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安紧绷着脸庞:“我说过,前朝余孽,按例当斩。”
宋常悦立即反驳道:“但他的死罪已被赦免了。”
陆易安死死盯着段嘉沐,眼睛如冷刀子一般:“前朝将领,假死脱生,只为蓄积力量,起兵谋反,赦无可赦。”
段嘉沐怒喝道:“陆易安,你这个卑鄙小人,明明是你父子谋反。”
宋常悦也冷冷怼了回去:“你这是公报私仇。”
陆易安转头看着她,声音冷冽:“不仅如此,他还假冒不良帅,其心可诛。”
宋常悦气不打一处来,用了狠劲,捶了一下陆易安的肩膀:“你把他放开!”
段嘉沐看着宋常悦这自然而然的举动,有些怔愣。他想起前几日每天听见的动静,宋常悦动情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宋常悦是变心了吗?还是因为现在陆易安是太子,无奈委身于他?又怕他被抓了,宋常悦逃出去了找不到他,担心她的安危。
阴暗到令人窒息的地牢中,段嘉沐唤着宋常悦的名字,都没有回应,只能在地牢中大声喊叫,宣泄着心中的愤怒和伤痛,但是外面的两人好像根本听不见。
他不知道这是玄真道长设计的地牢,只能听到外面的声音,里面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直到上午,他听见宋常悦和陆易安的争执,才知道宋常悦还是逃了,段嘉沐才略感宽慰,这说明宋常悦是被逼的,还是想跟他在一起的,不惜冒险逃跑。
不过,刚刚看到陆易安和宋常悦两人之间的肢体动作,段嘉沐明白了,有些东西变了。
但段嘉沐又不明白是什么变了,他能肯定宋常悦心里还没有陆易安,她明明满心满眼还是他啊。
“你把他放开。”宋常悦又重复了一遍,拉回了段嘉沐的思绪。
陆易安打了个响指,地牢顶部出现了一道光线,陆风和陆雷两人不知道密道,应该是从地面的进口下来了。
“殿下。”
“把他放开!”陆风好像听见了太子殿下后槽牙都咬碎的咔咔声,赶紧打开了地牢的大门,解开了段嘉沐脚上的铁链。
第77章 东宫
◎这个女子究竟是谁◎
宋常悦挣扎着逃开陆易安,陆风刚打开段嘉沐的脚链,宋常悦就奔了过去。她蹲下来,心疼地撩起段嘉沐的裤脚,颤抖着双手碰触着红肿的脚踝。
古今中外,对权力的争夺引无数英雄尽折腰。权力本身就是邪恶的,但权力又是正义的,特别是这古代的封建权力观念,强调皇权至上,天命所归。
皇权倾覆、改朝换代的背后,往往是流血镇压,是人性泯灭,或者只是简单的成王败寇。权力在谁手中,谁就是绝对正确。
每天下午,宋常悦基本都跟陆易安在书房,他理政事她看书。陆易安偶尔也会问宋常悦意见,宋常悦看过陆易安批阅的奏折,还听他讲过很多治国之道和计划安排,都切实可行,手段了得,她相信陆易安的确会是治世明君。
但看到段嘉沐承受的这些,宋常悦心如刀割。不仅仅是段嘉沐被调虎离山到了江夏,九死一生才回到长安,现在还要被关在这阴暗的地牢受这些折辱,就在两个多月之前,他还是鲜衣怒马少年郎段小将军啊。
她抬头,泫然欲泣:“嘉沐他有什么错。”
紧随而来的陆易安从进门就后悔了,后悔他同意带着宋常悦来地牢。两人一见面眼中就只有对方,然后同仇敌忾统一战线针对他。
但是陆易安根本拒绝不了宋常悦,好像从一开始就不行。
他抿着唇,眼神幽幽地盯着段嘉沐,声音冰冷:“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宋常悦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哽咽着:“那些根本就不是他受这些罪的原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就是因为我吗?”
段嘉沐好像知道宋常悦要说什么,他抓住宋常悦的手臂:“阿鸢,别求他。”
陆易安从斜刺里窜过来,甩开段嘉沐的手,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段嘉沐被他一激,眼神突然凌厉,他扫腿踢向陆易安。陆易安往宋常悦站着的另一侧翻身,顺势避开段嘉沐踢来的一脚,又将段嘉沐一拉,带着他离宋常悦远了些。
陆风陆雷要上前帮忙,陆易安一个手势便制止了,两人只得在一旁观战。他们只看了几招,就知道陆易安比段嘉沐的武功要高出不少。况且段嘉沐还有内伤,五招之内,段嘉沐必败。
宋常悦站起身,高声呵道:“陆易安,段嘉沐,你们停下!”
宋常悦只吼了一声,两人就不敢再有动作。
趁宋常悦还没走到跟前,陆易安贴在段嘉沐耳边,嘴唇微勾,用他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听见了吗?阿鸢她先叫的我的名字。”
段嘉沐的血液瞬间就冲向脑门,他猛地揪住陆易安领口,往后一推,陆易安跌坐在地上。
陆风陆雷看着陆易安这一系列流畅的动作,没想到他们谋虑深远的门主、端方持重的太子殿下竟然会这种招数,两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嘉沐,我叫你停下!”宋常悦真是生气了,她瞪着段嘉沐,还不忘伸出手把陆易安拉起来。
“阿鸢,是他……”段嘉沐真是百口莫辩。
陆易安抓着宋常悦的手,搭了一把力,很轻松地就站了起来,他借机抓住她的手不放,宋常悦一把甩开。
宋常悦沉稳说道:“现下平朝武将本就缺乏,嘉沐他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在段家军中也颇有威望,何不将他招安,段家军能更快军心归顺,朝堂也多一员猛将。”之前,陆易安给她说过,等秋闱结束,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率兵击退边境屡屡来犯的外敌,要同时往吐蕃和突厥派兵,但是武将还不够。
“我才不会为反贼卖命。”
“不行!”
然而,她的话刚落音,段嘉沐和陆易安同时拒绝,一是两人一个是前朝武将,一个是当朝太子,二是他们怎么能够忍受对方在眼前晃荡。
特别是陆易安,听见宋常悦夸段嘉沐都受不了。兜兜转转这么久,他和宋常悦之间已经走近了那么多,怎么会让段嘉沐再横插一脚,有的问题他不会心软。
宋常悦见两人拒绝,也不再说,刚刚陆风他们下来的是个有楼梯的天井,现在地牢里光亮了许多。她环顾四周,这地牢真是简陋,除了一张石板床什么都没有,她走到地牢更深处,一屁股坐到了靠墙的石板床上。
“凉!”“凉!”
两个男人都异口同声,陆易安已经往前走了一步,想把宋常悦牵起来,段嘉沐拉住了他,陆易安蓦地回身,甩开了段嘉沐的手,欺身向前一步,两人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又都顾忌着宋常悦,只是狠厉地看着对方,似乎下一秒就要拳脚相向。
宋常悦看着又要打起来的两人,双臂撑在身侧:“一定要把嘉沐关在这里吗?”
陆易安瞟了一眼段嘉沐,意有所指地说道:“现在这世上已经没有段嘉沐这个人了,他就该在地下。”
宋常悦看着身旁立着的两人,心下思量了一番,她摸着冰冷的石板,突然指责道:“陆易安,你都知道这石板凉,那嘉沐他睡得舒服吗?”
陆易安这才放松了下来,看了一眼上面什么都没有的石床:“陆雷,去拿些干草,还有被子。”
宋常悦补充道:“等等,要松软干燥的褥子和棉被,再拿身换洗的衣裳。”
这是地牢,又不是驿站,陆雷眼角微微抽搐,他正欲开口,陆风赶紧给了他一个眼神,陆雷才敛了脸色,直到看到陆易安铁青着脸点了头,陆雷两人才从楼梯离开了地牢去拿东西。
看两人整理好石板床,陆易安低沉醇厚的声音从身旁传来:“阿鸢,我们该走了。”
宋常悦明知故问:“去哪?”
陆易安眉头一皱,说话的语气也急了些:“你说了,见了他就跟我进宫。”
“我说的是你进宫前。”宋常悦抿抿嘴,她刚刚的确说的是“进宫前”,又不是说的“和你进宫前”。
陆易安脸都有些涨红了:“你说的那意思就是,我带你来看了他,你就跟我进宫。”
看陆易安说了那么多话,宋常悦知道他是真正生气了,她也不管,兀自坐在了已经铺好的石床上:“那进宫前我要先回一趟宋府。”
一旁的段嘉沐没见过陆易安这种神色和语气,又看着两人斗嘴,眼睛划过一抹暗色,声音也有些紧绷:“阿鸢,你要进宫吗?”
宋常悦起身,来到他身前,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嘉沐,我会来看你的。”说完拉过段嘉沐,趁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陆易安的视线,她赶紧用唇语又说了三个字。
段嘉沐自然懂这三个字的意思,他郑重点头:“好,我等你。”情不自禁正想把宋常悦揽在怀里,身后的陆易安将他一拨,拉过宋常悦就往外走。
段嘉沐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被陆易安这么力道十足,还带着内力的一掌推开,血气翻涌,喉咙一阵腥甜,他立即运气压下了要出口的鲜血,只是咳了几声。
宋常悦有些担忧地唤了句:“嘉沐?”又看向陆易安:“你轻点。”
段嘉沐对着笑着摇了摇头:“阿鸢,没事。”
陆易安看着两人都要拉丝的眼神,声音如寒风般冷冽:“陆风,把门给我关上。”
行李早装好了,出了国公府大门,陆易安心中还有些火气,他一把抱起宋常悦塞进了马车。虽然脸上和平时一样喜形不露于色,但是起伏的胸口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马车不一会就停了,宋常悦算了算时间,撩开车帘一看,果然是宋府门口。陆易安把她捉回来,带上帷帽:“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酉时四刻来接你,你可以和你阿耶阿娘用了晚膳再出来。”
已经戴上帷帽的宋常悦点了点头,便下了马车。
她没想过要告诉阿耶阿娘,她要去东宫的事情,只当是偶尔回府来看看。宋家四人,除了吴青,看宋常悦还是白白生生,气色极好的样子,还能经常回府,便也信了太子殿下是真没为难她。
宋常悦和宋夫人好好地聊了些体己话,又去找了吴青。
“嫂子,我上次拜托你的事情怎么样啦?”一进门,宋常悦就抓住吴青的手问到。
上次宋常悦假扮成红果溜出国公府,又去了锦江书肆给吴青留了信。就是担心万一陆易安把段嘉沐抓了留个后手。
她请吴青帮忙打听,言官里面有没有愿意为段嘉沐发声的。今天她提议让陆易安招安段嘉沐,虽然两个男人都拒绝了,但她相信,只要她不放弃,之后两人都会松口,因为这是让段嘉沐能够有尊严活着的最好办法。
吴青正色道:“自陶朝以来,言官就以直言谏策著称,到现在平朝,在太子殿下的辅佐下,平成帝治国有方,但是风格依然没有变化。”
说到这,吴青看了一眼宋常悦,才继续说道:“现在言官谏言最多的就是太子殿下还未纳妃。我已经打听到了,有几名激进的言官很是佩服段家父子。”
现在形势不明,宋常悦不想让吴青牵扯进来,本来她已经要入仕,成为这个时代的第一批女官,就要站上历史舞台展现女性的才敢,应该有明亮美好的未来。
不该因为宋常悦三人的恩怨影响吴青的前途,所以宋常悦还没告诉她,段嘉沐活着回长安了。
吴青以为宋常悦还是有打算利用言官掣肘陆易安:“这是那几名言官名单,还有现在在平朝为官,之前和段家交好的几人。”
“多谢嫂子,今天我要随陆易安去东宫了,你别告诉阿耶阿娘,连我哥也不能告诉啊。”宋常悦起身,解开上衣的两枚扣子,将名单塞在诃子里。
吴青既是惊讶她竟然把名单放那,又惊讶她要进宫了:“你和太子殿下……”
宋常悦扣好衣服,打着哈哈:“没有,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突然要去东宫住。”
宋常悦和宋家人用完晚膳,刚出门就看到早等在那的马车。陆易安一直没走,就等在马车里,正在闭目养神,看到宋常悦上车,眯着眼睛睨着她。她当没发现他醒了,径自靠在了马车另一侧。
宋常悦本就嗜睡,今早卯时就醒了,上午折腾了半天,没睡回笼觉,午后又哭了一场,还回了一趟宋府。
这一天做了她往常三天才做的事情,又全做的耗费心力的事儿。宋常悦早接受了要入宫的现实,心中一放松,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自从陆天立登基后,陆易安除了每日下朝后在东宫处理些政事,但也匆匆忙忙,用了午膳,最多呆一个多时辰就回国公府了,也从来没在东宫住过。东宫的宫女太监听说今日太子就要开始住在东宫,。
等门口守着的东宫总管高力远远看着太子殿下的金步辇过来了,他高呼一声:“恭迎太子殿下回宫。”在宫里忙活的所有宫女太监都疾步走到东宫门口,严阵以待、闭气凝神地等着。
“恭迎……”
“嘘!”宫女太监刚跪下,刚说出两个字,就被制止,“都安静点。”
听着却不像陆易安的声音,但他们也不敢抬头。每个人额头还挨着地板,都能感觉到沉稳有力的脚步从前方迈过。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远离,众人才敢抬头,只见太子殿下已经入了寝殿,他像抱着一个人,小心的跨过门槛,只是高大的身影将面前抱得人遮的差不多,只看到一片湖蓝色的衣衫一角。
陆风对还跪着的宫女和太监说道:“都去伺候着吧,切记,不要发出声音。”
众人才看到是陆易安的贴身侍卫在说话,刚刚先到的应该也是他。宫女鱼贯而入,看见陆易安已经将人放在了床上,那名女子身上的大袖衫和绣鞋已经脱下了,但还没醒。
刚才寝殿里都没下人,那应该就是太子殿下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