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娘心想:无论是谁也别想破坏我的幸福!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如意娘累极了,沉沉睡去,一夜无梦,次日醒来,已经快到中午,长这么大,她第一次睡懒觉,赶紧起来洗漱,厨房里还有一缸子肉等她丢出去呢!
又是一个艳阳天,又是大中午,天气热,连薄袄都穿不上了,只穿着单衣。
如意娘拿着钥匙,打开厨房的门,直奔腌菜的缸子,缸口扣着陶盖,缸沿还注水封缸。
如意娘揭开盖子,一股说不出来的恶臭就飘出来了!
做鲊肉的猪肉是洗干净之后晾干水分,再用盐、香料还有米粉发酵,但人比猪脏多了,在前晚那种紧张的情况下,又不能清洗干净再用,不知觉就掺进去许多脏东西,发酵失败,没有鲊成功的肉就会立刻腐烂,变成臭肉,完全不是鲊肉的酸鲜味。
如意娘赶紧把盖子封好,就这个霸道的臭味,根本没有法子起缸一块块的运走——别说运出城了,就四泉巷都出不了,这股比粪还臭的臭味太容易露馅了!
不过,鲊肉发酵失败变成臭肉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如意娘有了主意,她照常去集市买菜,去井亭洗菜,和一群妇人聊天,“……我第一次做鲊肉,没经验,把肉给做糟蹋了,臭气熏天,倒进厕所都得臭好些天,熏着大家,这可怎么办啊。”
如意娘心善,经常无偿的分享食物和厨艺,人缘好,洗菜的妇人们纷纷给她出主意:
“找收金汁的粪户过来收,他们专门干这个的。咱们四泉巷的厕所,也是他们每个月过来掏一次,一次收五十个钱,掏的可干净了。”
“对,你给几个钱,他们就立刻把粪车推过来收了。这东西他们收了就运到城外粪厂里卖了,还能再赚几个钱,无本的买卖,粪户家臭是臭了点,但都有钱。”
如意娘想的其实也是这个主意,鲊肉发酵失败就是尸臭的味道,如果她突然叫了收金汁的人过来运失败的“鲊肉”,从缸里把鲊肉倒进粪车时,气味过于霸道,怕是会引起四泉巷住户的注目。
如果提前跟大家说一下,大家心里有数,就不会有过多的议论。
于是,如意娘把收金汁的粪户叫来,给了二十个钱,要粪户把一缸子做糟蹋了的鲊肉收走。
那走街串户的粪户把粪车推进来的时候,里头的金汁已经收了大半车了,粪户打开腌菜坛,要把鲊肉倒进去,那股臭气就像烟花似的喷涌而出!
臭到极致时,臭气都能从无形变成有形。粪户的脸就像被臭气打了一拳似的,都变形了。
阅臭无数的粪户赶紧把盖子盖上,说道:“实在太臭了,我的眼泪都快被熏出来,得加钱。”
“加多少?”如意娘问道。
粪户说道:“加二十个钱。”
有邻居看不惯粪户临时加价的行为,欺负如意娘这个寡妇,如意娘平时不善交际,话不多,不会讲价,领居们就上前给如意娘帮腔:
“说好了二十个钱,又加二十,你这是翻倍要价啊,那有这样干活的。”
“就是,粪户多得很,你不干我们找别人来干。”
“想在我们四泉巷坐地起价,你还早些个呢!”
“不是我故意要高价,你们自个闻闻。”言罢,粪户把坛子的盖子一揭,那臭气接连打了个连环拳,把领居们都臭呆住了!
邻居们捂着鼻子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了井亭下,大声说道:
“如意娘,快给他吧,这钱确实该他挣。”
“赶紧运走,坛子也别要了,都臭入味了!”
如意娘连忙给了粪户五十个钱,“再多给你十个钱,麻烦你把这个空坛子也运走,我都不要了。”
那粪户收了钱,往口鼻上捂住一块厚布,然后提起缸子,把臭肉咕噜咕噜全部倒进了粪车,盖上了车盖,从安定门出城,运到了城外粪厂。
连缸子一起倒进大粪坑里发酵成熟粪,再自然晾晒成粪饼,然后一块块的卖给田庄肥田种庄稼。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且说东府的白杏突然没了音讯,家里人,连同十几个债主都在找他,找了几天找不到。
鉴于白杏素日的品行,大家一直认为,白杏是躲债去了!
债主们收不到钱,又没有胆子闯进东府的仆人院落里找白杏的家人变卖家产逼债,更没有胆子去找白杏的主人——东府周夫人还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是白杏躲债,不知何时能够出现,又不敢去东府要债,怎么办呢?十几个债主在一起合计,想出了一个人。
正是东府三少爷张宗翔。
张宗翔的生母是苹姨娘,叫做苹果,苹果和白杏是亲兄妹。
当年,周夫人嫁到张家来,苹果是陪嫁丫鬟,白杏是陪嫁小厮。周夫人在生下一双儿女之后,给苹果开了脸,当通房丫鬟,生了张宗翔之后,抬了姨娘,只是苹姨娘死的早,张宗翔五岁时就去世了。
周夫人平日只关心亲生的一双儿女,二少爷张宗翰和二小姐张言华,很少管这个庶子;东府侯爷就跟不提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至少有三百天在外头过,不着家,连两个嫡子都很少过问,这个庶子就更疏远了。
张宗翔七岁就开蒙了,在张家学堂里读书,今年也是十五岁。
同样是庶出,同样排行老三,西府庶出的三少爷张宗讫还有生母花姨娘贴补、奶娘鹅姐管束照顾,张宗翔就差远了。
生母苹姨娘死的早,奶娘又不敢管他,嫡母不亲,父亲不爱,两个嫡兄各忙各的,也无心去管这个庶出的弟弟,和张宗翔唯一走的近的人,就是血缘上的舅舅——白杏。
当然,血缘归血缘,白杏在张宗翔面前只是个家奴,不敢以舅舅自居,依然称呼张宗翔为“三少爷”。
白杏在宝庆店当了三年掌柜,自然也是沾了这个“外甥”的光。
白杏有钱的时候,时常带着张宗翔出入各种场合玩耍,美其名曰“见世面”,其实是为了拉拢这个血缘上的“外甥”,将来好为他做靠山,因而债主们也就都认识张宗翔。
现在白杏在京城消失,不知去了何处躲债。债主们到处找不到,目光自然落在了他“外甥”张宗翔身上。
张宗翔读书的地方张家学堂就在东府里头,债主们不敢进去,但是张宗翔有时候会去茶楼喝茶听书散散闷,这不机会就来了!
父债子偿,舅债甥偿。
张宗翔看着一堆债主拿着借条围着自己,顿时有些慌乱,但是转念一想,我是寿宁侯的儿子,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于是,张宗翔壮起胆子,把手里的借条往空中一撒,“一个家奴的债务凭什么要我还?白杏欠你们的钱,你们找他去。”
债主们围住张宗翔,不让他走,说道:
“白杏躲起来了,我们找不到他,不找三少爷找谁。”
“就是就是,白杏签下这个酒账的时候,那晚三少爷也在席上,这酒少爷也喝了。”
“三少爷行行好,就替你舅舅把账还了吧,我们小本买卖,都这样赊账不还钱,就没有活路了。”
张宗翔脸都气白了,“我舅舅?我舅舅是庆云侯,又从那里多出个舅舅来!”这就庶出的悲哀了,伦理和血缘是割裂的。
债主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舅舅可以不认,债不能不认。”
“好歹替白杏还一半债吧,是这么个意思。白杏不可能躲一辈子,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就只找他还。”
“没错,三少爷只需还一半,我们以后就不找您的麻烦了,否则,您只要从东府出来,我们就在跟在您屁股后面要债,多不好看啊。”
“您看,这一半也就一百两银子,三少年从手指头缝里漏出一点就够还债,落个清净。”
张宗翔一听,确实是这么道理,他不可能像白杏一样一直躲着这些追债人,他可是寿宁侯的少爷啊!
一直憋在东府不出门,这样太窝囊了,他做不到。虽然这些债主不敢把他怎么样,可总是像苍蝇一样围着他嗡嗡叫,也是烦人。
不如先替白杏还了一半债,等白杏把周夫人嫁妆田里的春秋两季的租子收上来,手里有了钱,再还给我也是一样的。
张宗翔毕竟涉世未深,只想快点脱身,他还不晓得一旦卷进去别人的债务,就会像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张宗翔虽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子,毕竟出身侯门,这些年也积攒了一些银子,一百两拿出来还是很轻松的。
张宗翔就把这一百两还上了。
次日,张宗翔刚刚从学堂回来,就被大哥张宗说叫到外书房里。
都说长兄如父,张宗翔对这个大哥是有些畏惧的,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大哥,找我有什么事?”
张宗说问道:“你在外头欠账了?到底欠了多少钱?今天要债的都往我这里递帖子,催你还钱。”
张宗翔大惊,“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小弟虽不争气,那里敢在外头借钱?”
张宗说拿出一张还钱的字据来,“你没有借过钱,为什么平白无故还给了人家一百两银子?你的字迹我是认识的。”
张宗翔一看,顿时明白他被人算计了!
当时张宗翔替白杏还钱的时候,债主们给他一张写好的字条,上面写着“张宗翔已还一百两银子”要他签字。
张宗翔还天真的想着:哟,这帮人还怪讲信用的,收了多少钱写的清清楚楚,就签了字。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为还债庶子找亲爹,灭痕迹厨娘炸厨房
张宗说听庶弟讲到这张还钱字据的由来,气得直拍桌子,“是他们收了你一百两银子,应该是他们写个一百两的收讫给你啊,怎么反过来了?你这个还钱的字条一写,他们就更有理由找你还白杏的债。”
张宗翔忙道:“是他们算计我,我又没有写过借条,他们就是去衙门告状,也是证据不足,告不到我。”
张宗说看着这个不省心的三弟,“曹祖诬告案至今还没有结案,那曹鼎还在京城等刑部的判决,宝源店的生意都交给他娘子了,天天心急如焚,你这会子又闹上衙门,还嫌家里不够乱?”
张宗翔问道:“依大哥的意思,我该怎么办?”
张宗说说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白杏虽然躲的无影无踪,但欠账迟早要还的,他不可能躲一辈子,你把字据一写,就是代替他先把钱还上的意思,怨不得债主找你。”
张宗翔惊道:“这么说,我还要还给他们一百两?我……我这……我也太倒霉了。”
张宗说甩出一封信,“你又被骗了,白杏一共欠账五百两,不是二百两。他们故意把数目往少了说,就是引你出钱平事,若一开口就是五百两,你一开始就会拒绝,那里会有今日的风波。”
好狡诈!张宗翔惊呆了:“五百两!也就是说我还要代替白杏再偿还四百两!可是我……我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张宗翔是个庶子,生母早死,没有姨娘贴补,吃穿用度皆是公中的份例,多一点都是没有的,虽然穿金带玉,呼奴唤婢,房里器皿摆设皆是值钱的家伙,可这些都是官中账上的东西,他又不能变卖的了去!
每月五两的月钱、逢年过年长辈们给的金银馃子、偶尔父亲给一些银子等等,张宗翔好容易积攒了小几百两银子的体己,眼瞅着全部赔出去都不够了!
张宗说说道:“我那点俸禄都充到官中账目里过日子去了,没有余力帮你,你还是趁早跟太太坦白,看太太怎么办。”
张宗说当然有钱啊!靠的是继承他母亲王氏的嫁妆。王氏的嫁妆是王嬷嬷的丈夫王善打理经营的,一分为二,一半给了他,一半给大小姐张德华当嫁妆,陪嫁到了定国公府去了。
但是张宗说已经有了妻小,这些钱财都已经交给了妻子夏氏,他不可能用小家的钱,给庶出的弟弟还债。
再说了,张宗翔名义上的母亲是周夫人啊,父母皆在,轮不到他这个当大哥的操心。
所以说,虽然大户人家正出庶出都是一样的,官中的份例不会有厚此薄彼,一草一纸都不会短了庶出的,但实际上若没有生母替他们谋算,他们手里可以掌控的钱财是天壤之别。
张宗翔只得去找嫡母周夫人。
周夫人还在拣佛豆呢,本来就拣的火气直冒,闻言,更是暴躁,恨不得把佛豆扔到张宗翔脸上!
不过,打骂庶子有损她宗妇的名声,不体面,传出去惹人笑话,说她不知礼数——若是她亲生的嫡子张宗翰,她能打得骂得,还有人赞她是严母。但是庶子就不一样了,总不能指着庶子的脸直接骂。
于是,周夫人命人把张宗翔的奶娘叫来了。
这奶娘也不是别人,正是白杏的老婆白婶子,从血缘上来说,还是张宗翔的舅母。
周夫人骂道:“瞧瞧你喂养出来的糊涂虫!不欠钱写什么字条,这下有理都说不清了!”
“你那没用的丈夫白杏把脖子一缩,躲着不见人了,亏得我当年推荐他当宝庆店掌柜!干了三年,钱没赚到,外债欠了一堆,连宗翔都被他拉到阴沟里去了!”
“现在没钱还债,来找我要钱,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一个钱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