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只是暂时平静,但大海从来不温柔。
纵情享乐的游客静止下来,谁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纷纷惶惑相顾。
游夏这时候却有点摆烂心态。
随便吧,大不了都毁灭。
她甚至觉得好笑,想起下午郎隽说的“你以为是出租车随招随停吗”。
谁说邮轮不能随招随停的?
瞧,这不就被轻轻松松截停了吗。
国内海域,反正不担心是海盗。
她灌下一口酒,仰头吞咽。
迷离目光中,直升机已经降落至头顶,螺旋桨抽刮强劲的风旋,吹散海上的冷雾。
游夏的心豁然沉下。
情况可能还不如海盗劫船,至少那是大家一起遭殃。
但现在她莫名预感到,这大费周章的排场,可能是为了逮她一个人。
酒精催使大脑反应减缓,静脉跳凸的血液艰难拉扯快要冰凝到静止的心跳声。
飞机噪音混杂在渐弱的电子舞曲中,交织巡航舰空旷的长鸣,动乱的声响灌满游夏的耳朵,愈发清晰,愈发狂放沸腾。
游夏也在这末日般的围剿中,暂失思考的意志。
当飞机落地停止,她的心率开始抢拍。
机身未停的桨掀起激烈的流风,刮乱众人的发丝,刹那袭卷舞台上造景用的金箔纸,扬起亮片漫天飞舞吹散。
空野烟光中,纸片如纷飞碎落的月华,随风向游夏吹拂。
她不由自主站起身,这场景朦胧闪烁至目光晕眩,又像刀光箭雨簌簌落下,叫人不得不承受、被迫接招。
目光焦距从落在眉睫上的碎箔上虚化飘远,落在一脚踏地,而后从容走下飞机的男人身上。
人生的经历有多荒唐。
此刻的一切都如同婚前那夜的“场景复原”。
相同的午夜、相同的地点……
不同的是,那晚屈历洲低调融入得完美。湿身白衬,墨镜背头,修长指节勾动抵住洋酒玻璃杯中的实心冰球,漫不经心地轻缓绕转。
唇角戏谑一挑,气质便浸透名品美学的风流感。
而今夜的他,纯黑西装衣冠端整,铮亮皮鞋随男人平稳步伐翻露红底,如此夺目耀眼。在他身后紧随一众人员,气势炸开。
她的丈夫就这样携风带雨般高调出场。温和气度不再,眉眼平寂无波,单手插兜,步步生风,整个人反衬出某种的冷厉气质如一柄锋刃尖利的黑刀,直矗而立,比夜黯,比海更阴沉。
他与这里是完全格格不入的。
也对,他不是来融入这里的。他是来统治这里的。
冷风吹醒酒劲,游夏忽然冷静下来。
既不害怕,也不心虚,就这样和屈历洲在纷然金屑中遥遥相视。
她前所未有地理智,思维清晰,她拿起手机,按下一串早就烂熟于心的数字。
关于情人的电话号码,她没存过,也没忘记过。
每扣下一个数字,就像亲手剥开他一层伪装。
直至按下拨号键。
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她却执拗地将手机听筒举到耳边。
屈历洲迈着慵然步调向她走近,一只手从裤兜里抽出来,顺势拎着手机,淡漠低睫,仿佛瞥了眼来电显示。
又懒淡地掀起眼皮,朝她缓缓投来一道视线。
当两人的世界过于喧嚣,就会埋没彼此真实的声音。就像上演另一种形式的默剧。
但当距离足够近,她还是能够凭借视觉和心照不宣的默契,亲眼目睹他接起自己的电话。同一刻,也看懂了他的唇形:
“宝宝,终于抓到我了?”
第61章 爽吗老公,别……
现场沸腾靡丽的气氛陡然急转直下,冷却降至冰点。
游夏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不远处接起自己电话的男人。他是那么从容,疏淡,理性,那么风度款款,运筹帷幄得那么明目张胆。
他搞出如此声势浩大的一场阵仗,仿佛她才是那个犯错的人,是她不安分,是她瞎折腾,是她恃宠而骄满世界乱跑。
而他只需勾勾手指,就能随意动用常人无可企及的、天罗地网的可怖力量,只单纯地为了捉她回去。
在此之前,游夏从没想过屈历洲有天会如此做派招摇,做出像今晚这么张扬出格的事。
游夏也未曾想过,她竟然可以在这个一向低调谦逊的男人身上,读取到放肆、恣意、漠然疏傲的情感底色。
又轻狂,又轻蔑,淡敛的眉眼伏藏睥睨一切的姿态。
斯文皮囊下是病态疯魔般毁天灭地的破坏力。
过去将近一年的婚姻都不算数。
原来她从今晚才开始真正认识自己的丈夫。游夏想。
长睫轻浅垂颤,游夏无声地嗤笑了下。
她心里觉得烦闷,不想大庭广众的跟他过多纠缠拉扯,全然无视正朝向这边步步迈近的男人,抓起桌上的洋酒瓶仰头猛灌下两口。
随手胡乱擦了下嘴角,看都不看那他一眼,她拎着手里的洋酒瓶转身就想离开,不料手腕却蓦地被人捉住——
脚步顿住,游夏回过头,望见是刚才“请她看星星”的潮酷男生。
今晚来搭讪的男人不在少数,这个男生倒是反应最快的,见游夏要走忙走上来一把拉住她,在一片静谧氛围中,压低声挽留她:“姐姐,怎么走了?不跟我一起去玩吗?”
游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被男生紧握的手腕,眼梢微扬,出奇地没挣扎,“玩什么,去哪玩?”
分明话是在问那个男生,可她在这时挑眉凝向屈历洲,看着他问,“真的要跟我一起玩?”
她的目光里浸满戏讽的挑衅味道。
反观屈历洲却没接招,没有她想象中、她以为的或是她曾见过的那样发疯,男人仅仅只是落低眸,视线瞟过男生的那只手。
他不动声色,朝对方轻飘凉淡地投去一瞥。
男生近乎一瞬被他的眼神生生逼退半步,还没等开口,忽然旁边人群中传来一句小声低语:“这不是环仕总裁吗?”
下一秒,男生原本紧握住游夏的手掌猛然松开。
游夏不禁笑了,她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前,听到身后有工作人员礼貌交谈的声音,不必多猜也大概知晓是男生以及跟她搭过话的男人全部都被“请”下了这艘邮轮。
不想管那么多,随他折腾吧。
游夏顾自坐上通往顶层的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兜转过漫着馥郁香氛的长廊,再次回到那间原野森林主题的套房。
保存着,他们婚前初夜回忆的套房。
游夏径直走进去,没关门。
很快屈历洲随之出现在门口,扫了眼坐在蛇形沙发中央的女人,他隐微弯唇,双手反推上身后的双扇雕花复古门。
门上密码锁发出“咔哒”一声,自动上锁。
画面像被按下静音键,针落可闻。两人相隔阔敞泛香的客厅视线交触,一个站,另一个坐着,在彼此凝望中探究对方。
场景完全复刻那个夜晚,阒静的画面此刻开始播放声音。
事已至此,游夏也不跟他闹,反而表现得很平静,像极了从屈历洲身上学到的那种足以压控全场的致命定力。
“站着干嘛?”她拍了拍身边的沙发位置,“坐。”
在外受万人崇慕的男人,在此刻倒是十分听从妻子的发号施令,迈步走过去,挨着游夏落座在她身旁。
游夏拎起酒瓶,根本是拿洋酒当啤酒喝的架势,仰头对瓶往下灌。屈历洲皱眉看不下去,伸手去拦她,“夏夏,别喝了。”
“嘘…”游夏竖起食指抵着唇,轻轻哧笑起来。
又吞了几口,游夏才肯慢慢歪头看他,莹亮剔闪的眸光敷染几许迷离成色,开口的问句缺失前提主语,“感觉怎么样?”
屈历洲抿紧唇线,侧眸深凝着眼前的女人。
听到她将前话补充完整:“在两个身份之中来回转换,戏弄我,目睹我两边辗转出丑,看我被耍得团团转的心情,爽吗?”
“比我扇你爽吗?”
“比跟我做.爱还爽吗?”
洋酒瓶“嘭”地墩在大理石台面,发出一声闷实沉厚的惊响。
游夏单手撑着酒瓶,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转过身,直面与男人对视,“怎么不说话,你不是很会吗?”
不知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洋酒劲儿开始后上头,游夏只觉得脑子一瞬发昏变得晕沉,导致身体失去平衡感,膝头紧跟着脱力,脚下一软,整个人都稳不住重心朝前踉跄了下。
屈历洲快一步出手将人搂住,臂弯收紧,箍住她的盈软腰肢,圈进怀里之前他顺势无声地岔.分.开.腿,让她站进两腿之间。
他不必出声,无需强硬的蛮力对她,只要伪作顺从着她莽撞无知的冒进行为,就可以在不知觉间,引导着她完全落入自己身体掌控的范围。
而头脑微醺的女人,对此根本一无所觉。
她抬起手,掐住屈历洲的下颌,逼他昂起头,拇指粗暴狠力地碾过男人薄红性感的双唇,夸赞的话毫不吝啬:“这双唇真漂亮。”
“又甜,又会舔。”她拍拍他的脸颊,“怎么现在哑火了?”
她的身子柔软而丰沛,肉感弹腻。
屈历洲单臂箍钳着女人腰后凹陷姣美的惊人弧度。充斥男性荷尔蒙的勃发力量与女性天然骨感的曼妙腰曲形成近乎刺眼的鲜明体型差距,欲气汹涌交织,张力喷薄。
“夏夏。”屈历洲喉结微滚。
他撩掀起薄密的睫,眼底光芒幽涩,漆黑无度,唯有嘴里的话听起来还算乖顺,“无论你想怎么罚,我都接受。”
“罚你?”游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