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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天刚既然已先到了长安,修整了一天,第二天便跟着陆易安进宫去见陆天立。
“草民袁天刚拜见圣上。”
自袁天刚在随朝隐退后,陶太宗多次派人去请他出山,他都不为所动,现在他到了长安,陆天立自是多加客气,亲自上前搀扶不让他跪下行礼:“袁天师!不必多礼。在益州时,你已说过不会在入仕为官,我也不强迫你。我们还是像在益州那样,以朋友身份相处,以后也不必行那些虚礼。”
“哈哈哈哈,好。”袁天刚爽朗大笑着入了座。
陆天立和他都性格粗犷,聊的火热,陆易安只在一旁静静听着,偶尔被问到了才简单回答几句。
过了大半个时辰,陆天立聊的差不多了,他见陆易安依旧少言寡语,便问道:“袁天师,大平朝刚开国不久,还需神相你多加以指点。这东宫空置,可有不好?”
陆易安听了不动声色,垂着眸子慢悠悠地喝着茶。
袁天刚将这父子二人神色都收入眼底,微笑说道:“这太子已订立,就不算东宫空置,并无影响。”见陆天立听完这句话后,眉头微蹙,他才又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况且,国公府后院的宋二小姐可不简单。”
陆易安还端着茶杯,动作还是跟刚刚那样闲散,被睫羽掩着的瞳孔却微微一颤。
陆天立目光微转,在陆易安身上停留了会:“袁天师,这宋二小姐如何不简单呢。”
袁天刚收起笑容,眼睛明亮了几分,正色说道:“这宋二小姐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说完目不转睛地看向陆易安,陆天立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陆易安在两人的注视下,放下茶杯,目光坦荡:“可我……”
袁天刚不等他说完,便意味深长说道:“我知道太子殿下你无心皇位,但不管你如何,她都是天凤之命,皇后之相。”
陆易安眼神和心中俱是震动,紧紧抿着薄唇,倒是陆天立沉不住气:“袁天师,这是什么意思?”
袁天刚抬手捋了捋嘴上那撇不太长的胡子:“哈哈哈哈,昨日我就说过,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这日午后,陆易安还是来给宋常悦输真气调理,这样之后宋常悦果然没怎么痛过了,就算她不会武功,也能感受到体内有一股温热的真气在游走。宋常悦看出他今日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宋常悦早发现了,自从当了太子,陆易安单独和她在一起时,和别人面前不是一个样子。有别人在的时候,他总是清冷自持,表情少,话也很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像个没有情绪的漂亮人偶。没人在的时候,在她面前,才有了情绪,偶尔还能笑一笑。
她看着陆易安修长的手指,本来只用按着她食指的穴位即可,但今日他却非要和她十指交缠,掌心也紧紧扣在一起,宋常悦突然开口:“我明日想出去一趟。”
陆易安手中动作一顿,轻声说道:“那等我从宫中回来,再带你出去。”
宋常悦嘴巴一瘪:“下午太热了,我想一早就出门。”
陆易安和她目光相接,好像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那好,你带好帷帽,注意安全。”说完也垂下了眼看着两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指,眸光幽深了几分。
第二天一早,宋常悦自己抹了易容霜,虽然用的还不如卢云熟练,但是也认不出她本身的模样。
绿柳现在也不能在外面现身,她一个人坐着马车,先去了一趟锦江书肆,自她上次见过宇文静,宋常悦总觉得她身上有巨大的秘密,而且和她自己有关。
结果今日宇文静不在店里。宋常悦选了些书,出了书肆,她看到了一旁那个卖糖葫芦的小摊,上次陆易安就是让陆风从这买的。
不知道以前段嘉沐买回将军府的,是不是也在这家买的,她往小摊走去。
马车边的陆风感觉跟过来:“宋二小姐,我去给你买吧。”
宋常悦拉好帷帽:“不用,我想自己去选选。你就在这里等我吧。”
到了小摊边,在那一排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中,宋常悦选了和段嘉沐买的最像的一根。小摊老板先用米纸裹着糖葫芦,又放进了纸袋。
宋常悦拿了糖葫芦,走出去不远,一个小孩过来拉住了她:“娘子,你的糖葫芦没有给钱。”
宋常悦看着这个五六岁的女娃娃,低着头对她微微笑着:“我给了啊,小妹妹。”
“没有,那个老板说你没给钱。”
宋常悦抬头看向小摊,那个老板根本没往这边看,还在给路人拿糖葫芦。宋常悦觉得怪异,她将手中那串糖葫芦递给那个小女孩:“小妹妹,我真的给钱了,你想吃的话,给你吃吧。”说完摸了摸她的头便走了。
因为这个小插曲,宋常悦心中有些隐隐不安,几步到了马车边。
她正准备上去,突然停住了动作。脑中突然嗡的一声响,明白了什么,她回过头,想再找到那个小女孩。
大街上上人来人往,根本不见小女孩的踪影。她忍不住往前奔了几步,却被人突然拽住。
第65章 释放
◎进入那一刻,陆易安哭了◎
“常悦?”一道清亮的女声响在耳边,故意压低了声音。
“嫂子。”竟然是吴青,宋常悦感觉把她拉到马车边上:“你怎么把我认出来的?”
“你这身形多好认,还有你上次回家穿的就是这一身。我就是远远的看着像你,这才过来寻你。”吴青笑眯眯说道,又凑到她耳朵边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听你的消息,都被刑部挡了。太子殿下还放你出来?”
“嗯,上次他和我一起出来过,这次我有些事情,就自己出门了。”宋常悦都没想过陆易安会限制她自由,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吴青,拉着吴青上了马车:“嫂子,上次麻烦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啦?”
吴青看宋常悦取下帷帽,不奇怪她容貌的变化,也是做了易容这些手脚,才能随便出门吧。吴青父亲是刑部侍郎,陆易安送宋常悦回家那次,宋常悦专门找了吴青去帮忙打听段嘉沐和段家会怎么定罪。
“段家家眷现在还在大牢关着,段家军已经到咸阳,押送的慢,大概还有十日就到长安了。段家军主要的将领都跳江了,到时候审过剩下的将领,就要给段家治罪了。”
吴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常悦的神色:“段嘉沐已经被赦免,不再是戴罪之身。但段旭就算身死还是要判罪。听说在江夏时,益州的主将要把段家父子的坟挖开,想将尸骨带回长安,治罪后鞭尸……”
听到这,宋常悦猛地抬头,她手指紧紧掐进手心,眼中俱是担忧。她希望段嘉沐死后能安宁,就算不会被鞭尸,也不要他的尸骨受到这样的侮辱。
吴青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是太子殿下早料到有人会这么要求,派去的人传他的口谕回绝了,说就让他们在江夏入土为安。”她看向神游中的宋常悦:“常悦,你还好吗?”
宋常悦明白她问的是什么意思,她前世颠沛流离,又死过一次,对生离死别看的很淡。但是段嘉沐对她来说自然是不一样的,走出来是有些难,但是她也在努力地往前走着,她在这段时间,也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她又还有一丝奢望,希望那具腐烂的尸首不是段嘉沐,希望他还活着,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没事。”宋常悦赶走心中那些矫情,突然想起陆易安之前说的,段家女眷他会保下,便问道:“嫂子,那段家的女眷呢?”
吴青显然被她问的意外:“那几个被清除的叛党,有的父兄儿孙当晚就没了命,其他的家眷都在大牢。段家当晚倒是没有见血,但家眷肯定是一样的处置。”
听完吴青说的,宋常悦低下头,默默合计着什么。
吴青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一有消息我会想办法告诉你。”
宋常悦点点头:“嫂子,为了不引人注目,给家中惹祸。我不能经常回家,我每七天都这个时候到这书肆,你有事情可来这里寻我。顺便告诉父亲母亲和哥哥,我很安全,让他们不要担心。”
回了国公府,宋常悦依然心不在焉,今日买的几本游记也看不进去。
直到陆易安下午回了府,来书房寻宋常悦,一面缠上她的手,给她输着真气,一面观察她神色:“阿鸢,可是有什么心事?”
宋常悦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段家的女眷现在在哪里?”
陆易安眸中划过暗色:“她们在一个庄子上。但大牢中不能没有段家女眷,我找了一批女囚换了他们身份,经手的人不多,不会泄露消息。等刑部定了罪,将这批女囚流放,她们就能安生了。”
陆易安伸手抚平宋常悦蹙起的眉头:“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微凉的指尖落在宋常悦额头,宋常悦放松了些:“我想去看看段夫人。”
陆易安想明白了袁天刚昨天说的话,又收到让他震惊的密报,心中不免有些烦躁。
他心中一沉,眼眸暗了下去:“我救下段家女眷是为了让你心中好受些,但我受不了你一直想着段家。”他稍用了些力,捏紧了宋常悦的手,但依然怕弄疼她:“去了和她抱头痛哭,再想着段嘉沐吗?阿鸢,你不知道,我有多无法忍受你还想着他。”
宋常悦一听,懒得再和他说话。
但陆易安话刚说出口,他马上就后悔了,他不该这么跟宋常悦说话。是他离不开宋常悦,求着她垂怜他,求着她愿意看他一眼,求着她接受他的爱。连要宋常悦爱他,都是他的奢望。
选择权一直在宋常悦手上,而他没有。就算宋常悦还爱着段嘉沐,他也毫无办法,甚至连怨怼的权利都没有,更不要说提要求了。
陆易安将宋常悦的手拉过,贴在心口,低声说道:“阿鸢,对不起。她们我会照顾周全,你不用担心。但你不能去找她们,以免生出事端。”
宋常悦其实根本没生气,陆易安怎么想,和她没有关系,一点也不影响她的心情。只有她放在心上的人,才会牵动她的喜怒。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情绪变化,她宁愿陆易安在她面前,像在其他人面前一样,就当个漂亮人偶。发挥他赏心悦目的作用就行了,而不是经常在她面前上演浪子情深。
宋常悦抬眼看着还带着些懊恼的陆易安:“你不是说要找合适的女官人选,找到了吗?”
陆易安听她突然换了话题,声音也依旧缓和,他眼神微微一颤,细致地观察着她面色,的确没有生气,他心中也松快了些:“还差着几个。”
“你觉得我嫂子吴青怎么样?”说完她又一摆手:“我可不是裙带关系啊,我是真觉得她有才华,又干练。”
陆易安嘴角一勾笑起来,眼睛都弯了:“阿鸢,我倒想你走的是裙带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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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过了十多日,袁天刚到了长安,每天都神出鬼没,但幸好他偶尔宿在国公府,陆易安晚上还能找到他的人,让他给宋常悦看看。
“太子殿下,这输真气之法还是有用,宋二小姐葵水完了,看得出来体内这邪气压制住了,但并未消散。再过几日,我夫人也要到了,我跟她要去长安周边转转。你们早做决断吧,趁我还在国公府,还能看看医治的效果。”
站在一侧的陆易安拧着眉,垂眼看着宋常悦,她也刚好抬头望向他,两人视线交织在一处,只一瞬,又都同时转开。
袁天刚掐指算了算,总是云淡风轻的脸上有了一些忧色:“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陆易安便随他出了房间。
陆易安和袁天刚聊完了,一路上心思重重,思绪万千。
刚到蜀竹院门口,看到的就是宋常悦抱着小花,坐在圆桌前。天上挂着一轮弯月,月凉如水,倾洒在宋常悦身上,她仿佛被一层淡淡的银纱轻轻罩着,让他忍不住想靠近,又害怕打破这份宁静与美好。
直到宋常悦似乎感应到他,转头看过来,陆易安才踌躇着踱步过去,屈着一条腿蹲在宋常悦面前。
“阿鸢……”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近得到的各种消息,让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焦灼。
本来趴在宋常悦怀里的小花听到陆易安声音,抬起头,往外扒拉着想爬到他腿上。它的前爪勾到了宋常悦襦裙领口的流苏,从她怀里往陆易安那边一跃的时候,拉着宋常悦也靠了过去。
宋常悦猝不及防往前一扑,陆易安怕她撞到他肩膀,一只手抓着小花,另一只手从宋常悦背后揽过,绕过她的脖子,手掌贴着她的脸,将人扣在自己怀里。
等宋常悦反应过来,她正骑在陆易安的大腿上,被他一只手禁锢着。她腰肢扭动,想站起来,还未来得及起身。“喵~”被宋常悦压着尾巴的小花委屈地叫了一声,压住了陆易安变得粗重的呼吸。
“小花?”宋常悦看着夹在两人中间的小花,想把它抱过来,月光下,她的脸上似乎有平时没有在陆易安面前出现过的温柔神色。
陆易安感受着她的动作,不想她离开他怀里,也想留住这可能是他错觉的温柔。他捏住宋常悦的下颌,闭上眼睛,盖住眼中翻腾的波涛暗涌,吻了上去。
深情而绵长的吻落下,陆易安却让她不能逃开。宋常悦手撑在他肩膀上,用尽力气想推开他,只是她人就坐在陆易安腿上,窝在他怀里。陆易安的手横在她腰后,她越推,身体反而越往下滑。
突然,宋常悦挨到了什么,她动作一顿,再不敢动。
陆易安捏住她的手腕,手心掌控在她脑后,他的吻越来越滚烫,也越来越凌乱。陆易安掀开眼皮,看见宋常悦闭着眼睛,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他的眼睛弯了弯。
小花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陆易安就这么抱起起宋常悦,将她的腿环在他腰上,稳稳地搂着她的腰脊,进了房间。
陆易安抵着宋常悦的额头,眼眸不似平常那样清冷,早已一片晦暗。他的手沿着她纤细的腰身,勾住她襦裙的腰带,却停了动作。
宋常悦看见一片幽黑中,她的倒影,也读出了他眼中的询问之意。宋常悦不知这样是不是真的能医治那什么邪气,不过她知道,她今日是有些想,或许可以一试。
她往侧边伸手,从床头的屉子里扔给陆易安一个东西。陆易安有些怔愣,撑在她身侧,宋常悦的手攀上他的肩膀,勾在他后颈处,人也贴了过去,柔软的嘴唇擦过他的嘴角。
陆易安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宋常悦的主动,但这次是她内心的本意。他的脑中像有无数烟花同时炸开,耳中一片轰鸣,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连呼吸都近乎颤抖。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压抑着粗喘,高大的身子俯下。
等陆易安抬起头,手撑在宋常悦两侧,寻着她的两只手压住,一根根的挤入她的指缝,强硬地与他十指相扣,抓的紧紧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再慢慢挤入。心中满胀的复杂情愫,让陆易安喉头发堵,鼻子发酸。他低下头,埋到了宋常悦颈侧。
宋常悦本已失了清明,却被脖颈上流动的那股湿热唤回些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