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印象中，裴照松不是会顶撞宋巧玲的人。
　　这问题把裴初宜难住，要说两人到底为了什么吵架，她也说不清，总之有多方面的原因，不能单纯地归根于一点。
　　见裴初宜踌躇，裴林似是想起什么，心里大概有个方向。
　　他说，“上次你弟弟和我谈到他的婚姻问题，那姑娘你见过吗？”
　　“见过。”裴初宜如实回答，想了想，恳切地说，“爸，就让小松自己选择吧。”
　　裴林垂下眼思考，没点头同意也没开口否定，模棱两可的态度。
　　他话锋一转，“初宜，你觉得，你妈妈会怪爸爸吗？”
　　裴初宜愣住，好半天才听懂裴林话里的意思。
　　她的亲生母亲是裴林的禁忌，从前有人在裴林面前提过一句，裴林为此发了好大的火，后来再没有人敢提及。
　　而此刻，裴林主动提起。
　　裴初宜摇头，“不会，妈妈她肯定也希望您能幸福。爸，您珍惜眼前人吧。”
　　忽而鼻腔里涌起一阵涩涩的酸意，眼睛里慢慢沁出泪水。
　　她哽咽道，“妈妈的生育之恩我没法再报答，小松妈妈的养育之恩我也无以为报，我感激她为我付出的一切。她教我读书认字，教我人生道理，告诉我女孩子要自尊自爱。我知道，其实从小很多人都在背地里和她提过，让她把我送去奶奶那里或是送到外公家，是她不放弃我，把我带在身边。她也是我的妈妈。”
　　裴林怔了怔，见裴初宜低着头啜泣，他伸手过去拍拍她肩以示安慰，“是爸爸对不起你。”
　　裴初宜抬起脸来，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裴林问道，“小松在上面吗？”
　　裴初宜说，“他在，我这会儿回去，明天再来。”
　　“爸爸送你回去。”
　　“您不上去看看妈吗？”裴初宜迟疑着说，“其实妈很想你。”
　　裴林嗯一声，面上看不出其他情绪，“我过两天再来。”
　　裴林把裴初宜送回去，自己却不跟着上去。
　　裴初宜问，“您不住这边吗？”
　　“我明天还有点事处理。”裴林回省厅那边的住宅楼，自己一个人住。
　　*
　　隔天下午，宋巧玲病房里，裴照松和裴初宜都在。
　　裴照松倒了杯水给宋巧玲喝，刚好电话在响。
　　他拿出来一看，是明珠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没急着接听，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去宋巧玲手上接过杯子放柜台上，方才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宋巧玲靠坐在床上打着点滴，目光扫他一眼，“什么电话这里不能接。”
　　裴照松没再说什么，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滑过屏幕接听。
　　他这么久才接通，明珠只当他是在病房不方便，等走到外边才接听的。
　　于是，直接脱口叫道，“松松。”
　　宋巧玲一听这称呼，眉梢轻微挑动了一下。
　　裴照松看着屏幕里还穿着一身家居服的人，问道，“在家里吗？”
　　裴初宜已经凑到床前来，就在裴照松的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
　　电话里接着传来明珠的声音，“对啊，不过晚上茜茜让一起吃饭，他们家请客，大家都要来。”
　　裴照松点头，“我知道，陈进给我说了，你去就是了。”
　　明珠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差不多过两天。”裴照松温柔地问，“怎么了？”
　　明珠不满地嘟嘴，“什么怎么了，我想你了嘛，这都不懂。”
　　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意，想他就会直接说出来，坦率热忱。
　　此话一出，宋巧玲、裴初宜、钟姨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裴照松，都在竖着耳朵听。
　　裴照松唇角浮现一抹笑意。
　　明珠问，“那你有没有想我？”
　　裴照松余光瞥一眼对面“吃瓜”的三个女人，只嗯一声。
　　明珠听闻，嗔道，“什么嗯，要说想还是不想，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裴照松低低地笑一声，立马答道，“想。”
　　明珠嘿嘿笑，“我也想你，松松。”
　　裴照松接着回应，“我想你，宝宝。”
　　明珠傲娇地说，“这还差不多。”
　　裴照松看着她温柔地笑。
　　裴初宜哪里见过裴照松这样子，从小到大自己弟弟就是一副臭脸，谈恋爱的时候居然这副模样，心里感慨还是明珠这姑娘会拿捏。
　　同样震惊的还有宋巧玲，她根本就没见过裴照松这样稍显幼稚黏人的一面。她的儿子一贯都是成熟稳重的。
　　明珠不知道那天裴照松帮她接电话已经对何淑仪说过要去道歉的事，便说，“对了，我昨晚和我爸妈说了你到时候要来和他们道歉，我爸爸说要好好打你一顿，你到时候可要小心，我肯定不会帮你的。”
　　她故意说来吓唬他，想逗他玩。
　　裴照松笑说，“好。”
　　“你不怕吗？”
　　“不怕，我就站那儿不动，让叔叔好好出一口气，怎么样？”
　　明珠乐得不行，脸上笑容灿烂。
　　她对着屏幕亲了一口，发出“mua”的一声，“松松，你真好。”
　　裴初宜憋笑憋得难受，一直捂着嘴，尽量不发出声音。
　　她干脆趴在床尾，托着下巴看着裴照松和明珠视频通话。
　　宋巧玲也是全神贯注地听着看着。
　　忽而，明珠冷声问道，“我都亲你了，你怎么不亲我？”
　　裴照松知道，他要是不亲她，她绝对会有情绪。
　　当着家人的面，他也不管不顾了，和从前那样，对着屏幕亲一口。
　　裴初宜再憋不住笑出声来，笑到床上打滚。
　　宋巧玲想笑，面上却绷着，最后偏过头去没好气地笑一声。
　　钟姨在一旁抿着唇笑。
　　明珠察觉到声音，问道，“什么声音啊？”
　　裴照松看一眼床上笑着的人，“我姐。”
　　明珠瞳孔地震，不确定地问，“你在屋里？”
　　“嗯。”裴照松点头。
　　明珠愣住，屋里肯定不只他姐，还有他妈妈。
　　这下凌乱了，刚才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家人听见。
　　明珠猛地反应过来，“啊啊啊啊，你怎么不早说。”
　　裴照松起身出门去，面上挂着爽朗的笑容。
　　他出声安慰，声音透着喜
　　悦，“没什么的，这不挺好的吗？”
　　明珠黑着脸瞪他，“哪里好了？”
　　见他镜头在抖，她问，“你现在出去了吗？
　　“嗯，我到走廊上了。”
　　明珠懊悔不已，就应该多问一嘴的。
　　她哭着脸，嚷嚷道，“你怎么这样啊，裴照松，你故意的是不是，害我丢脸。”
　　“没有啊，我看着挺好。”裴照松眼里溢满笑意，“真乖。”
　　明珠气鼓鼓的，“不理你了。”
　　而后，把视频直接挂断。
　　裴照松知道她现在是抓狂炸毛状态，低着头止不住地想笑。
　　他出门去后，病房里。
　　裴初宜从床上起来，坐在床沿边，边笑边说，“妈，您看这不挺好的一姑娘吗，多可爱啊，您什么时候见小松这样过。”
　　宋巧玲似是思考，默了一瞬后开口，“我也实在没想到你弟弟喜欢这样娇滴滴的姑娘，这样的女孩儿难免娇纵些，有你弟弟受的。”
　　“他喜欢这样的就让他自己受着呗，自己选的自己担着。”裴初宜劝道，“妈，您就别去操心了，谁说的每个人要去喜欢规定好的类型，小松喜欢这样的，我看着也挺好，真要找了个你心仪的类型，我看呐，保不准是两根木头在生活，太无趣，没意思。妈，年轻人的思想您不懂，有时候啊，这女生在男朋友面前和在外人面前是不一样的，在男朋友面前这样，只能说明是男方惯出来的。”
　　宋巧玲哑口无言。
　　裴初宜继续说，“那小松愿意，就由着他去，我看他和这姑娘在一起挺开心的。”
　　这点，宋巧玲没法否认。
　　她摇头叹气，暂时还拉不下脸，只说，“真不知道你弟弟怎么就这么喜欢。”
　　喜欢到可以放弃一切，要打破家里几十年的僵局。
　　裴照松手搭在门把手上，就听到这句话。
　　他垂下眼，顿了两秒，方才推门进去。
　　宋巧玲问他，“电话打完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