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对他笑。
他不懂她在笑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她今天心情很好,很开心。那他也开心。
于是他晕乎乎地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下一刻,她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陈君迁呆住了。
他连眼睛都忘了闭上,眼前是她颤颤的长睫,她柔软的舌尖小心地探寻着他的,捧着他脸颊的一只手向下探去,轻微的、温柔的触碰引得他瞬间绷紧了背脊。
醉意似乎消退了一些,陈君迁微微后撤,对上她水润的明眸,嗓音因她的动作而变得低哑:“你醉了么。”
沈京墨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被她啄咬过的、尝不出一点酒味的唇上。
“还没有。”
她说完又吻了上去。
陈君迁呼吸一窒,脑子也彻底清醒,亦或是彻底混乱了。
他一把将她抱起,向床走去。
沈京墨暂时收回了手,紧紧攀住他的肩。好在陈君迁虽喝了酒,脚步有些虚浮,却仍将她稳稳托住,直至与她一同倒进柔软的床榻中。
床帐缓缓落下,将羞人的月光挡在了外面。
两人面对面躺着,沈京墨的额头抵在他肩头,口中咬着他揉乱了的衣襟,薄汗顺着眉梢滑落,打湿了身下红艳的锦被。
他的指尖覆着一层薄薄的硬茧,中指指腹有一道细长的、早已愈合却尚未恢复平整的伤疤。
沈京墨的眼角渐渐沁出泪来,浑身上下仅剩的一丝力气,都用在了酸软困乏的右手上。
夜深人静,床帐中的温度不断攀升,直到沈京墨感到头发被人轻轻扯动,陈君迁咬着她的一缕发丝,发出了一声忍耐不住的闷哼。
陈君迁将水盆端到床边,沈京墨懒懒翻了个身,把手递给他去洗。
他蹲在她手边,耳边水声淅沥,沈京墨半张着眼睛看他,等他把一切都清理干净回到床上来,她钻进他怀里,笑意盈盈地问他:“酒醒了?”
陈君迁“嗯”了一声,双目含笑地亲吻她光洁的额头:“你呢,酒醒了么?”
沈京墨吃吃地笑:“茶水又不醉人。”
“那你刚刚怎么……?”那么大胆。
沈京墨眨了眨眼,伸手勾过他的脖子,唇几乎要贴到他下巴上,一字一顿,字字带着喜悦:“我、高、兴。”
“为何高兴?”
“你为何高兴,我就为何高兴。”
陈君迁挑了下眉:“我高兴你疼我、爱我、想要我,原来你也是?”
沈京墨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又来了。
若在以往,她肯定要当场否认。
不过今天她心情好,再者她眼下也没有力气和他辩驳,懒得否认,只是仰头在他下巴上重重咬了一下:“明日还有正事要办,睡了。”
说完便转过了身去。
陈君迁却不死心地贴上来,捏起她的一绺头发,用细软的发尾在她耳根到脖颈之间轻轻慢慢来来回回地扫弄。
“不否认我就当你承认了?”
沈京墨被他弄得痒得不行,躲又躲不开,只好瑟缩着脖子,拿肩膀狠狠搡了他一下。
“睡觉!”
*
次日清晨,陈君迁早早起身,穿好衣裳洗漱完毕后,又悄悄走到床边,掀开床帐。
沈京墨陷在揉皱成一团的绯红锦被中,只露出半张安静的睡脸和一小截白皙的手臂。
陈君迁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俯身在她眼尾轻轻落下一吻。
他动作很轻,但沈京墨还是醒了。她下意识伸出手去揽住他的脖子,眼却不想睁开,哑声问他时辰。
“辰时一刻,还早,”他说着便坐了下来,握住她的胳膊塞回被子里去,“再睡会儿。”
沈京墨舒展了下腰肢,眯缝着眼睛看看外头的光线,又看向陈君迁,小指从被子底下伸出来,挠了挠他的手背:“你为何起得这么早?”
“早些和谢家谈妥,早些安心。你睡吧,我让人晚些再送饭来。”
一听他是去谈正事的,沈京墨就没了兴趣,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正准备再小睡片刻,脑海中却突然想起昨晚分别前谢玉娘说过的话——
“明天他醒了,让他跟你们说。”
她猛地睁开了酸胀的双眼,转过身叫住陈君迁:“你们在哪儿说事?川柏去么?”
陈君迁不解她的举动,疑惑地点了点头:“怎么?”
“没怎么,”沈京墨坐起身来,迅速穿衣洗漱,“你们先说正事,我在外面等着,说完了记得喊我进去。”
那么大的事,她可不想错过!
*
陈君迁和谢玉娘说话的地点就在客栈之中。
昨天进入铜城后,陈君迁还没来得及向她说明来意,谢玉娘只知道他有要事相商,所以准备请他到军中去,等她爹从镜城赶来,与众将领共同商议。
“实不相瞒,我们的队伍是五湖四海的义军凑到一起来的,我一个人做不了主。”
但陈君迁还是建议两人先私下聊上一聊。毕竟谢家手下足有几万人,虽不能和薛义的义军相比,但也算颇具规模,队伍大了,将领多了,想法就很难保持一致,还是先和她这位守将商议为好。
屋中,陈君迁与谢玉娘面对面而坐,陈川柏坐在两人中间,神情不大自然。
大家都是老熟人,陈君迁便开门见山道:“江浙以南、茂州以西现在都已归附于薛老将军,下一步就是向东向北推进,拿下关中只是早晚的事。铜城是进入关中的关隘,谢家在这里经营已久,薛老将军的想法是,我们可以共同反越。”
谢玉娘起初还心平气和地听着,听到后面便渐渐变了脸色。
等陈君迁说完,她问:“薛老将军,是前些日子想要收编我们的那个薛义?”
陈君迁点头。
谢玉娘嗤了一声:“小陈大人,开始你说共同反越,我还以为是要做我们的盟军,原来是为别人做说客来的。那这件事不必与我爹和各位叔叔商量了,我可以直接回答你——没门儿。”
陈君迁一怔:“为何?”
谢玉娘:“我听说他在南方很有威名,自己散尽家财拉起一支队伍,很了不起,我佩服。但前些日子他来攻城,一连围了我们二十多天,却连一座小小的铜城都没打下来。我也不是什么很有本事的沙场宿将,可他连我都胜不了,凭什么要我臣服于他?”
自然是因为薛义抱着收编的心思,没打算真的攻城,再加上薛怀璋、薛怀琛突然出了事,他无心再留在这里,所以才草草收兵。
只是不等陈君迁开口解释,她又道:“还有他的儿子,也来叫过几次阵。薛义或许有些本事,但他的儿子……”
她摇了摇头,不屑地笑了一声:“小陈大人,如果你这次前来,是想说服我归附你,我绝无二话,还会帮你劝说我爹和各位叔叔,因为我信你。但薛义不行。且不说我并不相信他能走多远,就算他真的反越成功得了皇位,他那几个儿子也不是坐天下的料。与其加入他们,还不如留在铜城逍遥快活。”
几年不见,谢玉娘与过去大不相同了。
陈君迁听完她的话,顿了一顿,说,如今天下大乱,几方势力互相攻伐,最有可能得胜的便是薛义,眼下他大可以绕过铜城去取关中,但等西北大势已定,谢家又要何去何从。
谢玉娘笑:“我谢家没有多大野心,将来上京的主人定了,如果我们认可,自然会归顺,如若不然……我们也不会轻易放弃铜城。”
陈君迁听罢还想再劝,却被谢玉娘摆摆手打断:“小陈大人,你为何对那个薛义如此忠心?”
陈君迁沉吟片刻:“薛老将军善待治下百姓,我相信他的为人,当初从长寿郡起兵后,也是他帮我安顿那一城百姓。他对我有恩。”
谢玉娘听完,什么也没说,半晌,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不必再提,没得商量。小陈大人要打关中,可以从我这里借道。要是想留下来休整几天,我也欢迎。但收编,不可能。”
陈君迁听完抿起了唇,却识趣地没再劝说。
谢玉娘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再多说下去难免不欢而散。双方是同乡旧友,没必要闹到那种结局。
收编的事,他可以以后再想办法。
一念及此,陈君迁对谢玉娘笑了笑:“好,此事到此为止。”
谢玉娘也笑着对他点点头。
说完正事,屋中的气氛陡然放松下来,陈君迁给陈川柏递了个眼神,想叫他一起去和爹坐一会儿。
陈川柏见状立刻站起了身,要跟他走,那着急的样子,仿佛在逃离什么。
只是他刚刚起身,就被一旁的谢玉娘按住了手腕。
陈川柏身形一滞,面色凝重,却没有去看谢玉娘的眼神。
陈君迁已经走出了两步,见陈川柏没有跟上,回头来看,才发现他们二人僵持在当场,谁也没有动。
他不解地问他们两个怎么回事。
陈川柏还是低着头抿唇不语。
谢玉娘见状,重重地出了口气:“既然你不说,那我说。小陈大人,其实我们……”
“等等!”话没说完,陈川柏猛地开口阻止了她接下去的话,面露难色地对陈君迁道,“哥,你先去找爹,我过会儿就来。”
那表情凝重的,似乎谢玉娘的话说出来会出大事似的。
陈君迁奇怪地看看陈川柏,又看看谢玉娘,点点头走了出去。
一开门,刚好撞见在门外偷听的沈京墨。
夫妻二人对上眼,皆是一愣。
好在他身量高,遮住了她的身子,没让屋里的两人看见。沈京墨一拉他的衣襟,将他拽出了屋子。
合上屋门,沈京墨给陈君迁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压低身子趴在门板上,侧耳细听门内的动静。
屋里先是一阵沉默。
不多时,两人听见谢玉娘一声刻意压低的问话:“不是说好了,只要找到陈伯和小陈大人,告诉了他们我们的事,就与我圆房?”
门外的两个人听见这话,都不禁瞪大了眼睛。
圆房?
那不就是说……他们已经拜过天地了?!
第1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