但依旧见证着他曾经的用心。
还有那一大堆药浴的药材和药丸,冰箱上提醒她少吃寒凉食物的便利贴,以及他精心制定的养生计划...
每一处都充斥着他的气息,无处不在,像是一把尖锐的刀。
她搬去了酒店,逃离了这里有他气息的地方。
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拒绝阳光的照射,也不愿见任何人,把自己藏在黑暗中,独自舔舐着那份伤痛的回忆。
终于有一天,一位打扮得端庄得体的中年女子,敲响了苏悦的房门。
女子神情哀伤,眼中带着一丝疲惫:“苏小姐,我是顾衍之的妈妈,他...留下了一些东西,是给你的,我可以进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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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锅盖继续飘过……
第369章 【待我归来,熬汤暖你岁岁寒。】
“苏小姐,你们的事,我和衍之的爸爸都知道,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我们这样的家庭,也不指望他怎么样,只要他遵纪守法,自己开心就好。可是——”
顾衍之妈妈话音一顿,陡然哽咽,眼眶泛红。
苏悦看着面前雍容华贵的人,一袭剪裁得体的中国风唐装,腕间的翡翠镯子色泽温润,透着矜贵,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发髻。
往日的端庄全然被悲戚取代,眼神中满是伤痛,尽显一位母亲失去孩子的无尽哀恸。
苏悦哽咽着说:“阿姨,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他,都是我的错。”
顾妈妈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伸手拍拍她的手背。
“孩子,千万别这么想,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当无国界医生,这就是他从小的志向,所以这次,我和他爸爸都没阻拦。”
她擦了擦眼泪,从包里拿出几份文件,轻声说道:“到战乱地方支援的人,都会提前写好遗书,这是他留给你的。还有一些他的工作笔记,和你有关,也一同给你吧。”
苏悦呆呆地看着那些东西,像是面对洪水猛兽一般,令她手脚发凉,浑身忍不住颤抖。
她嘴唇嗫嚅着,却连一个字都吐露不出,目光死死地定在顾妈妈手中的文件上,仿佛只要不伸手接过,就可以假装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梦醒之后,顾衍之就会带着熟悉的笑容回到她身边。
顾妈妈见状,将文件放在茶几上。
“我知道有些残忍,但是,他的心意,我觉得理应替他转达。”
顾妈妈走后,苏悦的视线胶着在茶几上的文件上,那些纸张像是有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苏悦缓缓挪动脚步,像个木偶般机械地走到茶几前。
她的手悬在文件上方,犹豫再三,拿起那个笔记本。
这本子她曾在顾衍之医院的办公室见过。
记得当时,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她的名字。
翻开纸张,曾经未写完的书页,如今被写得满满当当,每一页都布满了“苏悦”两个字。
“生气的时候,想你的时候,就写你的名字。”
耳边依稀传来顾衍之冷峻的嗓音,那是他无声的倾诉,每一个笔画都承载着深情。
苏悦的眼泪无声滑落,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一旁还有几张A4大小的信签纸,每张纸的开头,都写着【苏悦:】
然后便是大篇的留白,右下角还有落款的日期,一张比一张近。
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下笔。
她的心像被撕裂般疼痛,那些未尽的话语,成了永远无法填补的遗憾。
最后日期的那份遗书,竟是一份药方,是师伯给她配的那个方子。
顾衍之甚至把制成药丸的步骤一一详细写在上面,许是怕她看不懂,特意用最浅显的语言,连每一个细节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他站在废墟前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比走之前消瘦了不少,眼神依旧透着高冷,可唇角却悄悄牵起一丝弧度。
背后写着一句话:【待我归来,熬汤暖你岁岁寒。】
苏悦依旧深陷在那段悲伤中无法自拔,她的世界仿佛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噩耗传来的午后。
傅容瑾三人只能默默地陪着她,看着墙上的时针一圈又一圈地转动。
窗外几回日升月落。
1月5日,顾衍之的生日。
她留了一封信偷偷出了门。
飞机降落,苏悦进城租了一辆车。
刚办完手续,便接到傅容瑾焦急的电话。
“悦悦,你在那里?”
苏悦说道:“我没出国,放心吧,他曾经给我留了一个念想,我只不过去找和他的一份记忆。”
傅容瑾顿了顿,语气带着担忧:“你在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想一个人去,我每天都会给你们报平安,别担心。”
“悦悦...”傅容瑾沉默片刻,终是妥协:“注意安全。”
苏悦挂断电话,驱车前往顾衍之师伯那座深山里的小院。
车驶入蜿蜒的山路,道路崎岖不平,苏悦开得极慢,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路上的石块和坑洼。
路过一个熟悉的地点时,她把车停下,目光透过蒙着一层薄灰的车窗,盯着那座简易草棚。
那是当初顾衍之亲手搭的。
历经数月的风吹雨打,草棚早已破败不堪,顶部的茅草七零八落,被风雨扯得东一片西一片。
有些地方的支架已经倾斜,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苏悦下车走近,将草棚加固,在草棚下坐了片刻。
抬眸间,仿佛还能看到顾衍之当初弓身换轮胎的场景。
一阵风吹过,草棚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苏悦起身,离开草棚,继续前行。
晚间时分,终于到了师伯的小院。
她把车停下,站在远中唤了几声。
“师伯?师伯?”
院中静悄悄,只有风声回应。
房门落了锁,廊下有些枯黄的落叶,显然,师伯应该进城了。
苏悦稍作休息,从车里翻出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亮,开始朝后山走。
四周影影绰绰,手电筒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光柱,光线所及之处,塑料大棚的薄膜在夜风里沙沙作响。
她径直朝山上走,跌跌撞撞找到那棵“半枫荷”。
这也是他亲手栽种的树。
树影婆娑,枝叶间隐约透出月光。
苏悦找到那日和顾衍之一同悬挂的许愿牌。
她明明将许愿牌挂得比他的高,可是现在却意外的发现,两块许愿牌紧紧挨在一起,就在离地三米左右的位置。
苏悦的心跳陡然加快,手电筒的光束在两块许愿牌间来回晃动。
风穿过树林,“簌簌” 作响,吹得许愿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里悠悠回荡。
苏悦站在树下,眼眶微湿,故地重游,那日的甜蜜好似近在咫尺,却已物是人非。
她深吸一口气,从旁边找了几块石头垫脚,开始费力地爬上树干。
树皮粗糙干裂,每一次抓握,都像尖锐的砂纸擦过掌心,刚爬上一段距离,一时不察,脚下一滑,瞬间跌落下来。
第370章 【他愿与你岁岁年年。】
手掌擦过粗糙的树皮,火辣辣地疼,膝盖也重重地磕在地上,钻心的疼痛袭来。
几道血痕渗出,伤口上还扎进了细碎的木屑。
苏悦坐在树下,紧紧捂着伤口,目光呆滞地凝视了许久。
如果顾衍之在,他是不是又会佯装生气,一边眉头紧皱,一边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伤口,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这么笨”?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咬了咬牙,强忍着伤痛起身,再次紧紧抱住树干,闷头朝上爬。
粗糙的树皮摩擦着受伤的手掌,每一次用力,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钻心的疼痛不断袭来。
好不容易踩到一根粗壮的枝头,苏悦一手紧紧抓着树枝,一手稳住身体,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朝着那两块许愿牌靠近。
树枝随着风晃动,发出轻微的轻响,像随时都会断裂。
苏悦干脆跨坐在树枝上,稳住心神,朝前挪去。
夜风裹挟着山林独有的潮湿与寒意,肆意吹透她单薄的衣衫,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咬紧牙关,继续一寸寸地朝前挪动。每前行一点,树枝的晃动就愈发剧烈,呼吸也愈发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