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吸氧?”秦芷问。
“用完了。”
他们住的小民宿并没有配备氧气设备。
秦芷拿出自己的,让他先坐下吸氧,自己转身去取包里的布洛芬,随手拿过民宿准备的矿泉水,她走过来,让他先吃药。
“谢谢。”
陈砚南乖乖地拿出药,就着水吞下。
秦芷神情复杂,她记得在稻城亚丁时,他没有任何缺氧的不适,健步如飞,不像小许,从里到外的虚脱,回去时睡了一路。
吃饭时也是好好的,又好像没吃多少,她当时以为是不合他胃口。
为什么会突然高反?
陈砚南握着氧气瓶,有规律地吸氧。
秦芷去拿手机,从群消息才知道小许高反更严重一些,吃了药,喝了葡萄糖,现在也在吸氧,吴钦跟老齐在照顾他,一旦严重,只怕要送去镇上诊所。
吴钦说:「送去诊所,氧气量大管饱,吸两口就没事了。」
秦芷没说陈砚南的情况,关心几句小许的情况后,她也在想,要不要送陈砚南去诊所。
她坐在床边玩手机,与坐在沙发的陈砚南隔着两米的距离。
房间里,只有吸氧的声音。
渐渐地,声音间隔时间越来越远,到最后彻底没动静。
秦芷从手机里抬起头,手撑在床上,她侧过身,看见陈砚南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手里握着氧气瓶。
室内的温和灯光打在他脸上,皮肤更冷白,分明的棱角柔和一些,抿着的薄唇因为干燥,折出几道深痕。
那一刻,秦芷是真的觉得他把自己照顾得很差。
秦芷呼出一口气,而后咬咬唇站起身,她走到他跟前,她的阴影落在他脸上。
她轻声叫出他的名字:“陈砚南。”
眼前人没有反应。
“陈砚南,你别睡在这里,你不舒服,我送你去诊所。”
秦芷去推他的手臂:“陈砚南?”
手指碰上他手背,轻推两下,下一秒,他抬起手,直接握住她的手。
她如惊弓之鸟,下意识要振翅飞走,但他力气很大,紧紧攥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烘烤着她。
陈砚南睁开薄白眼皮。
眼底带着血丝,漆黑的瞳孔安静凝视着她,长睫无意识地轻眨两下,像是在确认眼前人是真实的,而非虚幻。
整个人是虚弱的,易破碎的。
他扯下唇,嗓音嘶哑:“我……很难受。”
第43章 藏月“我以为,我再一次被抛下了”……
秦芷胸腔里漫过水,潮湿又晦涩,一时忘记抽出手。
“抱歉。”
陈砚南放开她的手,手抵过额头摁了下,他仰头问:“能不能别赶我出去,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可以吗?”
声音很轻。
仿佛她要是拒绝,便是铁石心肠。
秦芷则道:“你不舒服成这样子,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好处,你跟吴钦去诊所吧。”
“在这里,我有好一点。”陈砚南仰头看她,冷白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血色,他此刻脆弱得像张白纸,用点力就能撕碎。
从门打开的那一刻,他闻到久违熟悉的味道开始,他就像是活过来。
他的确缺氧,缺了五年。
秦芷没办法跟一个病人较劲,她只好在床边坐下来让他继续吸氧。
一瓶氧气用尽,陈砚南换一瓶新的,同时道:“氧气的钱我会还给你。”
“不用,我用不上,带回去也是没用。”
暂时肯定没法睡觉,秦芷便起身收拾行李,洗过的衣服已经烘干,她折叠后放进行李箱里,明天要穿的衣服,晾进衣柜里。
陈砚南垂着眼睫,看她身影不停地来回,她做事一向认真,干净利落,没多一会,行李箱合上,她提起来靠在墙边。
她拿出一些来川西准备的药品,放在他身前的桌面,她明天回程,这些她已经用不上,便道:“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吃一粒。”
陈砚南却道:“你没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芷抿唇,回应的只有沉默。
而不回答比任何回答都更有力,她不想知道,因为已经没这个必要。
“我一个月前回来的,跟以前的朋友见过面,见过宋淮,他跟叶奕然准备结婚。”他的状态不允许说太多,所以语速很缓慢。
听起来,颇有些感慨。
他们当初一起见证宋淮向叶奕然告白,当时青春无敌,青涩的脸跟稚气的告白台词,一转眼,他们已经到成家立业的年纪。
秦芷点头,说叶奕然跟她说过。
她余光里瞥到陈砚南放下氧气瓶要继续说什么,她抬眼与他视线对上,她问出从他突然出现就想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全国陆地九百多万平方公里,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
陈砚南目光幽暗:“你想问我是因为你吗?”
“我没这么想。”她很快否决,就像是掩耳盗铃。
“为什么?”陈砚南问。
为什么不
这么想?
陈砚南扯唇说出令他们都满意的答案:“我出来散心,迷了路,误打误撞。”
“这个答案满意吗?”
秦芷睫毛颤了下,她握着矿泉水瓶,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分手后我跟别人谈过,谈过两任。”
她没有停在原地,她尝试往前走了。
所以不管他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她都希望他能回到自己的正轨上,她不值得,从来都不值得。
陈砚南静默了片刻:“我知道。”
他说:“我没有。”
我知道。
我没有。
秦芷拧开瓶盖喝水,冷水从喉咙里灌入,整个胸腔都是凉的。
她说:“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陈砚南往后靠,聊天并没有缓解他的不适,反而加重这种症状,他头疼欲裂,仿佛又回到之前的鬼打墙。
他捂着胸口的位置,说喘不上气,手脚发麻,胃液在翻滚。
秦芷脸色一变,陈砚南的样子像是中度高反,如果长时间持续,可能会变严重。
“你等我,我打个电话。”
秦芷去给吴钦打电话,问小许情况怎么样,吴钦说不太乐观,他们准备送去诊所,又让她别担心,他跟老齐能搞定。
她低头,捏下眉心,说:“还有一个人高反有点严重。”
吴钦下意识问:“谁?”
秦芷说:“陈砚南。”
一行人准备开去诊所。
吴钦开车,老齐扶着小许上车。
陈砚南拖着脚步往前走,夜色里高大的身影缩成一团黑影,下楼时,他让秦芷去睡觉,打扰她休息很抱歉。
秦芷闭眼,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她伸出手:“钥匙。”
陈砚南问:“什么钥匙?”
“车钥匙。”
秦芷里面还穿着睡衣,只套上冲锋衣,她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扭头见陈砚南在看她,她提醒:“安全带。”
“嗯。”
陈砚南扯过安全带系上。
秦芷调试驾驶座的位置,发动引擎,双手搭在方向盘,打开车前灯,脚踩上油门冲破夜色,跟上吴钦的车开了出去。
陈砚南靠在副驾,安静看着秦芷目视前方,侧脸线条更清减,没了学生气,已经有独当一面的成年女性的模样,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粗犷的越野车在她手里温驯像个大狗狗。
五年,可以发生很多事。
因为是晚上,秦芷跟着车,车速开得并不快,余光注意着陈砚南的状态。
氧气瓶怼在脸上,他垂着眼睫,有规律地吸着氧,车里的昏暗光线,削弱他的轮廓感与攻击性,让她想到南瓜,南瓜一次吃坏东西,一向螺旋桨摇晃的尾巴都无力垂着。
十几分钟后,最后在一家诊所停下。
小许气若游丝,看见陈砚南跟自己一样,他无力地笑:“我说什么来着,你就应该跟我坐电瓶车,那样你可能就没事了。”
陈砚南说:“你坐了。”
他视线一垂,意思明显,然后高反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