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地位最高的来福家的有心事,借酒浇愁,来者不拒,不管什么管事媳妇来敬酒,全都喝了。
其他管事媳妇见别人都敬酒,自己不去敬酒,岂不是没有把大管家娘子来福家的放在眼里?于是纷纷挤着争抢着敬酒。
如意一杯又一杯的给来福家的倒酒,不敢懈怠,不能让酒杯空着。
最终,王嬷嬷看不下去了,一把接过来福家的酒杯,说道:“我姐姐今天高兴,喝的有些多,这杯酒,我来替她。”
“我没醉。”来福家的伸手要抢酒杯,王嬷嬷一把将姐姐按在座位上,自己仰脖全喝了,说道:“一把年纪了还逞强,我来替姐姐喝。”
来福家的说道:“我能有多年纪?也就比来禄大两岁,就当——”
来福家的本来想说就当他丈母娘了,但是还是被最后的理智强行压下去。
再喝下去,姐姐怕是要发酒疯。
于是王嬷嬷朝着如意使了个眼色,如意会意,把酒壶递给其他丫鬟,跑去找正在和女客应酬的红霞。
红霞见如意对自己眨眼,就找个由头,跟着如意出去了。
“什么事儿啊?”红霞问道。
如意说道:“来福家的喝醉了,你去找你姨爹说一声,要来福带着来福家的家去吧,一把年纪,别把身子喝坏了。”
“好,我这就去。”红霞就像蝴蝶似的飞到东厢房男客那边去了。
过一会,红霞来到西厢房,对正在和王嬷嬷抢酒喝的来福家的说道:“大管家也喝多了,我姨爹安排好了车马,送您和大管家一道家去。”
说完,不管来福家的肯不肯,红霞就和如意一左一右,半拖半搀着来福家的往外走,来福家的想留都不行,王嬷嬷也离了席,送亲姐姐到门口,上了马车才回席。
这时,主桌周嬷嬷也要走了,说道:“红霞,我去看看夫人吃了药歇下没,先告辞了。”
红霞忙过去送客,“嬷嬷慢走。”
周嬷嬷一走,王嬷嬷说道:“红霞,我要回颐园了,你今晚待客送客,少不得要忙到很晚,我去跟姚黄打个招呼,你明天中午回去就行了。”
奉陪末座的潘婆子忙道:“我们一道去,路上有个伴。”潘婆子今晚负责挡酒,她喝了不少啊!想要借机开溜!
“多谢王嬷嬷!”红霞得了半日假,乐不可支,又送走了王嬷嬷和潘婆子。如意作为跟班丫鬟当然也跟着王嬷嬷她们走了。
如意心道:终于不用盯着人家的酒杯倒酒了!好累啊!在家里喝点小酒是享受,在外头喝酒应酬真受罪啊!
之后,众女客见主桌的人都散了,天气又冷,也纷纷告辞,一场寿宴,就这么结束了。
回到承恩阁,蝉妈妈还没有睡,给如意留着门呢。
闻到如意一身酒气,蝉妈妈忙道:“我给你煮点醒酒汤。”
如意忙道:“我没喝酒,我今晚去了东府来禄的寿宴,光给人倒酒了,酒壶都空了十来个呢,身上未免沾了些酒气。”
蝉妈妈说道:“那你就好生歇歇吧,洗脚水和炕都给你烧好的,热乎着呢。我回去了。”
一听这话,如意几乎要哭出来,说道:“妈妈别走。”
说完,如意就把怀里的木蝉拿出来。
蝉妈妈一看到木蝉,手里用来夹炭的火钳顿时砸在地上,喃喃道:“找……找到了!这是我小时候玩过的木蝉!是我爹亲手做的!”
如意把蝉妈妈搀扶到炕上坐下,把木蝉放在了蝉妈妈的掌心,“在会昌侯府孙家的大兴田庄里找到了……”
如意只是省略掉了九指秋胡戏的真实身份,把吉祥找到石家在大兴田庄里最后一个活着的官奴招财爷爷的下落说出来了。
“……招财爷爷说,妈妈的父母在被卖到田庄当农奴的两个月后就双双染了伤寒病死了,说将来他们的女儿婵儿如果找了这里,就把这个木蝉给她。”
“遗言说,他们夫妻到了阴曹地府,不会转世投胎的,就在下面保佑婵儿逢凶化吉,吉祥如意,安乐无忧。”
蝉妈妈紧紧的将木蝉贴在胸口,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扑到了如意怀里,放声大哭道:
“我知道!我就知道!我父母没有不要我!如果他们活着,一定会到处找我!他们一定是死了,所以四十六年都一直没有消息!我没有被父母抛弃!”
被父母放弃、遗忘,是所有孩子的噩梦。
蝉妈妈在四十六年漫长的等待中,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但是这样想,未必太过残忍了,人在绝望中,是很难过下去的,所以蝉妈妈在脑子里编织了很多理由。
比如父母失忆了、比如父母被辗转卖到海外去了、比如……父母可能已经死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蝉妈妈呜呜哭到半夜,精疲力竭了才停下。
次日一早,如意起床,蝉妈妈已经开始挥着扫把打散庭院了,仿佛一切如常。
“如意起来了,早饭给你带回来了,温在炉子上呢。”蝉妈妈说道,除了眼睛还有些红肿,几乎看不出来昨晚她哭了半夜。
如意嗯了一声,说道:“今天王嬷嬷准了我一天假,我家去一趟,晚上回来——园子里不让烧纸,不准私祭,如果蝉妈妈同意,我就去外头买些纸扎纸钱,找个清净的地方烧了。”
蝉妈妈说道:“你家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纸扎纸钱等我得空告了假,出去再烧。”
如意说道:“假可不好请啊,我今天的假好容易才得来的。”
蝉妈妈说道:“不打紧,每年都是等过完年,到了正月,不忙了,上面就会陆续给我们排班放假的,等到那时候再出去吧。”
蝉妈妈想自己出去烧纸拜祭,如意就不再坚持,她一颗心已经飞到了四泉巷,匆匆吃了几口早饭,就抱着手炉跑了。
看着如意就像一只出笼的鸟儿般飞下山去,蝉妈妈鼻头一酸:唉,有父母疼的孩子真好,我……想爹娘了,好想他们啊!
如意刚刚跑下山,迎面就遇到了花椒,花椒朝着她招手,如意忙道:“我今天告假,有什么事情晚上回来说!”
花椒快步跑过去,气喘吁吁的说道:“如意啊……刚好……你……你回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听说花卷大哥他……他昨晚还宗,从此不是我们花家人了!”
如意一听,停下脚步,昨晚不是东府的杀猪宴吗?怎么西府也闹起来了?
如意忙问:“你听谁说的?”
花椒说道:“就刚才,三小姐去松鹤堂给老祖宗请安,得空时她偷偷告诉我的,说也是才晓得这个消息。”
花椒很是焦急,“出了什么事情了?是不是母亲父亲他们又……唉,我现在六神无主,花卷大哥太可怜了,他为了这个家做了那么多事情,怎么被赶出门了呢?”
如意说道:“你别着急,我这回四泉巷,找鹅姨和鹅伯伯他们打听,尤其是鹅伯伯,最近和花卷大哥走的很近,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如意听吉祥说过,花卷大哥要拉着鹅伯伯一起发财呢,难道出宗是一起发财的开始?
花椒说道:“你快去吧,我等你回信。”
如意先跑去紫云轩,找王嬷嬷领出行的云头红牌,王嬷嬷刚有事出去了,秋葵把出入符牌给了如意,“王嬷嬷吩咐过,说准了如意姐姐一天假,要我把这个给你。”
王嬷嬷一定是去盯着来福夫妻交代三十五万两财产去了。
有了这些钱,颐园能够养得起三位小姐、东府颐园好过年、东府大少爷也有钱搞大排场,迎娶庆阳伯府夏三小姐了!
荣华富贵都是主子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意领了符牌,顺利出了颐园,快步走到四泉巷。
可是她发现,无论是自家还是吉祥家,都上了锁,一个人都没有!
人呢?
如意看到井亭有一群妇人在打水洗衣服,就忙去打听。
妇人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花卷还宗了,在山东菜馆摆了酒请客,你娘,鹅姐一家都得了请帖,去吃席当个见证呢。”
“不仅还宗,还脱奴籍了呢!鹅姐夫找了侯爷跟前大红人曹鼎,侯爷写了放奴文书,花卷现在不是张家奴,是老百姓了。”
一夜之间,东西两府都变天了。
如意赶紧雇了一辆车,往山东菜馆而去。
第五十七章 施小记花卷成杨数,怕老婆焖声发大财
山东菜馆位于西城的西四牌楼,这一带都是旺铺,山东菜馆的铺面还是东府周夫人的嫁妆,每年能收一千两银子的房租。
别嫌贵,就这个价格,多少商户挤破头走关系都想抢着租呢,不仅仅是因地段好,还看在张家是皇亲国戚的份上,能够“罩得住”,租金里头,其实包括了一些“保护费”,吃客们不敢借着酒劲在山东菜馆里闹事。
鲁菜在京城属于上的了台面的菜系,有钱人才吃这个,请客的人和被请的人都有面子,单是门面就有五间,门口还有上马石、拴马石,隔壁还有个专门停靠马车的廊房。
一楼是敞厅,二楼是一个个包间,如意到了山东菜馆,自然先在一楼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己人。
店小二察言观色,忙殷勤的过去问,“姑娘,找人呐?”
如意点点头,“一群张家西府的人,请客做东叫做花……”
如意心想花卷归了宗,自然不姓花了,他现在叫什么呢?
于是改口道:“客人都是张家西府的人,其中有曹鼎曹掌柜。”
既然曹鼎现在是西府侯爷面前的红人,店里的人应该认识他。
果然,店小二说道:“姑娘认识曹掌柜啊!没错,曹掌柜就在我们店里吃饭呢,
虽然如意报出了客人的名字,但店小二还是不敢把她直接带进包间,问道:“那姑娘的名讳是?”
如意说道:“我叫如意。”
店小二忙道:“姑娘稍等,我这就给您通报去。”
店小二跑上了二楼,不一会,吉祥和如意娘以及花卷从二楼下来了,吉祥跑得快,在最前头,花卷第二,如意娘在后头,都朝着她招手道:
“如意!”
“如意妹妹!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我的儿!”
如意赶紧跑上楼,四人在楼梯拐角相会了!
如意一把抱着如意娘,不肯撒手,“娘,我想你了。今天王嬷嬷准了我一天假,我回四泉巷,你们都不在,我就找到这里来了。”
至于东府昨晚的杀猪行动,如意一个字都不说。
吉祥呵呵笑道:“走,我们去包间说话,包间暖和,我娘正陪着曹婶子说话呢。”
花卷也说道:“今天我请客,小二,再添一副碗筷来!”
如意娘紧紧牵着如意的手,眼睛都不眨的看着女儿,“才大半月不见,又长高了似的。”
来到包间,这里有三张桌子,分男客桌和女客桌和小孩桌。
男客桌坐着三个人,主位当然是曹鼎曹掌柜,鹅姐夫坐在曹鼎左手位置,请客的花卷坐在曹鼎右手位置。
女客桌有三个人,曹娘子在主位,鹅姐坐在曹娘子左手位置,如意娘坐在曹娘子右手位置,男女桌的末座是空的,所以撤了椅子。
两桌客人都是长辈,要说话谈事,待会如意就是坐席,也只会和吉祥一起坐小孩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