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叫, 叫得还挺亲热。
宋窕都怀疑眼下是不是真的被山贼绑了:“做什么?”
女子撇嘴:“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
我管你叫什么。她腹诽。
纵然心里不爽,但怕将其惹怒,还是只能耐着性子接话:“那你叫什么?”
“梵靡。”
说完, 她就去探宋窕的表情,自然也眼尖地发现小姑娘坚毅神情下小心隐藏的反感。
她好像不喜欢她?
也对,谁会喜欢把自己绑到山寨里的土匪。
高涨的情绪顿时萎靡下来。
半蹲到她跟前, 拉着长音:“我可以给你松绑, 但你不能跑, 成不成?”
瞳仁一闪, 显然是被惊喜到了。
但转念,天下哪里有白送的馅饼,宋窕防备心十足:“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你长得好看。”
“这算什么理由?”宋五姑娘傻眼了。
可梵靡却是很真挚的模样:“当然是理由了, 因为你好看所以我不想让你吃苦头, 因为你好看我就想对你好点。”
如此通俗易懂又世俗的夸赞,让人不禁生笑。
却非贬义。
没有堆砌如山的词藻,更没有酸不溜啾但其实平仄都不通的颂诗,明明那么直白甚至是仓促, 但却格外映衬真心。
这人,也不知是该说单纯还是傻。
折服于她的理论, 宋窕甚至开始怀疑这样性子至纯的人, 真的是那些凶神恶煞山贼土匪的老大?
不等多问两句, 梵靡就手脚利索地帮她解开了绑着手脚的绳子。
麻绳被丢到一旁, 梵靡又握住小姑娘瓷白的腕子仔细看, 那些被勒红的印子虽未渗血但甚是醒目。
明明如大蚌宝珠般的肌理, 平添这么几圈伤痕, 心疼的情绪登时塞满了胸口。
“我去给你拿点药, 抹上就没事了, 也不会留疤。”
这人行动力太高,不等宋窕说些什么就一溜烟跑了,留下后者坐在地上发呆。
但她跑得太急,都忘了把门带上。
破旧的木门被刮得嘎吱作响,让人不禁感慨风再大点都能将它整个吹倒。
突然出现的脚步声让小姑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起初还抱着一丝希冀,觉得可能是梵靡,但那两声猥琐的坏笑入耳,就知道自己错了。
宋窕认得他,就是这个男人用绳子把她绑起来还打晕他的。
肥头大耳,油腻至极。
这是她对面前的第一评价,也是最极致的评价。
男人搓着手走进来,眼神几近赤/裸直白:“还真是个漂亮妞。”
又走过来两步,表情兴奋,似乎有些跃跃欲试。
宋窕冷着脸,强作镇静:“你想做什么?”
男人似乎有很怕的人,先是谨慎地又回头看了眼,确定没人靠近,这才放开胆子。
“我不碰你,我就想离近点,瞧瞧焰京城金雕玉砌的千金小姐长什么样。”
这话说得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虽然手脚没有束缚得以自由,但宋窕又不傻,面对面前这个赶三个她还壮的山贼,自然没有找死一说。
冷汗伴着这靠近的脚步来袭。
梵靡虽然也是山贼,但她知道同是女子,最多就是将她杀了不会折辱,可碰着眼下这个,说不慌张是假的。
但男人更过分的事还没做,就被后面来的人一脚踹飞到了墙上。
动作之迅速让人咋舌,那么纤细的身板怎么会这么有力气。
梵靡飙了句脏话,道:“赶紧给我到山下守着去,别到时候人家都溜进来了你们还在喝酒!”
惧怕是从骨子里传来的,通体的冷意让男人不敢发出抗拒的声音,低着头揉着被踹踹的后腰,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见他不敢再有贼心,梵靡才松口气。
这帮家伙还真的应该好好管教了,这才几天没收拾,一个个的就开始盘算上房揭瓦。
越想越气,食指又下意识开始绕垂到胸前的几缕头发。
除却乌黑的发尾,还有一条殷红的发带,如血般鲜艳。
她似乎在想什么很为难的事情,按理来说不该打断,可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宋窕的那颗心是再也安分不下来了。
“你能,带我去见见三公主殿下吗?”
梵靡回神,慢吞吞将头转过去。
似笑非笑:“还有功夫管别人?”
纤细素白的手指攥紧了袖口,皱巴巴的衣裳更堪肺腑。
瞧出她是真的怕,梵靡也不为难,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
起初宋窕以为三公主殿下与她一同绑来,即使分开关押相隔的房间应该也不会太远。
可梵靡控着她的手腕将其带出房间后,连着路过七八扇门,又上下两次石阶,才知此处的别有洞天。
先前对于山贼野匪的故事,她都是从一些话本和说书人口中得来的。
在臆想中,理所应当地觉得他们是在山头上找平地建房子。
可实际上从半山腰开始,就已经入寨了。
“到了。”
豪迈地一脚踹开门,梵靡将两个看守的年轻男人打发走。
两个男人好像有些不放心,主动提出可以在门口待着,但却被梵靡一口回绝,还斥他们两个没经过事的雏儿急呼呼地想听姑娘家的私房话。
这才让二人悻悻离开。
他们盘算着,反正老大武功高强,这两个婆娘怎么看都是平日里只会玩绣花针的,谅她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放宋窕进去前,梵靡笑眯眯地指了指房间中仅有的天窗,不知是提醒还是警告。
“听话的兔子,活得才长。”
细喉滚动,小姑娘点点头。
这些话不需要绑她来的人提醒,她还没有不惜命到那般田地。
进到房间里,宋窕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三公主旁边,先是帮她把遮眼的黑布取下来,又将塞嘴的布团一并拿开。
见她呆滞的眼睛逐渐复明,才腾出手去解后面绑手的麻绳。
刺目的光打在眼睛上,三公主又下意识紧闭,但嘴上没停:“他们放你出来了?”
宋窕摇头:“只是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我看那山贼头子是个好人,想来只是为了钱不会滥杀无辜。”
这话说的简直脱离常识 ,三公主甚至怀疑她要么是被山贼策反了,要么就是鬼/上/身。
手上得了松快,三公主简单揉了揉,又戒备心十足地向门口探了眼。
门被人从外面把着,只留了一道缝照明,还不足半个人身大。
通过那道光,她好像看到了宋窕口中的“好心山贼”,从身形上判断,竟是个瘦高的女子?
眉宇深锁,自嘲一笑:“你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宋窕突然想到前几日,从苏裳那里偶然听到的玩笑话。
说三公主的荣耀恩典其实都是表面上的,陛下对她的疼爱甚至不如五公主半分,更别提一颗心都堆到太子身上的皇后娘娘。
而三公主虽然嫁给了鸿胪寺卿的长子,但有不少人说他们夫妻二人私底下并不和睦。
那位驸马爷甚至更偏疼几房小妾。
宠妾灭妻啊……
在心头默念几遍,那是个与她的生活相差甚远,却又时常听人提及的词。
不再去想那些丧气故事,宋窕学着以往大哥安慰她的样子,也拍了拍三公主的肩头。
“公主别怕,一定会有人来的。”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很轻,就跟云端上的棉花软团似的,但却很是温暖。
字字敲打在耳朵框上,三公主听后莞尔。
“也是,不说你家的几个哥哥,梁家那位若知晓,怕是会急疯了的。”
都这种时候,都不忘打趣她。
宋窕都不知眼下是该欣慰自己安慰人的能力有了大幅度上升,还是该夸不愧是公主殿下,转移注意力的能力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至于她口中的那位梁家公子。
须得承认,越是这种时候,越让她惦记上了那人身上所有的好。
只是,他应该不会来吧。
军饷贪污的事情闹得那么厉害,连外祖父都在西郊大营脚不沾地地忙了好几日。
而他又是主动上奏这件事的人之一。
既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又怎么可能为了她撇下那头跑过来。
怎么想都是不合常理的。
又怕引公主心里惶恐,宋窕低声敷衍了句:“应该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