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这样了。
涂芩跟他在一起,没有必要连他那么沉重的过去都得一起负担,她没有这个义务,她这样,他很心疼。
“老五。”谢斋舲仍然闭着眼睛。
“嗯?”金五的声音在一片嘈杂杂音里,带着回音,他话少,谢斋舲过滤掉杂音基本能连听带猜无碍沟通。
“等金奎麻醉醒了没什么问题了,你跟我去一趟公安局。”谢斋舲还是闭着眼,“涉案金额快六十万了,还是二进宫,够他吃一辈子牢饭了。”
金五又嗯了一声。
“姓康的呢?”谢斋舲继续问。
“没拍到。”金五说,“但是设赌局的,有人证。”
“嗯。”谢斋舲笑笑,“跟刘进说了没?”
金五:“说了。”
谢斋舲点点头,不再说话。
杂音
又小了一点,今天事情太多,他不能都让涂芩去跑。
先把外面这些事情都解决,再把自己的问题也解决掉。
他已经越来越不想放开涂芩,已经那么靠近美好,他也就越来越想再努力一点,再试一下。
***
涂芩是第二天谢斋舲处好一切以后,才知道事情的经过的。
康立轩调查谢斋舲是因为涂芩,他觉得涂芩和谢斋舲有点什么,而查了谢斋舲以后,又觉得谢斋舲这人应该有点什么。
于是他就找上了刘凌平。
刘进是个赌鬼,康立轩设局坑了刘凌平七十万,为了还赌债,刘凌平跑土矿村来□□了一番,当时谢斋舲放他走的时候,看到他在车子后备箱里藏了两个他做好的柳叶瓶盒子。
那两个瓶子他没有刻刘谢的章,工艺虽然好,但是也只是一个工艺品,只卖了一万多,根本填不上赌债。
康立轩就是那时候去找刘凌平的,灌醉了让刘凌平跟他说了不少谢斋舲的事情。
可刘凌平有很多消息其实也都是道听途说,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刘景生单独给谢斋舲留了做黑陶的秘籍,刘凌平一直在说这个,他觉得搞到这本东西,他应该能还上赌博债,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康立轩只想着让谢斋舲去死,一边让人暴揍刘凌平让他还钱,一边自己出面做好人在旁边拱火。
金五这人找了二十年不存在的孩子,收集情报的能力一流,他很快就查到,康立轩在拾掇着刘凌平来偷土矿村工作室陈列柜里头放着的那些瓶子。
那些瓶子有刘谢的盖印,虽然全部加起来价值不可能超过五十万,但是好歹也能还点赌债。
所以刘凌平心动了。
谢斋舲猜测康立轩应该是想藉着这次事情做点什么,尤其是涂芩直接硬刚把他做的事情全部公开出去以后,康立轩应该是急了。
他逼债逼得更狠,甚至帮刘凌平找了几个说是能帮他偷东西的人。
谢斋舲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点,让金五放出消息,说这次剧组要展示的黑陶因为陶体特殊,对陶土的要求很高,之前康立轩还在剧组的时候要去的那个地方满足不了要求,为了逼真,他还让金奎飞了几个地方。
最后,他拿出了刘景生的黑陶,那个刘进一直怀疑被他吞了,而他还真的一直藏在库房里的,刘景生留在这边的最后一对陶瓶,找了个合作多年的陶土矿山负责人,跟对方说,他要出山做黑陶,但是需要能做出这种陶体的土,他让金奎带着这对黑陶瓶去买土。
古董,又是刘景生的盖印,市场拍卖价格超过一百万。
这个消息放出去,刘凌平当晚就跟着金奎飞去了矿山。
康立轩对刘凌平不再去工作室偷盗非常不满,但是也拦不住他,只能暂时搁置了计划。
再之后,刘凌平这个蠢货在全程监控的情况下偷走了那两个黑陶瓶和土,他们押土回来的货车在国道上被不明身份的醉驾司机对撞,金奎受伤,谢斋舲带着金五去公安局报案,刘凌平当天就在销赃过程中被逮捕,人赃并获。
而刘进,知道了自己儿子被人设局欠赌债才有了后续的事情,肩膀上的骨折还没有完全好,就拖着残躯去了公安局,举报康立轩诈骗。
不过他只有证人,证据链不足,警察只是立案调查,康立轩现在还处在接受调查的状态,但是起码,已经暂时没有自由了。
“你为什么会留着刘景生做的黑陶瓶?”这巨大的信息量里,涂芩挑了个最神奇的角度。
“那是……”谢斋舲顿了顿,改了称呼,“刘斋舲做的素坯,老爷子只做了最后一步。”
那孩子留下来的,他是想留着做纪念的。
“那那个醉酒司机?”涂芩又问。
“现在只能知道那个司机和刘凌平这边没有关系。”谢斋舲说,“还在调查,我把康立轩跟踪我们的事情也跟警察说了,所以警察会调查司机和康立轩的关系。”
那就不是他们的事了。
涂芩吁了口气。
“如果定罪,会判几年?”涂芩停顿了几秒钟,又问。
“刘凌平已经是完了,他是二进宫,涉案金额又大,可能后半辈子都在里头了。”
“康立轩的话,这个金额如果属实,十年以上,如果肇事司机和他有关系,可能就不止了。”
涂芩有些走神。
做了这些,谢斋舲只用了一周时间。
可能从小经历多的人,办事能力会特别强,她还在纠结要怎么样才能消气,怎么样才能让康立轩得到惩罚,谢斋舲这边,直接就是十年起步了。
很……虚无的感觉。
也可能因为康立轩的案子还是正在调查阶段,她还没有实感。
“其实,只是因为康立轩调查了我。”谢斋舲说到这里,有些自嘲,“他如果只跟踪你,我还真找不到漏洞能处他。”
涂芩太干净了,生活简单,人际关系简单。
而他,被刘家人赋予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传说,他爸爸是跟人打架斗殴死的,他就被传成了杀人犯的孩子;刘景生教黑陶只愿意跟天赋高的人对话,变成了刘景生留了一本秘籍给他;全刘家只有刘进知道,他这边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可能就是刘景生死后刘进一直找不到的那对黑陶瓶,但刘进怕这事被其他旁支知道,他贪心,还想黏着谢斋舲吸更多的血,于是这真实的事情,反而被瞒了起来。
康立轩是个跟踪狂,他的变态和底气都来自于他用不足为外人道的方式获得了比别人更多的情报,他用这些情报去恶心涂芩。
可谢斋舲这里,没有确定的情报,全是似是而非的,全是看起来像传说的。
因为谢斋舲复杂。
所以,康立轩的情报网就有了漏洞。
“我第一次发现,我这乱七八糟的背景,也不算完全是坏事。”谢斋舲笑得更自嘲。
“你真聪明啊。”涂芩突然笑了,感叹,“你可能是我遇到过的,最聪明的人了。”
谢斋舲一愣。
“你这事处得太快太干净,我连大仇得报的感觉都还没来得及有。”涂芩继续感叹。
谢斋舲有些傻。
“你……”涂芩叹息,“就不怕刘进来找你的麻烦吗?”
解决掉刘凌平,解决掉康立轩。
他太聪明了。
甚至连报警都是他和金五两个人去的。
明明这件事是因为康立轩想要骚扰她才引出来的,他却把她完美地隐藏在所有麻烦的背后。
这个……
神经病一样的殉道者。
第77章 “涂芩,我不敢。”……
“没有这件事,刘进也不可能不找我的麻烦的。”谢斋舲不太分得清楚涂芩现在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还是那一套这些事跟我没关系,你做这些事是为了你自己对吗?”涂芩帮他接了下去。
“分离焦虑症也一样对吧,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事,你愿意接受这样的代价,所以不管结局如何,都与我无关。”涂芩语速挺快的,谢斋舲一时半会都有些接不上。
这不太像他知道的涂芩生气的样子,她生气的时候总是会比平时更冷静,不像现在这样,那么明显地情绪上头,脸都有些红。
“这就是你对待亲密关系的方法对吗?”涂芩语速越来越快,“反正最终都是会自毁的,所以现在能牺牲多少是多少,只给对方最好的,帮对方解决所有问题,自己这边兄弟腿断了,另外一个皮疹都已经蔓延到耳朵了,你现在量量你自己的体温,看看有没有低于38度过?”
“其实我知道,刘凌平的事我帮不上忙,你这样解决康立轩,是最佳方案。”涂芩停顿了一秒,“这一个礼拜我知道你一定在背后做些什么,你不说,我就没问。”
“但我其实很想问。”
“可我知道你一定会跟
我说,这事跟我没关系。”
“跟我没关系,却跟金奎金五有关系。”
“你们是一边的,而我,是另外一边的,属于只能供着的那一边的。”
“谢斋舲。”涂芩看着他,眼眶都有些红,“你觉得,这样的亲密关系是会长久的吗?你有多少命能耗在这里跟我玩这种纯付出型的亲密关系?”
“我跟你说过,我很害怕这样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不管做什么事都有人给兜着的感情,这种感情我从小就没有,所以现在遇到了,我确实就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但是,会不安。”
“我一开始不知道这种不安是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可能是因为我还不起,我觉得自己没办法像你这样地付出。”
“但是这两天看你和金奎金五的相处,我突然就有些解了。”
“你并没有把我放在你这一边。”
“你把你和我分得很清楚。”
“我的事情,你接过去变成了你的事情,而你的事情,你一点都没有打算让我参与。”
“所以……”涂芩深吸了一口气,“你治好了我的性单恋者倾向,让我学会处亲密关系,而当我真的站在恋爱角度看你的时候,我发现,你其实并不喜欢我。”
“我不是你揽过去的责任。”
“你其实,比我还不会处亲密关系。”
谢斋舲觉得自己又快要听不见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尤其是涂芩红着眼眶跟他说,她觉得他其实并不喜欢她。
他不知道还要怎么表达,才能算作喜欢。
但是他知道,他确实根本不会处亲密关系,他这辈子唯一的兄弟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金奎金五,可他和他们是强绑定的,是不需要去争取的。而涂芩不同,他可能真的会像那个主任说的那样,把情况处得一团糟,然后陷入更糟糕的生活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