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被迫抬起下巴,随着脖颈间的桎梏逐渐收紧,她的呼吸也开始不畅,白皙漂亮的脸颊之下,自脖颈的边缘开始泛起一层薄薄的粉晕,将其染得愈加瑰丽动人,连眼眶里的水花都越积越多。
“可是,妾没有,”她困难地张口,眼眶边的泪珠摇摇欲坠,“没有帮他。”
萧琰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仿佛在考量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其实不难想通,若她当真要帮太子,则根本连阿溶这件事都不会透露给他。
只不过,这也是她的狡猾之处,透了消息,却不说全,既给他通风报信,又不明着破坏太子的计划,仍旧让他们两个自己争斗去。
“左右摇摆,”他骤然松了手,却没有退开,而是凑近她的耳边,更压低了声,“迟早翻船。”
云英得了自由,立刻大口呼吸,胸脯不断起伏,与本就近在咫尺的他一下一下相触,随着马车的摇摆,荡漾出柔软的波澜。
“殿下这一艘船已快沉了,”她忽然开起玩笑,“妾也用不着左右摇摆了。”
如今身份转变,她今日没做宫女装扮,衣饰不再是素淡无华的,而比从前多了几分明丽贵气,但与那些真正的高门贵妇相比,又显得清新内敛,越发衬得她那张灿若桃花的脸美得不真实。
萧琰听得气极,干脆一偏头,咬住她的耳垂,尖利的牙齿陷进软肉里,带来轻微的痛痒,又很快松开,顺着耳后肌肤,嗫咬过脖颈,直钻往更深处,激得她忍不住仰起脸颊,露出痛苦又欢愉的神情。
自出宫后,已旷了多日,渐有干涸之意,正缺甘霖滋养。
萧琰看着她这副毫不知羞便软了身子的样子,喉间挤出不屑的冷哼,却不敢大声,只得泄愤似的,干脆扯了她胸前的衣襟。
“可别出声,”他埋首下去,带着愤怒和不甘,“否则就要教他的人瞧见你这副不知廉耻的样子了……”
云英登时用力咬住下唇,以免自己发出不该有的声音。
不知怎么,她忽然就确信了,他一定也早有准备。
郑皇后为人狠毒,专横跋扈,却同时也心思单纯,什么事都放在脸上,一次次的算计害人,若不是有圣上在背后的默许,根本成不了事,便看其这一年里的两三次算计,连她这个小小的宫女都能轻易看穿。
萧琰与郑皇后是母子,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他不可能不清楚自己母亲的底细,毫无准备就等来今日这一步。
当初,她决定将此事透露给萧琰,不也只是要给他提个醒,让他不要被打得措手不及,一边倒地被太子压过,从此再无两方相持吗?
毕竟,她也能猜到,郑皇后和太子妃暗中做的那些事,定然都是瞒着他的。
“吴王殿下,”她急促地呼吸,身子发软,双手却还有几分力气,捧住他的脑袋,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问,“今日,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萧琰抬头,眼眶也已泛出一圈红,对上她带点期盼的眼神,扯起嘴角,哑声说:“怕我连累你?那我还偏要死在你这个无情的女人身上,把你也拉下水来。”
说着,再度掐住她的脖颈,用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量,将她压倒在座上,欺身上去,让她反抗不得。
云英眨了眨眼,那兜不住的泪水终于从眼角滚落下来,饱满的红唇张了张,溢出无声的喟叹。
她不再多问,萧琰能有这般反应,便显然还没有到真正穷途末路的时候。
-
高台之上,天子与东宫皆已移驾,由来时的内官与侍卫们护送。
人数未变,气氛却凝重肃穆,那一张张紧绷的面庞,看得周遭围观的百姓也人心惶惶,议论不断。
跟在后面的亲贵朝臣们更是面色各异,也不及寒暄谈笑,匆匆寻到自家车马,便四散离开。
端午日本就休沐,只有少数在军中和翰林院任职的
官员们还须往衙署中赶去。
这两个,一个是负责京都治安与守备的,另一个负责替天子起草、拟定各项文书,在这种关头,随时可能有军政要务下达,亟待处理。
傅彦泽身为翰林院的一员,哪怕刚刚入职不久,这时候也该立即回去待命,更何况,他是探花出身,文采斐然不输状元郎,如今在翰林院,事务还未完全熟悉,便已接了许多起草、润色、审阅的任务,这种时候,衙门里少不了他。
但面对同僚们走近时的招呼,他却一一婉拒,特意走慢一些,留到最后。
都是在官场上混迹的,同僚们见状便知他还有别的事,没有强求,只嘱咐他莫耽误,便先走了。
等在场的大多贵人们离开,偌大的高台登时空旷下来,面对着被葱茏草木覆盖的山坡,与平静宽阔的曲江江面,有一种人去楼空、寂寥苍凉之感。
傅彦泽独自朝着高台之下,东面的缓坡行去。
那里,有七八人正预备收拾郑皇后的尸体。
黏腻的鲜血染红了苍翠草地,衣袍仍旧华美无比,在落下来时被树枝山石划出几道口子,也半点不显破旧。
这身衣裳,不到半个时辰之前,还包裹着一具生动鲜活的躯体,此刻却向裹了块血淋淋的死肉一般,凄惨可怖。
傅彦泽站在十丈开外,便止了步,不敢再向前。
到底年轻,哪怕曾见识过许州闹饥荒时那人间炼狱一般的惨状,此刻看到曾经高高在上,带着教人无法直视的凌人盛气的皇后,一朝跌落,变成如此模样,他仍旧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说是兔死狐悲,实在有点不确切,但他当真有几分怜悯与悲哀。
方才在台上,他响应太子的话,毫不畏惧地说出百官的心声,要将郑氏一党当场拿下,为的是让他们受到三司的审判,为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而不是这般当众坠下,葬身于此。
更不用说,他私心里始终认为,郑氏之祸,错不全在皇后与郑相公,就如他当初在那篇《时政论》中,将锋芒指向当今圣上的偏私一样,今日之事,是圣上一直不作为所致。
若今日,皇后肯乖乖就范,到最后,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被贬被废,跟着吴王一同至吴地就藩罢了。
只是皇后性情刚烈,还是超出了大多数人的预料。
“傅大人,”一名侍卫看到他走近,立刻行了一礼,“怎么还不回城中去,可有什么吩咐?”
留下善后的,也是羽林卫的侍卫,自然对他这个东宫新晋的红人有几分热络,傅彦泽也是明白这一点,才留下独自过来。
“倒也没别的事,只是想拜托诸位大哥,”他也冲那侍卫一礼,随后朝旁边那一片狼藉之处示意,轻声说,“善待皇后娘娘凤体。”
他没说缘由,只由着那名侍卫自己想。
要寻理由,自有一大堆等着,那侍卫先是古怪地看他一眼,不知他一个年轻的小官来管天家的闲事做什么,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连连应是。
“到底是傅大人思虑周全,若是我等不仔细,恐要让殿下担上一个不敬之罪了!”
皇后犯了错,百官齐怒,但毕竟还未被圣上废黜,尊位仍在,不容藐视。而东宫的这些侍卫们,可没一个心里不对郑皇后有不满的,虽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但行止之间,没准真会失了分寸。
“多谢傅大人提醒,在下这就去知会兄弟们一声!”
那侍卫说完,便赶紧走了,留下傅彦泽站在原地,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其实哪有那么多讲究和考量,他不过就是不想见到、听到更令人唏嘘的事发生罢了。
如今交代妥当,便暂能安心了。
他不再停留,遥遥看一眼芳草地上郑皇后,转身离开。
那扭曲的模样,让他背后禁不住渗出冷汗。
他感到自己的脚步有些虚浮,脑袋里思绪虽还清晰,却也有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不知怎么,眼前又莫名闪过高台上的一幕。
郑皇后伸着精致而尖利的指甲,朝小皇子与圣上的方向扑去,是那个女人,想也没想就挡在前面,替小皇子挨了郑皇后的那一下。
那鲜血淋漓的画面,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中。
她……这一次看起来不是装出来的,那份对小皇子如母亲一般的爱护,俨然出自肺腑。
傅彦泽牵过自己的马,翻身上去,一面朝宫城奔去,一面拼命按捺自己因为方才所见而不断涌出的胡思乱想。
-
马车行入延阳坊,逐渐靠近城阳侯府。
云英从偶尔掀起的车帘边角看到外头的景象,赶紧伸手推开还紧贴着自己的萧琰。
“嘘——”
她面颊绯红,伸出食指点在他的薄唇间,示意他不要出声。
外头就是那名护送她回府的羽林卫侍卫,一会儿马车停下,想必还得下车道别,稍有不慎,便可能被那人发现端倪,须得小心再小心。
可萧琰却并未收敛,被她推开了,便干脆一口含住她的指尖,挑衅似的,无声地冲她扬眉。
那恣意放肆的模样,仿佛与先前还是万人追捧的天之骄子没什么不同。
云英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马车在侯府门外慢慢停下时,她掀起车帘的一角,看向那名骑马跟随,护在马车一侧的侍卫,温声笑道:“这位大哥,若是不忙,一会儿不妨到府上坐一会儿,用盏茶再走。”
她说着,作势要亲自下车来迎。
这样的大门户,主人出入,断没有将车停在外面的道理,都得直接驶入门内,绕过影壁去。
车夫见状,勒住缰绳,也要去取杌子。
那侍卫自然不能进去喝茶,眼下正是他们忙乱的时候,哪里能耽误?
“不必了,穆娘子,在下还有要务在身,就不叨扰了,”他赶紧抬头看一眼近在咫尺的侯府高墙,勒住缰绳就要掉头,“娘子既已到了,在下这便走了,千万不必再送。”
说完,稍一拱手,便驾马小跑着离开。
将人打发走了,云英才悄悄松一口气,让车夫将马车驶入府中,又将众人都暂遣开,才让萧琰跟着自己进院子。
院门开着,茯苓和穗儿正带着阿猊在院里玩耍。
她们显然已得到门房上递来的消息,知晓她回来的消息,一面说话,一面不时朝院门处看,一见到她的身影,不由笑起来,可再一转眼,看到她身后跟着的萧琰,又双双瞪大眼睛。
“娘子,这——”
她们自然不认得萧琰,开口想问,却见云英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萧琰垂着眼,一言不发,大步进了院中,不必人引,径直进入正屋中。
留下云英站在院中,抱起阿猊亲了亲。
“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他的存在,否则,咱们恐怕都活不了。”她低声吩咐两人,见她们谨慎地点头,才摸摸儿子的小脸蛋,“好了,都先到西厢房去吧。”
说完,见她们依命去了,才转身回自己的屋子。
屋门半阖,留着半个巴掌宽的缝隙。
她刚伸出手,指尖触到门扉的边缘,就被里面的人一把攥住,用力扯了进去。
门砰地一声在身后阖上,她的后背被按在门板上,热烈的亲吻劈头盖脸落下来。
她方才被攥住的那只手已被压到门板上,动弹不得,另一只受了伤的胳膊却完好地垂在身侧,没受到半点压力。
只是唇边的亲吻太密,让她逐渐透不过气来,有种几近疯狂的发泄的感觉。
她闭了闭眼,没有挣扎,更没将萧琰推开,而是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在他的后背自上而下,轻轻地抚了两下。
温柔的抚触,像无形的安慰,悄悄钻进他坚硬的躯壳。
激烈的发泄逐渐放缓,到最后只剩下剧烈的喘息。
他将额头抵住她的,眼睑微微下垂,遮住泛红眼眶底下的情绪,原本只是随着急促的呼吸而稍有起伏的肩膀,慢慢有了更细微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