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你好好的就行。”
“对了,陆易安,卢云和吴煜现在怎么样?”
陆易安声音变得有些低落:“自你昏睡之后,卢云愧疚于没有及时发现你体内的邪气变化,大受打击,对自己的医术失了信心。这几年一直闭关潜心研究医术,也变得沉默寡言。吴煜已经八岁了,已经进了私塾,她很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宋常悦不能想象,那个一惊一乍、活泼多言,但是一聊到医术就立即严肃正经的卢云会因为她这个事儿变成这个样子。
她有些焦急:“我想出宫去看看她,让她知道我没事了。”
陆易安掌着她的肩膀,安抚着她紧张的情绪:“阿鸢,先别着急。现在你还不能出宫,暂时连这崇德殿都不能出。我派人去给她送信就是。”
宋常悦知道陆易安不会无缘无故地拘着她,也就没多问。只是她很担心卢云,于是她想到一个好办法。
她让陆易安派陆风带着那只绿皮鹦鹉去给卢云报信。相信卢云看见毛豆,再听见她苏醒的好消息,会很高兴,能很快振奋起来。
又让陆风带了礼物,送到宅子给红果,当做迟到的新婚礼物。
这些年,毛豆和小花都被陆易安养在崇德殿,毛豆被挂在地宫里,它很早就会喊阿鸢了,所以陆易安去上朝的时候就把它的笼子挂在地宫里,让它一声声地唤着“阿鸢”。
每天又听着陆易安对昏睡的宋常悦深情倾诉,毛豆早偷学了不少。
宅子就在东宫旁边,当然是先到宅子。红果夫妻二人一早就在铺子里忙碌,陆风将毛豆挂在后院,就去铺子找红果。
就在这个时候,被墙外的段嘉沐听见了毛豆的叫声。除了宋家人,只有段嘉沐和陆易安知道宋常悦的闺名,段嘉沐自然猜到了大概。
想要确定这个猜想,段嘉沐只有进宫,可这个难度太大了。在茶室听说陆易安昨日没上朝之后,段嘉沐确定了,那只绿皮鹦鹉说的应该是对的:宋常悦肯定醒了。
只是为什么说她醒了呢?段嘉沐依然不解,他有些恍惚地回到圆光寺,盯着那依然翻涌的龙火泉,口中喃喃自语:“阿鸢,你到底怎么了?”
他又将手放进了温热的泉水,眼神冰凉:“阿鸢,你究竟在不在这里?”
虽然段嘉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该死的陆易安,当初肯定是骗了他!八年啊,整整八年,他一直生活在失去宋常悦的悲痛中,又执着于再找到“死去”的宋常悦。
没人知道他这八年是怎么过来的。
在泉水边坐了许久,段嘉沐决定了:一定要进宫一趟。
第116章 遗忘
◎阿鸢,你不记得我了吗?◎
宋常悦动了动腿,已经可以自由活动,她从床上起身,准备下床。陆易安拉住她:“阿鸢,你刚刚恢复,还不能走路。”
“为什么?”宋常悦不信,她其实并不喜欢被陆易安抱来抱去,说完就踩在地上站起身,下一秒就要跌到地板上。
早做好了准备的陆易安捞起她,又抱上床,宋常悦这才不说话了。
陆易安去推来了一个有四个轮子的椅子,将宋常悦抱上去坐好:“你刚刚好,腿虽然能动了,但是还没有什么力气。”
宋常悦看着边上还有两条绑带,所以这是个轮椅?她虽然知道陆易安擅长创造和制造,但她还是有些吃惊:“这是什么?”
“这是滑椅,我不想你每日都呆在地宫,这几年我都是用这个带你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
说着陆易安将宋常悦推出了崇德殿,他自然地将手挡住了宋常悦的眼睛,等她适应了外面的光线才拿开,宋常悦又见到了东宫的秋景,她还是回来了。
陆易安将她推到水榭里,蹲在她身侧握着宋常悦的手,她低头看着陆易安:“宋常悦已经死了,我现在身份还能是宋若昭吗?”
他抬眼望着她:“当然,我说过了,现在你有完全的自由,想当谁都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
宋常悦抬头,看向水榭完宽阔的荷花池:“那我想游历四方,画地图,写游记。”
玄真道长今日就出发去益州了,没过多久就能将“宋若昭”带回长安,这样宋常悦又能恢复女官的身份了,那个时候她应该也能完全恢复了。
他弯起嘴角:“好,等你好了,想去哪去哪。”
“我还有其他要求。”
“什么?”
宋常悦撇撇嘴:“以后再说吧。”
陆易安若有所思,但还是立即应承道:“好。”
*
在龙火泉边确定了要进宫查看后,段嘉沐第二日便去找了弘德大师。
弘德大师每月初一要进宫给皇太后娘娘诵经,每次能带两个弟子。他同意了段嘉沐下个月初一随他进宫。
待段嘉沐离开,一人从大殿后面的神像走出:“师傅,玄德只是俗家弟子,不能带他进宫吧?”
弘德大师拨弄着佛珠:“玄德的执念,是该到解开的时候了。”
“可他身量异于常人,太过于引人注目,会不会暴露身份呢?”
弘德大师停下手上动作:“无妨,能查到他身份的人,不管玄德身量高不高,都能找到他。”
*
当天晚上,宋常悦已经能被陆易安扶着走路,但她还不能吃正常的食物,只能喝流食。
早上和中午就只喝了稀粥,她看着桌子上的小米粥和肉沫汤,皱着眉头:“我好想吃油泼面、、臊子面、肉夹馍、羊肉汤、孜然烤肉串……”
陆易安听她报了一大串菜名,不禁抿嘴轻笑:“就再这么吃两天,你这么久没进食,等五脏六腑适应之后,到时候让厨房一样样的给你做。”
宋常悦看陆易安也这么陪她吃这些,不再说什么,只简单吃了几口。陆易安见她吃这么少,端起碗哄着她吃完了一整碗。
之后就抱起她往净房去,宋常悦:“要干嘛?”
“沐浴。”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净房门口,宋常悦挣扎要下来:“放我下来,我不用你洗。”
“你昏睡期间不曾出汗,每三日一沐浴,这几年都是我洗的。”陆易安像在说给她洗脸一样自然。
宋常悦不免有些好奇:“我没知觉,你怎么洗的呢?”陆易安更是答的自然:“我和你一同入水。”
一想到那个场景,宋常悦耳朵都红了:“现在我醒了,你让绿柳过来伺候就行。”
陆易安瞄到她的变化,不动声色:“你的腿脚还未完全恢复,这净房的水深四尺,虽然淹不到口鼻,但万一入水之后脱力,也有危险。绿柳可不能及时救起你。”
宋常悦躺了这么久,今日的确想好好泡一个澡:“那我自己下水,你就在净房的石凳上,背过身等着。”
陆易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只是在考量她的安全,点了点头。
宋常悦面对着水池,坐在水池旁的石凳上开始脱衣服。
外衫、圆领衫、里衣、诃子……陆易安就坐在石凳另一侧,只不过是背着宋常悦。他听着身旁宋常悦窸窸窣窣的动作,判断宋常悦脱到了哪一件。
直到宋常悦入水,陆易安都像一个君子,挺直腰背端正地背着宋常悦坐着,眼睛一点没乱瞟。
她坐在池边的台阶上,等温热的泉水没过身体,还有些酸软的全身肌肉都舒缓下来。她转头看了一眼陆易安的背影,他一动不动,便自顾自地玩起了水。
等她起身时,还试了试腿脚是否有力气,她确认没问题后才起身,却没防住脚下一滑,身体失了平衡,往水里栽去。
等陆易安听到动静,他迅速转身,几步上前,一手拉住宋常悦的手,一手拦住她的腰,将已经要跌进水里的宋常悦横抱在怀里。他才发现她是穿着亵衣下的水,他早放在水池边给宋常悦起身换上的亵衣。
没想到宋常悦提前穿好才下的水,看来她早做好了自己万一需要他帮忙的准备。
不过,白色的亵衣沾了水,紧紧贴在宋常悦身上,还半透不透,轮廓和形状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陆易安的目光刚落在她身上,便立即转开眼,他喉结滚动,呼吸沉重了一些:“小心点。”他将宋常悦稳稳放在石凳上,脱下自己的外袍搭在宋常悦身上,又去房里拿了一套干净亵衣。
他声音暗哑:“天已经有些冷了,赶紧换下湿衣服。我在净房外等你,你换好就叫我。”
没想宋常悦换好衣服,自己从净房里走了出来,她冲等在门口的陆易安笑笑,觉得他神色有些古怪:“我想多多锻炼一下,我这腿也不是白长的。”
陆易安怕被宋常悦发现自己的变化,也不强求,牵着她一步步慢慢走回房里。
当天晚上,陆易安又等在宋常悦房里,宋常悦倒没赶他。
宋常悦泡了澡,困意来袭,没忘嘱咐陆易安:“明日该上朝了。”
“好。”陆易安虽然这么答道,但他一想到要离开宋常悦,心中已经开始落寞。
第二日,陆易安不舍地放开宋常悦,起床去上朝。整个上午,殿上的文武百官见到一日未见的平献帝,觉得他变了,虽然也像往常那样不苟言笑,但眼神不像之前那么冰冷,被他多盯一会都腿软,现在温和了许多。
但总觉得他有些急躁,只听完急务就赶着要退朝。
宋常悦没过几天就完全恢复了,但现在玄真道长还没回长安,她的踪迹还是秘密,只能待在东宫。
陆易安下朝就陪着她,给她讲这几年发生的事情,陆易安的确是宋常悦判断的那样,是个治世明君,而且他还用到了很多现代的思想。
宋常悦之前给陆易安讲现代故事的时候刻意回避了政治和军事,没想到陆易安从她讲的日常琐事和生活常识里自己悟到了很多现代理念的治国之道。
宋常悦醒了之后的第二天,陆易安上朝很早就回了东宫,之后两天回来的都是越来越早。
这一天,陆易安又是巳时就回了东宫,宋常悦正在崇德殿的书房练字,陆易安推门进来又关好门,以免被其他人看见宋常悦。
他和前几天一样,一靠近宋常悦就紧紧把她抱进怀里,头埋在宋常悦颈侧摩挲几下才放开。但放开后,人也一直贴着宋常悦,抓住她的手不放,直到这个时候,他全身才放松下来。
晚上也是只要宋常悦一动,他就抓紧她的手,睁开眼睛进入警戒状态。
宋常悦看着纸上滴上的两滴墨点:“你抓着我的手,我怎么写字?”
宋常悦确定了,陆易安真的是有分离焦虑,把他凶了一顿,让他以后都好好上朝。文武百官才发现陆易安不急躁了,像之前那样理完政事才退朝,又恢复了端方持重、克己复礼的状态,不过眼神还是温和了许多。
就这么到了九月初一,弘德大师进宫给皇太后诵经和讲佛法的日子。段嘉沐装扮一番后随他进了宫。
这个时候正是辰时,陆易安还在上朝。段嘉沐进宫后,找了个借口离开皇太后的寝宫。段嘉沐之前随段旭多次入宫,熟知大明宫的构造,他走小道,避开宫人直奔东宫。
到了东宫的后殿,他找到最偏僻的角落翻墙而入。往正殿去,他一边担心被人发现,一边又期待着,他有预感,自己今日一定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宋常悦。
现在正是大上午,东宫却一个宫人都没有,段嘉沐有些奇怪。
直到在水榭中看到一个女子,穿着他熟悉的湖蓝色大袖衫坐在栏杆边,段嘉沐停了下来,他痴痴地望着那个身影,外界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真的是宋常悦,她依然是段嘉沐记忆中的样子。他环顾四周,确认周边安全后,他上了栈桥,直奔水榭。
走近了看,宋常悦和八年前完全没有区别,段嘉沐激动地喊道:“阿鸢!”
宋常悦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眼眸平静又充满疑惑:“你是?”
段嘉沐眸光闪动:“阿鸢,我是嘉沐。”
宋常悦摇了摇头,眼中的疑惑更深:“我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的闺名?”。
段嘉沐呆立在原地,阿鸢竟然忘了他吗?他开口说道,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阿鸢,我是段嘉沐,是你拜过天地的夫君。”
宋常悦微微皱眉,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起身从段嘉沐身边走过。
“阿鸢,你记不得我了吗?”段嘉沐急了,拉住宋常悦的衣袖,两手抓住宋常悦手臂,但就算自己很激动,也没有用力:“阿鸢,你昏睡了八年,也有可能不记得我了。我给你讲讲我们过去的事儿。”
看到段嘉沐拉住宋常悦往怀里带,躲在荷花池旁边一棵大树后的陆易安也有些急,立即就想赶到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