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恍然明白。
　　她沉默着，没说话。
　　裴初宜看她一眼，目视前方开着车，“我妈她人是有点执拗，她为我们姐弟俩操了不少心，人比较要强，所以会……如果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替她向你道歉。”
　　明珠摇摇头。
　　裴初宜一口一句“我妈”，她看的出来裴初宜叫得真心实意。做后妈能这样，她相信宋巧玲不是坏人，否则裴初宜不可能这样。
　　裴初宜没再开口谈论这事，两人围绕着裴照松聊了几句。
　　裴初宜说他从小就爱摆副臭脸模样，以为谁欠了他几百上千万。
　　明珠哈哈大笑，“他刚到我们单位也是，我和他在电梯里撞见，他那个样子凶巴巴，我和他打招呼，他还不理我。”
　　“真的吗？”裴初宜跟着笑。
　　“对啊。”明珠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过他现在挺爱笑的了。”
　　“有吗？”裴初宜抿唇笑，“只是对你吧。”
　　明珠不好意思地笑笑。
　　……
　　到医院，进门，这是间独立的病房，环境清雅。
　　裴初宜走到床边，“妈，我带明珠来看你。”
　　宋巧玲靠坐在床上，目光直直地看着跟在裴初宜身边进来的明珠，比起第一次见面，明珠显得从容许多。
　　宋巧玲没说话，既然是来探病，她总不能把赶人出去，算起来，她和明珠之间没有直接产生过冲突。
　　何况还是初宜带来的，她总不能让初宜难做。
　　明珠没有躲开宋巧玲的打量，直视她的目光。见宋巧玲脸色红润了许多，状态恢复了些许，只是唇色还有点白。
　　她心里稍松一口气，她还担心万一宋巧玲身体状况不行，她那些话还怎么开口说。
　　明珠大方迎着宋巧玲的目光，开口说明来意，“阿姨，我今天来看看您，说实话，我不想来的，初宜姐姐让我来，我想着有很多话想跟您说说，所以还是来了。”
　　宋巧玲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很快遮掩过去。
　　她看了看裴初宜，递了个眼神。
　　裴初宜立刻招呼道，“明珠，你随便坐。”
　　“好嘞。”明珠笑着应道，随即在床沿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明珠微微笑着，“阿姨，您上次还没问我名字呢，那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盛明珠，您看我这名字取的，谁还不是父母心尖儿上的人呢？您宝贝您的儿子，我还是我爸妈的掌上明珠呢。”
　　宋巧玲眯了眯眼沉思，沉默地看着她。
　　“您千万不要以为我今天过来是讨好您。”明珠边说边摆了摆手，“您又不喜欢我，我干嘛自讨没趣来讨好您。我想着，反正您都不喜欢我了，我不介意让您更讨厌我。”
　　宋巧玲似是没想到明珠这么直接，一时语塞，好整以暇地看着明珠，准备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样。
　　这时，照顾宋巧玲的保姆阿姨给明珠倒了杯水，递在她手上，“姑娘，喝水。”
　　明珠接过，甜甜笑道，“谢谢。”
　　“不客气。”
　　明珠端着水没喝，大大方方地说，“您不喜欢我
　　，没关系，我妈现在也不喜欢裴照松。您反对我们在一起，我妈现在也不让我们在一起，大家扯平了。这婚姻本来就是双向选择，您选择我的同时，我们家也要考虑裴照松是不是？您儿子又不是人民币，人人都喜欢，我们家当然也要考虑。我呢，看他喜欢我这么多年，太可怜，勉强同意和他在一起。不过我妈说有您这样的婆婆我嫁过来，以后日子不好过。其实我看您也不像电视里演的那些恶毒婆婆那样，是不是？”
　　“你……”宋巧玲急得振起身来，刚想张嘴，被明珠硬生生打断。
　　“不对，我妈其实说错了，不应该是我嫁过来，我听初宜姐姐说了，你让初宜姐姐劝劝裴照松，可能初宜姐姐还想让我劝他。不过，我不想劝，他愿意怎么样我都支持他，辞了也好，刚好来我们家做上门女婿，入赘我们家不挺好的吗？”明珠说完，似是口渴，悠然自得地喝一口水，眼里闪过一抹黠光。
　　明珠不按套路出牌，这完全在宋巧玲的认知之外，不是她的路数，一时应付不来。
　　她脸色沉下，算不上好看。
　　这次明珠没打断她的话，耐心地静静地等着她，给她留了说话的空间，但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挤出个字，“你……”
　　裴初宜和那阿姨什么时候见宋巧玲这样吃过瘪，被个小姑娘怼到哑口无言。
　　两人忍不住低头笑。
　　明珠看一眼两人，得意地扬扬眉示意宋巧玲，“您看她们都在笑，证明我说的是对的，您应该反思一下您自己的问题。阿姨，您可能是官太太做久了，您那个圈子里的人尽说好话哄您，奉承您两句，您就信以为真了，指不定别人背后怎么骂您呢。我不一样，我直接当面说出来，我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您好话听太多，要多听听我们老百姓的声音。我记得我刚工作的时候，别人给我说，好话要在背后说，不好听的话要当面说，这才是正直的人。”
　　宋巧玲睨一眼裴初宜两人，气恼地把头偏向一边，不看明珠。
　　明珠没管她听不听，自顾自说着，“阿姨，您不喜欢我，正常。裴照松刚来我们单位，我看他也不顺眼，背后没少骂他，真想打他一顿。这不，现在我和他在一起，还能坐在这儿和您说话。”
　　宋巧玲听闻，垂下眼思考什么，而后回过头来看她，脸色缓和几分。
　　明珠越说越起劲，“我听初宜姐姐说，裴照松他在你们面前都不怎么笑，他在单位里也这副样子，总是冷着个脸，但是他跟我在一起就经常笑，明明笑起来很好看的，他一看到我就笑，您也希望您儿子多笑笑不是？”
　　明珠顾不上语言逻辑，想起一句说一句，“阿姨，我说的话要是有哪句您听着不舒服，冒犯到您了，您千万别生气，我们女人呢，身体很多毛病都是气出来的，您看您都被裴照松气到这里来了，就别再气了。”
　　“您可能又要说……”明珠模拟着宋巧玲的语气，故意做大表情和动作，夸张地说，“你看看她，怎么这么没礼貌，这样和长辈说话，这是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明珠的表情动作太滑稽。
　　裴初宜一听，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宋巧玲无奈地闭了闭眼，唇角轻提了一下。
　　她还想着她有这么浮夸吗？
　　明珠吐舌头笑笑，而后敛了唇角，认真地说，“阿姨，您能教出初宜姐姐和裴照松这样的儿女，说明您也不差，裴照松他敬您爱您理解尊重您，我相信他顶撞您绝对不是他的本意。您是他妈妈，是长辈，我也敬您尊重您，但是，我也会介意……”
　　明珠话还没说完，门口有动静。
　　屋里的人纷纷偏头去看。
　　裴照松推门进来，却看到明珠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坐在椅子上。
　　他脸上浮现出丝丝慌张，赶紧走过去，紧张地问，“你怎么来了？”
　　明珠站起来，正想说，“我……”
　　裴照松拉过她，把她护在身后，转而对着床上的宋巧玲，沉着脸说，“妈，您……”
　　宋巧玲打断他的话，“你别紧张，我没把她怎么样。”
　　见裴照松还警惕地看着自己，宋巧玲瞪他一眼，“不信你问问你姐她们。”
　　“是我把明珠带来的。”裴初宜站在窗前低着头笑，她走到床尾，“行了，我在这儿，你带明珠去吃饭吧，一路过来还饿着呢。”
　　裴照松牵起明珠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想了想，回头对宋巧玲说，“妈，我先带明珠去吃饭。”
　　宋巧玲轻轻嗯一声。
　　明珠对宋巧玲笑了笑，还是礼貌地道别，“阿姨，我先走了。”
　　宋巧玲还是不咸不淡地嗯一声。
　　想起刚才自己儿子紧紧护着这个女孩的样子，她放眼门口看去。
　　两人手牵着手，裴照松偏头低着眸在看他身边的女孩，眉眼紧蹙，面色不悦。
　　女孩眉眼带笑，踮起脚，抬起另一只手去抚平他皱着的额头。
　　裴照松脸色忽变，由阴转晴。他勾起唇角，对着女孩儿含情脉脉地笑着。
　　宋巧玲的确没有见过自家儿子这样笑过。
　　她忽而释然地呼出一口气。
　　她不想承认，她见明珠的第一眼充满复杂的情绪。
　　裴初宜送两人出来。
　　裴照松拍拍明珠肩，“你先去楼梯口等我，我跟裴初宜说几句话。”
　　明珠愣了愣，见他神色沉下来，她急忙解释，“是我要来的，你妈妈没对我怎么样，你不要怪初宜姐姐。”
　　“我知道。”
　　人一走。
　　裴照松没什么情绪地问裴初宜，“到底怎么回事？”
　　裴初宜解释，“妈都给我说了，她让我劝你，所以我才问了明珠来不来，她跟你在一起，来医院探望她未来婆婆也说得过去，我给她讲了一些事，我知道你为难，我相信她会理解你，会理解妈的。”
　　裴照松听完，眉峰高高耸着，久久没说话。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克制压抑着心中的烦闷，嘴唇张开又闭，闭了又张，踌躇着，最后只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裴初宜愣住。
　　虽然裴照松面上没说什么，但她心里知道，裴照松这是怪她自作主张把明珠带来。
　　裴初宜不理解，“明珠跟你在一起，她会理解的。”
　　裴照松反问，“她为什么要理解？她跟宋老师什么关系她需要理解宋老师？最该理解宋老师的是我，还有你。”
　　裴初宜彻底愣住，嘴唇动了动，话卡在嗓子眼一句也说不出。
　　须臾，她说，“对不起，小松。”
　　裴照松叹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裴初宜，你跟我道什么歉。”
　　裴初宜说，“需要我找爸谈谈吗？”
　　“不了。”裴照松直接拒绝，“你别找他，别去消耗他对你的那点愧疚。”
　　他顿了顿，“就让他永远愧对你吧。”
　　裴初宜怔了怔，而后招呼一声，转身去了病房。
　　裴照松往楼梯口走，明珠见他走来，目光紧紧跟着他，对着他甜甜地笑。
　　他走近，不自觉地跟着勾唇，“笑什么，傻乎乎的。”
　　明珠一只手挽上他手臂，另一只手被他牵着，回道，“没笑什么，你
　　才傻乎乎。”
　　裴照松手指滑入她的指缝间和她掌心相贴，边下楼梯边问，“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明珠嘿嘿笑，“我说你要是想辞职了，正好，入赘我们家做上门女婿，给我们家打一辈子工。”
　　裴照松脚步停住，侧身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