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听着卢云弹的曲子,喝着清茶。
陆思安捡起果盘里的一个水果叹道:“这石榴可真大。”
陆天立接过话头:“这是今日刚上贡来的,带了不少到东宫。”
陆思安噘着嘴:“阿耶真是偏心哥哥。”
陆天立哈哈笑道:“你这小性子,凤阳阁也有,早送去了,什么时候好东西忘了你的。”
陆思安也就是逗逗陆天立,瞬间就笑开了:“谢谢阿耶。”唤来身后的宫女剥石榴。
陆易安也拿起一个石榴,身后的高力上前,还未开口,陆易安就摇了摇头,高力只得在一旁看着。他用小刀划开果皮,掰成四瓣,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石榴籽。
高力见状,赶紧拿了个琉璃碗置于陆易安的桌上。陆易安用修长莹润的双手剥下石榴籽,动作又轻柔又快速,很快就剥满了一碗石榴籽,手上却没弄上一点汁水。
陆天立和皇后都认真听着曲子,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突然,陆易安拿过桌案上的银勺,端起那碗石榴籽,舀了一勺,递到了宋常悦嘴边,本身也沉浸在卢云琵琶曲中的宋常悦习惯性的张开嘴,一勺石榴籽就喂了进去。
这动作可比剥石榴大多了,桌子对面的陆思安眼睛都瞪大了,她默默地摇摇头,心想:真是狗腿习性不改。
连卢云都瞧见了,差点弹错了调。卢云眼睛不敢乱瞟,陆思安赶紧看向主桌前的陆天立两人。
第88章 出征
◎陆易安,好好照顾她◎
这样大的动作,陆天立和皇后娘娘自然是看到了。陆天立假装没看到,皇后娘娘盯着两人,作势干咳了两声,几个主子身后站着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只敢看着地板上的花纹。
陆易安却毫不在意,等宋常悦吃完了那一勺石榴,他将锦帕铺在自己手上,伸到宋常悦嘴边。宋常悦连头都不用低,就把石榴籽吐在了锦帕上。看来这样的事,是做了太多次,两人都太熟练。
陆天立转头,见皇后的目光都快要在宋常悦脸上挖出了洞,他轻笑道:“夫人,可是想吃石榴。”
皇后这才转过头,本想恨恨说一句:“石榴有什么好吃的。”又想着这还有这么多宫人,不能损了天子颜面,只能僵硬地笑着摇摇头,陆天立当然知道皇后的脾气,赶紧小心翼翼地哄着。
陆易安和宋常悦两人都听见动静,一个继续从善如流地喂,一个也继续毫不在意地吃,直到宋常悦摆了摆头,陆易安才放下银碗。
对面的陆思安眉毛都绞成了麻花。
直到卢云弹完了第二首曲子,陆天立终于找到了缓和气氛的地方,他赞道:“卢娘子的琵琶技艺真是只应天上有,赏~”
卢云站起身,抱着琵琶谢礼:“民女谢过圣上。”
陆易安接过话头,冲卢云说道:“退下吧。”
宋常悦好久没见卢云,还想和她叙叙旧,可她又不能离席,眼睛紧紧追随着正在跨出殿门的卢云。陆易安转头看她,悄悄说了句:“我已经让她等着你。”宋常悦才安分了下来。
今日陆天立难得地赢了陆易安,心中得意,招呼陆易安:“务之,来,我们父子再下两盘棋。”
“是,阿耶。”陆易安起身应道,回头牵起宋常悦:“阿鸢,你去找卢云吧。”
宋常悦微笑着摇头:“皇后娘娘和思安都还在,我走了不太好吧,我陪着她们说说话吧。”
陆易安一时间的眼神似乎变得意味深长,宋常悦抬起头,让他看见她澄澈的双眼,他转头看了眼皇后,才对宋常悦说道:“好,有不舒心的地方,别忍着。”
宋常悦自然懂他意思,她今日有求于皇后娘娘,可不敢随便再招惹她,刚刚配合陆易安那些动作,只是为了把皇后心里的愤怒值激发得高一些,等会她才好提出要求。
还在对桌坐着的陆思安见陆易安走了过来,在她耳边嘱咐:“我和阿耶下棋,你看着点阿娘和常悦她们俩。”陆思安面上镇定应道:“哥哥,你放心好了。”
等陆易安一转身,去和陆天立下棋,陆思安刚抚平的眉毛又拧了起来,一个是好朋友,一个是亲哥哥,该帮谁啊?
陆思安接收到宋常悦的眼风,她走到皇后身边:“阿娘,外面夜色正好,这东宫的庭院打造的颇有造诣,外面的凉亭观景不错,这刚用完晚膳,我陪您出去走走吧。”
皇后甚是疼爱陆思安,自是不会拒绝,她被人搀扶着起身。陆思安挽过皇后的手,往殿外走去,等众人走过了宋常悦跟前,她也跟了上去。
已经开始和陆天立下棋的陆易安抬头,看着几人出了丽正殿,回过神放下手中的白子。
陆天立手中执黑,落下一子,吃掉了陆易安的三颗白子,他哈哈笑道:“务之啊,刚以为你是因为人没到才分心,没想到真是棋力下降了啊。”
陆易安淡淡笑道:“是,我以后要多陪阿耶下棋,精进棋艺。”
出了殿门,陆思安常来东宫走动,领着皇后,绘声绘色地给她介绍着这庭院,快到凉亭的时候,她冲身后跟着的宫人说道:“你们就等在这吧。”宋常悦从宫人身后上前,和皇后两人一起进了凉亭。
待皇后和陆思安在凉亭里坐定,宋常悦已立在一旁。皇后一直咽不下那一巴掌和一拳之仇,她对宋常悦视为不见,用带着玳瑁护甲的手指轻敲着凉亭中间的大理石桌,转向另外一侧欣赏灯火通明下东宫的夜景。
过了好一会,皇后才转头,似乎刚瞧见宋常悦,但也没让她坐。她抬头睨着宋常悦:“玄真道长和袁天师都说宋娘子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在这东宫,怕是委屈了你吧。”
宋常悦淡淡笑道:“皇后娘娘说笑了,您才是我大周国母。那些都是玄真道长他们的笑谈,不作数的。”说完她看了一眼陆思安。
陆思安看着手背:“阿娘,这手上不知道弄了什么东西,我去净手。”
待陆思安走后,宋常悦终于有了和皇后单独谈话的机会,她同意进宫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她靠自己是走不出这长安了,她知道皇后有多不喜欢她,也不希望她和陆易安在一起,“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想来想去,只有靠皇后了。
宋常悦不想中途生变,上前一步,直入主题:“皇后娘娘,民女想和您商量个事儿。”
皇后作为大周身份最尊贵的女人,没想到宋常悦说的竟是商量。她嘴角也带着笑意,却有一丝戏谑:“宋娘子,求人是这么求的吗?”
宋常悦站直身子,不卑不亢:“民女不是求您,这个事儿您也有益。”
皇后敛了笑,对着宋常悦挑挑眉,示意她开口。
“皇后娘娘,您虽在后宫,但您肯定消息灵通。民女想和您商量,请您一得到我夫君在靺鞨得胜的消息,就告诉民女,并送民女悄悄离开长安。”
皇后本以为宋常悦是想求她太子妃一事,没想到她竟然是想离开东宫。皇后不知道是该庆幸她不喜欢陆易安,还是为自己儿子不值,还多次为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忤逆她。
“你想去哪里?”
“渝都。”
皇后有些诧异:“为何是渝都?”
宋常悦嘴角一弯:“只是想去而已。”
皇后低头思索,她现在算是了解陆易安那性子了,从不管别人眼光,只一心扑在宋常悦身上,刚刚才发现他身为太子了,竟然还当众伺候这个女人,不知道平日是怎样的光景。
而且一眼就看出来,是他儿子上赶着对这女人好。要是哪天这个女人松了口,那就真的是太子妃了。她不能容忍曾经对她如此不客气的女子做儿媳妇,也不能容忍她那么完美的儿子犯错。陆易安会是下一任天子,大周朝不能有一个那样的皇后。
皇后抬起头:“好,本宫同意。”
“皇后娘娘,一言为定。”
陆易安和陆天立下完两盘棋,就见皇后她们三人进了殿。和出去时的情形相比,现下皇后和宋常悦两人距离拉近了不少。
陆天立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漆木木盒:“好了,时辰差不多了,今日就这样吧。”
陆易安点点头,走到宋常悦身边,柔声问道:“外面冷不冷?”
宋常悦余光一扫,皇后果然在一旁看着,还要再把她心里的火烧旺点,这样才能让皇后真的为她办那件事。她靠近陆易安一些:“是有些冷。”
陆易安心中一暖,抓过宋常悦的手握在手心。皇后瞥见贴在一起的两人,冷冷说道:“圣上,明日大军要出征,一早就要行祃牙祭旗礼,早点回宫吧。”
作为大周朝的第一次征战,上次出兵还是陆天立年轻时,朝堂内外都很重视,出征前要举行请神、祭天、祭地、献酒等祭祀仪式,要身为天子的陆天立亲去。但他想让陆易安快点接过担子,让陆易安同去。
陆天立嘱咐陆易安:“明日除了十万将士,全城的百姓都会来送行。也是你第一次在百姓前展现太子风范,务必要展现贤良之相。”
陆易安正色道:“是,阿耶。”
送走了陆天立三人,宋常悦就奔去了崇仁殿,果然卢云还在那等着,正在逗毛豆儿。
“宋二小姐。”“卢娘子。”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宋常悦逃跑那天放飞了毛豆儿,卢云还以为是宋常悦召唤她,后面是罗刹门的十二卫来带走了毛豆儿,卢云知道他们不会泄露消息。卢云见陆易安没跟着,小声问道:“上次你放了毛豆儿,就没再来找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常悦不能告诉她段嘉沐没死,只说后来有事耽搁了就没出去,不过感觉还是有一种欺骗了朋友的心虚感,她转开眼,接着说道:“卢娘子,你那还有多少易容霜?”
说到这个,卢云眼睛就亮晶晶的:“我对易容霜又做了改进,现在的更好用了,已经有好几瓶了。”
“那再给我拿两瓶吧。”
卢云疑惑道:“现在你已经在东宫,这宫里没有人认识之前的宋二小姐,还需要易容吗?”
宋常悦这才告诉卢云,她要当女官,还要出去住的事情。
“什么?你要出去住?”卢云心中受到不小的震撼,她看着陆易安和宋常悦两人听曲时,已经分外亲密。
她还以为段嘉沐死后,宋常悦已经接受了陆易安,还以为自己心中话本里的男角儿和女角儿就要迎来美好的结局,刚宋常悦没来的时候,她还在幻想两人成亲的画面。现在女角儿怎么还要出去住,难道到现在了,还有坎坷的剧情吗?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翌日,承天门外。陆天立这个曾经的武将未着龙袍,头戴兜鍪,身披战甲,都是他曾经出征时所穿戴的,这是最有气势的送行装束。等他祭祀完,他登上战马,威风凛凛立于门下。
他双目炯炯有神,骑在同样披着铁甲的战马上,手持长矛,朗声说道:“敌寇凶残,杀我大周百姓,今日十万将士出征靺鞨,上阵杀敌,扬我大周国威。你等好男儿必将凯旋归来,朕在这里等着各位将士,到时候黄金美酒都管够。”
作为曾经的战神,话说的粗犷直接,但又激发士气。将士们听了自是热血沸腾,齐声高喊:“以身许国,誓守边境!”喊声响彻云霄。
这么多官兵,大明宫都站不下,一部分齐刷刷站在朱雀大街上。整装待发的队伍两边又是来送行的百姓,往常热闹的长安城中难得如此肃穆。
陆易安和段嘉沐长身玉立,站于陆天立马后。尽管身前站着的都是将士,百姓们还是忍不住议论纷纷。
“你们看太子殿下和不良帅这身量,八尺都有余啊。”
“段小将军也和他们差不多身量的,可惜啊……”
“哎,是啊,不然他也能带兵出征。”
“不良帅厉害是厉害,但他会带兵打仗吗?这可不是带着几个人去劫富济贫那么简单。”
“听说本来是太子殿下准备亲自带兵出征的。”
“太子殿下可是圣上和皇后娘娘的独苗苗,怎么可能让他上战场。”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还不纳妃生子,他可是担负着为大周朝绵延子嗣的重任啊。”
城中的贵女没有站在路边,大多几人聚在茶室二楼,也能通过窗户看见这出征的盛况,因是在室内,议论的话题就更为奔放。
“之前太子还是陆小公爷的时候,你们都不想嫁。现在好了,想嫁都攀不上了。”
其中一位贵女揶揄道:“吴三小姐,你倒是一直想嫁,不是也没当上太子妃嘛。”
吴三小姐翻了个白眼,想起上巳节和端午节陆易安的举动,愤然道:“你们不懂,太子殿下对我和旁人是不同的。”
“他喜欢你,你就让你阿耶上朝的时候主动提啊,这周朝民风比陶朝还开放。你真被太子殿下看上了,还帮了圣上大忙了,听说他被言官闹的头疼。”
“不光是言官,我听我阿耶说,连上朝时都有官员直问太子为何还不纳妃。”
被议论的太子殿下正和“不良帅”站在一处。
一人身穿靛紫色九章衮冕,一人身着银色盔甲,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城门上站着的宋常悦。
隔得那么远,两个男人也知道,她的目光只会落在谁身上。陆易安早知道结果,但依然不免心中酸涩。
金色面具遮住了段嘉沐的表情,却遮不住他依依不舍的眼神,他目光依旧落在宋常悦身上,声音异常低沉:“陆易安,好好照顾她。不然我到了天涯海角都会回来找你算账。”
陆易安看着欲翻身上马的“不良帅”:“等等,段嘉沐。”
段嘉沐停下动作,转头看他,陆易安淡淡一笑,泯去这几月的爱恨恩仇:“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