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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他思春_分节阅读_第60节
小说作者:岁无鱼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320 KB   上传时间:2025-03-05 20:13:56
  *
  尚是大清早,营地正中便排起了长队,坐诊的大夫仍是蔡玟玉,只是桌案右边还另摆了张椅子,垫了软垫,上头坐着个正架着腿的段煜白,也不晓得是哪根筋没搭对,非要在这守着,被问起时,一本正经地回答:“体察民情,体恤百姓。”
  这话,拿去哄三岁小孩儿吧!
  蔡玟玉翻了个白眼,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凳子挪远了些,免得沾上这人的傻气。
  其实他的目的也不难猜,无非是想显得自己尽职尽责,事必躬亲,好在崔公子那落个美名,总归他也只是待着不动,跟个镇邪的石狮子似的,不必理会。
  至于左边,是被支使来给她打下手的崔自明。
  她搭过脉,提笔写下一张药方,毫不客气地递向左边,“去抓药。”
  “啊,好,”崔自明点点头,捏着药方走开两步,两只脚又倏然倒回来,“不是,我也不认识药啊,这怎么抓?”
  蔡玟玉默了下,确认这是个不堪重用的摆设,将方子拽回来,询问过面前人姓名后,添在方子的末尾,而后将药方用镇纸压好,接着为下一人诊治,重复此番动作。
  这里忙得不可开交,倒显得崔自明分外多余,双臂抱在胸前,一双眼睛落在哪都好像不对劲,只能假装忙碌地左顾右盼,却瞧见另一边的大锅里热气腾腾,立着个用长柄勺不断搅弄的金玉书,心生疑窦,便凑了上去。
  锅中沸水滚滚,有叶浮沉,不时被褐色的浪翻卷而起,拍打在锅壁上,再被下一层浪冲刷下来。
  金玉书被熏得满头大汗,不知从哪扒拉来一块白色布巾搭在肩上,时不时撩起末端将脸擦净,见到他来,热情得像是个刚上岗的店小二,“崔郎君,要来一碗吗?今天现熬的紫苏水,清热解毒,疏风散寒,正适合这种天气!”
  不待他回答,金玉书便动作利落地舀汤入碗,急急地塞进他手里,目光殷切地望着他,“趁热喝,不够我再给你添!”
  隔着碗壁,尚且将指腹烫得通红,若是生灌下去,怕是连舌头带喉咙都能被煮得烂熟,崔自明合理怀疑面前这人是在携私报复,眼眸微眯,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盯得人讪讪,“这不是,我把这锅发完了就能收工嘛……”
  崔自明不禁觉得好笑,“你又不是流民,何必窝在这里,不想干活的话,住进别院不就是了?”
  “我倒是想啊,”金玉书左右张望一番,见没人注意这头,便压着声音道,“可我跟你们混在一起,把蓝公子得罪得死死的,哪里敢去他面前晃悠?”
  “你要是怕他,我就跟公子说一声,把你安排进崔氏的院落里,保管他没法儿对你下手。”
  金玉书几乎要丢下铁勺收拾东西挪窝了,忽而想起什么,迈出的脚步硬生生收了回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还是不行,他那人瞧着心眼就小,对我撒不了气,指不定后头怎么下黑手呢!我家就是小商户,琅琊蓝氏打个喷嚏的事,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况且,金氏都跟在蓝氏的尾巴后头喝了好几年汤了,我家兄长还运着货呢,要是蓝青溪刻意刁难,不给结尾款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这份分汤的活计也不是不能硬着头皮往下干。
  崔自明见劝导无果,也不强求,只是多盛了一碗紫苏水,让这份工作快些结束。
  桌案上的药方已经积攒了一摞,崔自明瞟过一眼,只认得边角处的“陈四”“牛二”之流,被迫沦为文盲后,只得干些端茶送水的事,将紫苏水小心地放在边上,“蔡大夫,诊治辛苦,不妨喝些水,休息一下。”
  蔡玟玉敷衍地点点头,将手上的方子写完,才搁下笔,活动了会儿泛酸的手指,端起碗,啜饮一口,两道秀眉倏然拧起,“这是什么水?”
  “紫苏水啊,金玉书刚煮的,怎么了?”崔自明茫然了一瞬,端起自己那碗也尝了一口,酸酸涩涩的,除了难喝以外,倒是品不出别的。
  蔡玟玉低眉嗅了嗅,盯着汤汁看了会儿,“紫苏,不该是这个味道,这水里还带了点苦。”
  “苦吗?”他含了一大口,酸得面上的皮肉都要皱到一块儿去了,被浓重的紫苏味压着,哪还能感受到别的,只能胡乱猜测,“是不是因为这边做饭煮汤用的是支流的河水,不比别院里的井水清甜?”
  “也有可能。”
  蔡玟玉站起身,往烧火的炉灶走去,试了黍米粥,又掰了一小块蒸饼放入口中咀嚼,无一例外,带着极浅的苦味,挥之不去。
  “想在河水里下毒,那得要多大剂量的毒药?”崔自明道,“应当就是这水质差了些,蔡大夫若喝不惯,我去别院里沏壶茶带给你?”
  蔡玟玉垂下眼睫,喃喃道:“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以至于两个戴着面纱的女郎躲在墙角,也不是那么形迹可疑。
  两人紧紧盯着街口,望着马车一点点朝这驶来,愈来愈近,崔竹喧咽了口口水,正要往外冲,倏然被边上人拽住了袖口,“等等,此事危险,我身手好,我来。”
  崔竹喧点点头,退回去,就见楚葹从脚边捡了块碎石,两指紧握,手腕一抖,不消几个呼吸,便响起一声嘶鸣,而后是人群慌乱的叫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形势一片混乱,楚葹灵巧地在人群中穿行,待马匹被紧勒住缰绳,高扬起前蹄时,左脚绊右脚,不偏不倚跌在马前,摔得面色苍白、发髻凌乱。等马夫心惊胆颤地下了车,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凄厉的哭声直直地钻进耳蜗。
  “阿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马夫面红耳赤地辩解:“我、我没撞到她,你们这是碰瓷!”

第87章 087 即兴比试 你想求娶簌簌,不可……
  崔竹喧深知先发制人的道理, 眼见着舆论有向车夫方偏移的趋势,当即止了哀哀戚戚的啼哭,高声质问:“歪曲事实,颠倒黑白, 你和你的主子一贯如此行事吗?”
  车夫面色一白, 连忙否认,可笨嘴拙舌, 哪应对得来犀利又尖锐的话头。
  “何谓碰瓷?假装受伤讹钱才是碰瓷, 可你但凡看一眼我身上穿的戴的, 也该知晓,我们才不缺那三瓜两枣的碎银子, 何必废功夫演这么一出?”崔竹喧将楚葹挡在身后, 露在面纱外头的一双眼睛盈满了泪水,将落未落,煞是可怜, 可那是对围观路人来说, 落在车夫眼里,委实是来讨债的恶鬼。
  “你且说,我阿姐是不是摔了?”
  车夫的目光小心地瞟过去, 只见一个仍低伏在地微微抽搐的身影, 咽了咽口水, 硬着头皮将脑袋上下点了点。
  “你的马是不是受惊失控了?”
  “……是。”
  “那我阿姐摔在受惊失控的马前, 除了被你的马撞了, 还能因为什么?”
  车夫本能地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在周遭的指指点点中,除了把一张脸涨得通红,全无他法, 只得双手攥着马鞭,忐忑地向车厢里的人求助。
  一只手从帘幕中探出,手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纸,花花绿绿,还盖着红戳,“确是我们有错在先,女郎收了医药费,早些带人去诊治吧。”
  “若我收了这钱,岂不就证实了我是贪图钱财故来碰瓷?”
  “那女郎想如何?”单薄的银票被收了回去,换成了一张写满困惑的脸以及厚厚的一沓银票,“除了医药费,我再加上误工费、受惊费、疗养费?”
  “你的车夫撞人在先,出言不逊在后,伤了我阿姐,又污了我名节,轻飘飘揭过此事我咽不下这口气,可若收下你的重金,难保你不会心怀怨恨,故而,”崔竹喧顿了下,神情严肃道,“请郡守大人为你我决断,可有异议?”
  *
  段煜白自天没亮时就守在这儿了,饶是椅子上加了软垫,也耐不住接连数个时辰一动不动地坐着,两瓣屁股坐得发僵,腰酸背疼的,浑身不自在得很。左脚架上右腿,右脚架上左腿,如是翻来覆去,情况也没有好转,恨不得拉个人痛痛快快地打一通,松松筋骨。
  他支着脑袋,目光懒散地看着排队的人群,入目的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和他们打,没意思得紧,只能神情恹恹地打了个哈欠。
  蔡玟玉坐在桌案后,一丝不苟地诊治着,大多数人症状相同,连药方都不必另写,跟着上一张用便是,但对面新来的这人,却是不得不提起精神,凝眉搭脉。
  “恢复得不错,注意换药,伤口不要沾水就是,”她收回手,转而望向他的无神的双目,“眼睛还是看不见?”
  “好像,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但时有时无,也不确定。”寇骞想到自己编得愈发精巧的草蝴蝶,又有些疑心,所谓的轮廓,不过是因熟能生巧而产生的错觉。
  蔡玟玉低眉将银针在烛火上炙烤,而后分别刺入他的穴位,轻轻捻动,再依次取出,“那就当是要痊愈的征兆吧,勿要过度思虑。”
  寇骞道了声谢,起身正要走开,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诶,你快好了是吧?跟我比划比划?”
  自知同一个瞎子比试,实在不占理,段煜白又补充道:“公平起见,我也把眼睛蒙上,另拿一块玉珏当赌注,如何?”
  寇骞拒绝得果断,“将军说笑了,我不过有些蛮力,并不懂什么功夫,况且,身无长物,没有可以做赌注的东西。”
  阿树仗着自己背过身子,恨不得将白眼翻到天上去,大抵是在水上横冲直撞惯了,全无寇骞那能屈能伸的好性子,好不容易熬到话音落毕,当即拽着他的手腕往回走,迎面却撞见一把飘飘摇摇的折扇,心中腹诽,都快穿夹袄的天气了,还搁这扇扇子,有病!
  “听着有趣,我来做裁判,”执扇人弯着眼,声音带着笑,“赌注就免了,胜者,能从我这讨个彩头。”
  “什么彩头?”段煜白问。
  “寻常的金银珠宝拿出来丢人现眼,但太过珍奇的么,得留给我的好妹妹,所以,拿我的一个承诺当彩头,只要不太离谱的要求,我都会答应——虞阳崔氏的一个承诺,分量应当够当这个彩头吧?”
  听到末尾,阿树两只耳朵抖了下,眸光一亮,再度打量过去,只觉面前人实在是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都同小崔娘子那般温和可亲,也不顾寇骞有没有做出反应,便咧着嘴应承下来,而后勾着他的脖子,小声嘀咕:“听见了没,这是小崔娘子的哥哥,他不在别院里好好待着,跑到这来,摆明了是想来为小崔娘子掌眼,你好好表现,压下那姓段的一头。”
  寇骞默了下,没有做声。
  可阿树已然自说自话地连兵器都给他准备好了,一把寒凉的长刀塞进他的手里,催促他赶紧上阵,至于伤口会不会裂开什么的,反正大夫就在面前,命丢不了,都是小事。
  比试场地在营帐外百步,看热闹的人已然里里外外围了三圈,段煜白用黑布将双目蒙住,虚虚地拱了下手,“比试点到为止,若有误伤,还请见谅。”
  比试正式开始。
  二人却皆立于原地没有妄动,视觉被剥夺,距离、招式都无从判断,贸然出手,只会给对方可乘之机,故而,首先拼的是耳力,看谁能从细微的动静中,推测出对方所处的方位,而后,迅疾出手。
  这最怕外界打扰,哪怕只是低若蚊蝇的耳语、几不可闻的呼吸,乃至风吹叶动的窸窣,都能让推测结果有巨大的偏差,一个不小心,便要闹出个对着空气劈砍的笑话。
  气氛冷凝,连带着围观者都屏息凝气,心怀惴惴,眨眼之前,千熬万熬,至眼皮实在支撑不下去去时,才快速扇动一下,偏偏就是此时,剑出,刀动,紧随而至是一声利刃相撞的铮鸣。
  段煜白被震得虎口发麻,面上轻浮的神色不再,语调微沉:“还真是有一手蛮力,天生的?”
  “平日粗活干得多,难免力气大些。”
  寇骞说话间,手腕翻转,又是沉重的一刀落下,将人硬生生逼退半步,无招无式,毫无观赏性,算来不过普普通通的劈砍,却瞬时占据了上风。
  段煜白深吸一口气,借着巧劲将刀弹起,往后拉开几步,将剑鞘随手扔到一边,微微俯身,收紧剑柄,刃上银光一闪,如白虹贯日般猛地刺去,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一点寒芒色,几乎要刺向寇骞的喉头。
  持刀人站定不动,拖到攻势避无可避时,横刀一贯,剑身被阻得向上拱起,随即侧身半步,刀顺势往下斩去,未剜出血肉,只划破一层衣衫。
  半块祥云纹菱锦自刀尖滑下,落在半青半黄的草叶间,被一只芒鞋碾住。
  “还要继续吗?”
  段煜白攥着剑柄的手隐隐泛白,压抑着内心翻滚的情绪,发出勉强的笑声,“这才刚刚开始,自然要继续。”
  轻视之意于此刻荡然无存,长剑一抖,剑招倏变。
  人影与剑光齐动,身形飘忽,剑势如虹,转走偏锋,剑尖如灵蛇一般探出,一剑快过一剑,一剑险过一剑,刀与剑重新缠斗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铮鸣声不绝于耳,刃削过刃,杀招接着杀招,攻势愈发凌厉。
  忽然,“铮——”的一声响,众人的目光顿时被飞出的一截断刃引去,细观其形,是刀。
  胜负已成定局,可再回眸时,面上无一例外写满了惊愕。
  长剑刺穿了肩头,可断半截的刀却紧紧地抵着脖颈,胜的,是寇骞。
  不知从何处爆出一声欢呼,顷刻荡开,如撞入幽谷,霎时便有了层层叠叠的回音,人群欢笑间,段煜白咬着唇,将黑布扯下,眸中划过一丝懊恼,“我输了。”
  寇骞皱着眉,将长剑拔出,闷哼一声,面色又白了一分,把剑递回去,“我失明有段时日,已经习惯了,将军却是初初尝试,算下来,是我占了便宜。”
  “行了,输了就是输了,我倒还没小心眼到这个份上,”段煜白嗤笑一声,接过剑,目光瞟向拦腰斩断的长刀,挑眉道,“你有这身手,怎么也不配把趁手的兵器?这种比纸皮还薄的刀好干什么?”
  “原是有一把,但不慎丢了,就没来得及找新的。”
  段煜白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随身的兵器都能丢了?啧,要换成我,掘地三尺也得找回来。”
  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刚诊治完的寇骞,因添了道新伤,又坐到了桌案前,果不其然,挨了被平白增加工作量的蔡玟玉的一记白眼,但他反正看不见,只管当没这回事便好。
  待肩上也缠上几圈纱布后,崔自明立在边上轻咳两声,阿树立时领会,寻了块布巾浸水,粗暴地给他擦了把脸,便算是收拾过了,火急火燎地拉着人出去,送上崔氏的马车。
  崔淮卿难得地放下玉骨的折扇,水雾袅袅间,行云流水地沏好了一壶茶,注入白瓷的杯盏中,推至寇骞面前。
  “尝尝,顾渚紫笋,”见其不动,又补充了句,“簌簌平素也爱喝这个。”
  寇骞摩挲着拿起杯盏,低眉饮下,尝不出好与不好。
  “我就直说了,你想求娶簌簌,不可能。”

第88章 088 瓮中新鬼 她不需要你区区一个……
  崔淮卿面上带着笑, 说出的话却丝毫容不得人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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