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冉目光锐利,仿佛有万千星芒,从空中直直压倒过来。
她的气势迫人,几名小宫女吓得两股战战,瞬间就低下头去。
就连岑医正也面色发白:“贵嫔娘娘,端嫔娘娘她……”
姜云冉冷冷睨了他一眼。
平日里的姜贵嫔和蔼可亲,因是寻常民女出身,待身边人大方亲切,少有故意刁难时候,因此宫人们都很喜欢她。
并非喜欢她这个人,只是因她的友善,听雪宫的差事又好做,让人不自觉亲近。
但是此刻,她的模样冷傲孤高,是那么难以亲近。
此刻的她,仿佛才是真正的姜贵嫔。
与冷面帝王如出一辙。
岑医正不敢开口了。
姜云冉冷冷道:“跪下。”
瞬间,所有人跪倒在地,只孟熙嫔满脸茫然,站在堂中不知所措。
“熙嫔,那名叫柔羽的宫女去了何处?”
孟熙嫔脸上一下子就落了汗。
她嘴唇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慌张至极。
章姑姑也很紧张,她跟孟熙嫔一门心思都是吴端嫔,根本没有注意一名宫女的去处。
倒是青黛禀报:“娘娘,柔羽说要去看望汤姑姑,刚走一盏茶的工夫。”
姜云冉满意点头。
她没有立即宣布吴端嫔的死讯,只看向孟熙嫔:“熙嫔,你看好东暖阁,任何人不得进出,包括你自己。”
孟熙嫔跟姜云冉一点都不熟悉,虽然姜云冉比她份位高,但她自己也是九嫔之一,两人之间应当和睦客气。
但现在姜云冉这种命令的语气,不仅没让孟熙嫔难看,反而松了口气似的,连连点头:“是。”
姜云冉在殿中扫视一圈,抬眸就撞上匆匆而来的慕容昭仪。
四目相对,慕容昭仪面色一变。
姜云冉直接向她走来,另外叫了一名永福宫宫女:“汤姑姑和柔羽住在何处?带路。”
踏出殿阁,外面一片寒冷。
阳光金灿灿落在身上,给这寒冷的冬日带来唯一一丝暖意。
姜云冉大步流星,两三步来到慕容昭仪面前,低声开口:“柔羽要抓活的。”
都是聪明人,又曾有并肩作战的机缘,慕容昭仪不用她多说,立即就明白过来:“走。”
那小宫女吓得面色苍白,却还是小跑着带路。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行人就穿过游廊,来到后面的耳房前。
“汤姑姑住这一间,柔羽姐姐住这一间,娘娘宽仁,待她们尤其体贴。”
小宫女虽然害怕,却还是平顺把话说清楚了。
姜云冉同慕容昭仪对视一眼,慕容昭仪便吩咐身边的纽姑姑:“姑姑,你去开门。”
纽姑姑曾经可是慕容族的力图,武艺了得。
纽姑姑颔首,快步上前,先在柔羽房门前侧耳倾听,面色微沉:“无人。”
姜云冉面色微变。
不知为何,纽姑姑看懂了她的意思。
随即,她也再不迟疑,推门不开之后,后退半步,狠狠一脚踹在了房门上。
啪嚓一声,小儿手臂粗的门栓应声而断。
房门啪得一声弹开,露出里面逼仄的房间。
一个单薄消瘦的人影挂在房梁之下,随着灌入的冷风左右摇摆。
柔羽自缢了。
这个认知,让姜云冉心中忽然生起无边的愤怒。
她上前一步,就要把柔羽从绳索中解救出来。
前后超不过一刻,若是努力,说不定还能把人救活。
慕容昭仪见她吃力,上前帮忙,几人很快就把柔羽放了下来。
纽姑姑探查柔羽的鼻息,先是摇了摇头,后又掐住柔羽的人中,用力按压。
柔羽唇角慢慢溢出鲜血,鼻息之间却依旧没有任何气息。
青黛不用姜云冉吩咐,立即道:“奴婢去唤岑医正。”
柔羽的死非常果决,就连岑医正的尽力抢救也于事无补。
待到景华琰和仁慧太后到来,看到的是两条人命。
景华琰面容冷峻,他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整个永福宫安静如夜,唯有仁慧太后的叹息声清晰刺耳。
姚贵妃等人都没有到场,此刻除了天家母子,在场的还是姜云冉三人。
岑医正和刚赶来的白院正一起跪在地上,两名女医也跪在后面,皆是一脸沉痛。
汤姑姑此刻已经醒来,她支撑不住,仁慧太后特地让她坐下缓一缓。
她面色惨白,眼睛通红,不能接受吴端嫔忽然崩逝的消息。
今日事姜云冉最是清楚。
她扫视众人,直接起身道:“陛下,今日也是凑巧,臣妾当时恰逢路过永福宫,念及同端嫔的往日情分,便前来主持救治事宜,是臣妾自作主张,还请陛下责罚。”
景华琰看向她,见她衣袖处也染了血迹,心中一沉。
他正要开口宽慰姜云冉,仁慧太后却说话了。
“你何错之有?”
仁慧太后面容苍白,满脸疲倦,冬至宫宴时的平静和乐全部褪去,只剩下满心的疲惫。
“你能担起责任,尽力救治吴端嫔,不仅说明你心地善良,也说明你能力出众,行事果断。”
“很好,真的很好。”
宫中的事情繁多杂乱,许多人为了明哲保身,遇事皆是退避三舍,说好听是礼让,说难听就是避责。
难得有姜云冉这样,路过发现永福宫有大事,立即入宫主持宫事,她的胆识和果断让人刮目相看。
同那个人,好像。
仁慧太后看向姜云冉:“你今日立了大功,不仅不能罚,还要重赏。”
说着,仁慧太后看向景华琰:“皇帝,你说呢?”
景华琰看向仁慧太后,道:“母后所言甚是。”
仁慧太后颔首,才道:“贵嫔,你继续说。”
姜云冉福了福,垂下眼眸,认真把事情都说清,她没有隐瞒自己的决定,只是隐去了问幕后之人的这一段,把柔羽的问题也轻拿轻放。
“当时端嫔已经濒死,臣妾便想着让她走得轻松一些,也体面一些,便让女医给端嫔行了金针,同她说了几句话,问了问她的遗愿。”
听到这里,仁慧太后不由红了眼眶。
孟熙嫔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端嫔说想同二皇子合葬在一起,她没能照顾好孩子,心里很是愧疚。”
即便吴岁晚是因为自己的贪欲走到这个地步,害人害己,一尸两命,但谁能保证自己一生都没犯过错呢?
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就连姜云冉自己,有时候都会悔恨年少时的天真。
可恶的人并非吴岁晚,而是幕后之人,是鼓动她的柔羽。
所以姜云冉也想给吴岁晚一个体面的结局。
听到这里,仁慧太后也不由老泪纵横。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眼眸中有明显的悲伤情绪。
景华琰看向她,声音都柔和几分:“母后,此处有儿子在,您不如回去歇歇吧。”
仁慧太后摇了摇头,她哽咽地道:“无事,无事,只是想起你六弟了。”
景华琰抿了一下嘴唇,重新看向姜云冉。
“慕容昭仪,贵嫔、熙嫔你今日做的很好,当重赏。”
说到这里,景华琰没有继续追问今日的细节,他直接了当下旨。
“吴端嫔难产血崩,重病崩逝,诞育皇嗣有功,暂按妃礼安排丧仪,与二皇子一同祭奠。”
“宫中诸妃不便操办丧仪,吴端嫔的丧仪暂由慕容昭仪和姜贵嫔一起操办,另外宗人府左宗正恭郡王和永顺公主,礼部左侍郎莫鸿维作为主臣,协同处理丧仪。”
景华琰话音落下,众人皆跪地行礼:“陛下节哀。”
景华琰叹了口气,他依旧面色沉寂,语气冷淡,但若仔细看去,尚留有一丝温情。
“吴端嫔入宫五载,忠孝两全,恭顺谨谦,今因诞育皇嗣难产崩逝,朕心甚痛,前朝后宫,必办好吴端嫔丧仪,不容任何怠慢。”
吩咐完差事,景华琰先送仁慧太后离开,然后道:“你们今日也都辛苦,暂且先由尚宫局和宗人府处置,明日再行操办。”
众人起身,恭送景华琰离开。
姜云冉注意到,彭逾悄无声息带走了岑医正和两名女医,另外柔羽的尸体和永福宫其他大宫女,都被带离。
一瞬间,原本热闹的永福宫就安静下来。
孟熙嫔看向姜云冉两人,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早上还跟我说话,现在人就走了。”
她面容苍白,神情哀婉,又有些说不出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