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色随了孟雅兰,并非纯粹的黑,而是天然的浅棕色。发丝细,但发量并不少,从小精心护养,质感柔顺,也很有光泽,不算难打理。
可许是昨晚洗澡后只将头发吹了半干,这一天头发分外软,后面有一缕不知怎么缠到项链上,她低着头,双手在后面扯了好半天,都没能将头发从项链上取下来,还扯得头皮生疼。
江承就在她旁边,注意着这一幕,一开始没出声,等了几秒发现她没能将头发弄好,温声征询:“我帮你?”
散着头发,苏宜宁抬眸看向他,抿唇点了点头。
获得她准允,江承站去她身后,低眸,伸手将项链和那缕头发一同捞起。
这是平生第一次,他伺弄一个女生的头发。提议时并未想很多,可当那一缕头发真正落在指尖,拂过手指,他无法不多想。
苏宜宁的头发好像一贯不听话,他记得第一次在未央公馆的苏宅见到她,她趴餐桌上睡着那次,头发就挺乱。后来在附小见到,她的马尾也总比同伴低一些,松松地扫落在校服上。
再到初中、高中,一直都是,她那一头长发就是跟旁人不太一样,哪怕早上到校时还是挺高一个马尾,临放学了,也会神奇地低下来。而她估计也没少因此郁闷,每一次跳操、体育课结束、课间睡醒时,第一个动作,多半是将皮筋拿下来,重新扎一下头发。
他竟然记得那么多,她扎头发的画面。
江承低着头,感受着自己心中因这个突如其来意识所产生的震动,手指动作轻缓,总算将那一缕长发,从她项链上剥离出去。
“好了。”
他松开手,项链落回到苏宜宁颈间。
而他也第一次注意到,苏宜宁雪白的后颈上,有一粒浅浅的褐色小痣。
喉结不自觉地滑动了下,江承别过眼,走开两步,自裤兜里将手机掏出来低头看。
“一个伤心的群”里,张瑞发了个超大的“大拇指”表情包。
方易清跟了一个。
江承抬眼,发现那两人就在不远处草坪上,一人拉一个露营车,正往他们这个方向看。
旁边苏宜宁将头发扎好了,看着他笑:“谢谢。”
她神情一如既往,柔软又客气,大概无法想象,他此刻心里藏了一堆什么污糟想法。
“走吧。”
江承扯了扯唇角,先一步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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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试营业,张瑞那朋友忙得很,过来跟一众人匆匆寒暄了几句,指派了两人帮他们在树林旁撑天幕搭帐篷,很快又被叫走。
力气活有男士们干,苏宜宁几人帮不上忙,在一旁陪安安玩。
方易清的女朋友也姓方,单名一个婷字,第一次见苏宜宁震惊得不行,连连道:“哇,你好白。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见到皮肤这么白的人呢天,你是从小就这么白吗?”
“可不就从小白到大!”
这个话题,夏思雨最有发言权,抢着说,“更可气的是人家还晒不黑。就算晒黑一点,捂一个冬天肯定也白回来。你说离谱不离谱?”
“慕了慕了。”
方婷凑近了看她,更崩溃,“粉底也省了啊。”
“从小到大几乎用不上化妆品。结婚那天化妆师给她上妆,结果你猜怎么着,粉底抹在她脸上,还将人给抹黑了。”
“哈哈哈,这是我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方婷说着话,看了眼在草坪上骑充气毛毛虫玩着的安安,由衷地道:“宝贝也好白。粉雕玉琢这个词,在我这儿今天具象化了。”
来的路上,她已经听方易清说过苏宜宁离婚的事,因而哪怕夏思雨一时嘴快,她也没有接腔打听什么,这话说完,就跑去安安边上蹲下问:“阿姨跟你一起玩好不好?”
“好呀。”
安安小手在身后拍了拍,“你坐这儿!”
看着她们两人在草地上玩,夏思雨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掌,懊恼地看向苏宜宁:“宁宁。”
“没事。”
苏宜宁笑了笑,“你不提也总有别人提。发生了的事,又不是不提起就不存在了。别往心里去。”
“想起他就晦气。”
夏思雨没好气地嘀咕完,看看苏宜宁脸色,半晌,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凑过去说:“还有一件事,我憋好久了。就那个孙佳佳,怀孕后不是辞职了。好家伙,上个月我发现她在做母婴博主,粉丝快上万。”
“做什么关注她?”
“我也不想呀,无意中就刷到了,你不知道她多恶心……”
夏思雨顿了一下,放低声音,仍愤愤不平,“她靠分享恋爱经历和甜蜜日常吸粉,将自己塑造成那种傻白甜实习生人设,倒追上司修成正果。评论区还好多人找她取经,我看了真是大yue特yue!”
“你没留言吧?”
听到这,苏宜宁忙问。
夏思雨叹气,“想留来着,这不是没问过你,怕给你惹事。”
“那就好。”
苏宜宁点点头,“你在圈子里名气也不小,别为这点事和她对上,闹起来不划算。”
“宜宁。”
夏思雨唤她一声,还要再说什么,苏宜宁的手机突然响了。
第22章 假装 “帮我也脱一下外套。”
平时在学校,苏宜宁会将手机静音,周五放假后,再调成铃声。
手机一响,她从外套口袋掏出看了眼,发现是一个本地陌生号码,接通后道:“喂。”
“宁宁。”
周沐阳的声音。
她走两步到一边,没说话。
周沐阳在那边问:“孩子病好了吗?”
“好了。”
苏宜宁问,“还有事吗?”
“晨晨病也才刚好,那天从医院回来我一直忙得不行,所以抽不出空问你孩子的事。”
苏宜宁沉默听着,等他说完,开口道:“知道了。安安很好,没事的话以后请不要打电话。”
“你非得这样和我说话吗?”
周沐阳哑声,“当初是你们不让我看孩子,不是我不想看她。上次在医院她病着,我理解你。可现在她既然好了,你能不能好好和我说话?”
“你想我怎么说话?”
“就……”
周沐阳哽了半天,“我想见安安。”
苏宜宁紧握了一下手机:“当初说好了的……”
“那我反悔了不行吗?”
周沐阳低吼,“那也是我的孩子,是我和你的孩子!我一个当爸爸的,想见女儿天经地义!难道我连看自己孩子的资格都没有吗?抚养费我可以给你,我要见她!妈也想看看她!苏宜宁你知不知道,那天从医院回来我多难受,那是我女儿,从她出生到现在三年多,我竟然没见过!”
“那不是你自找的吗?”
苏宜宁声音颤了下,“你说你想看她,你怎么看?来我爸妈这边看,还是将她领回家,同你爸妈你老婆儿子一起?”
“宁宁。”
周沐阳那边静了好一会儿,语气迟疑,“你是不是在哭?”
“周沐阳你个狗逼!”
夏思雨在边上瞧了半天,实在忍不了,一个箭步上前,夺了苏宜宁手机,“我就问你哪来的脸给宁宁打电话?还想看安安,看你妈看!安安出生的时候你在哪,满月的时候你在哪!又哭又闹一晚不睡的时候你又在哪!死了是吧?现在她大了上幼儿园了你他妈玩复活这一套,你复活的还真是时候,死去吧你!”
劈里啪啦一顿输出,没等那边再说什么,夏思雨直接将电话挂断,看向苏宜宁。
苏宜宁本有些情绪起伏,被她一通骂冲散,装了手机后,记起打电话之前她本要说话,便问她之前想说什么。
两个人一起往天幕下走,夏思雨踢踢脚尖:“忘了,没什么要紧。”
刚才她其实想问苏宜宁,是不是从没爱过周沐阳。因为感觉不到她特别恨周沐阳和孙佳佳。
可这一刻,却无比庆幸自己的问话被打断。
对宜宁来说,周沐阳是过去血淋淋的一道伤口,她不能因为那伤口慢慢长好了,就觉得她从没疼过。
苏宜宁打电话之前,江承等人已经将天幕撑好了。
方婷在方易清招呼后,抱着安安过去吃水果。
苏宜宁和夏思雨走过去时,安安刚用牙签插了一块红心火龙果,看见她便从方婷怀里挣脱出来,举着火龙果上前:“妈妈!”
苏宜宁蹲下身,将她喂到嘴边的火龙果吃了。
夏思雨在旁边委屈撒娇:“姨姨没有吗?姨姨也想吃。”
安安扭头,用牙签又插了一块,举到她嘴边:“姨姨吃!”
低下头,同样将牙签上的火龙果咬下,夏思雨抬手捏了捏孩子软嫩的脸。
她母胎单身,目睹了苏宜宁的婚姻后,多少有点恐婚。但随着安安一天天长大,又觉得男人不男人的无所谓,有个女儿还挺好。
几人逗孩子玩了会儿,张瑞和江承起身去拿烧烤架,夏思雨也起身,张望了眼远处,冲苏宜宁道:“动物乐园好像在那边,我们带安安过去玩!”
“我也去我也去!”
方婷将一粒碧根果仁扔进嘴里,拍拍手起身,冲坐着剥坚果的方易清作了个揖:“辛苦辛苦,烤好肉串了叫我们。”
“……去吧。”
方易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他、江承、张瑞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江承内敛端正、张瑞活跃张扬,他则介于两者之间,是那种丢进集体里没什么特色的透明人。没特色到什么程度?考大学填志愿,他不知道自己想学什么,在父母建议下,报考了电气工程及其自动化,毕业后也听父母安排,进了国家电网工作。
和方婷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确认恋爱关系至今满一年开始谈婚论嫁,他也没弄明白,这快乐小鸟一样的女生,看上了他哪一点?
目光从未婚妻蹦蹦跳跳的背影上收回,方易清垂下头笑了笑,再抬眼时,看到拿东西回来的江承和张瑞。
昨晚他刚睡下,张瑞建了个三人小群将他吵醒,在那“一个伤心的群”里,控诉江承罪行长达十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