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迁拳头一松,露出躺在掌心里的坠着小铃铛的红绳。
沈京墨一把把他的拳头又合上了,回过头瞪他:“这屋子隔音这么差,你还想弄这个?”
“动静很轻的,隔壁听不见,”陈君迁在她耳边使劲晃了晃铃铛,“不然我在屋里摇,你出去听听看。”
“我才不去!”
一刻钟后,沈京墨红着脸出了门,在院里院外,还有隔壁方家附近转了一圈,又红着脸回了屋。
幸好此时天色已晚,人们都已各回各家,没人瞧见她的窘迫。
推开房门时,陈君迁还在屋里四处转圈踱步,红绳缠在指尖摇晃个不停,真如他们成亲那晚一般。
见沈京墨回来了,他才停下手里的动作,颇具信心地问她:“听不见吧?”
沈京墨瞪他一眼,小声“嗯”了一声。
陈君迁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放到了桌上,捞起她的脚腕来,将红绳缠了上去。
铃铛搭在脚上,轻轻一动就叮铃铃作响。沈京墨脸上的红晕久久都无法散去,等他系好便立刻将脚收了回来,作势要跳下桌去。
陈君迁抢先一步将手撑在她两侧,将她困在了他与桌子之间,不待沈京墨作何反应,俯下身来吻她。
沈京墨没有挣扎,红着脸闭着眼,任由他在她唇上舔舐吮吻。
屋中寂静,唯有啧啧水声惹得她脸色愈发红艳欲滴。
半晌,他松开她的唇,对上她迷蒙的水眸,轻声问她:“你哪儿弄来那么多鱼泡?”
“……别问!”
“你不问问我哪儿弄来的铃铛?”
“不想问!”
挨她瞪了几眼,陈君迁学乖了,讨好地亲了亲她唇畔,换了话题:“咱俩成亲那晚你可没让我上床,今天是不是该补上?”
沈京墨不满他的控诉,辩解道:“那时你我说好了只做假夫妻……谁让你当时不和我说实话?”
陈君迁不顺着她的话说,自顾自诉起苦来:“别人洞房花烛和和美美,我洞房却连你的手都没握过,还睡了一夜草棚。不怪你,怪我命苦,一辈子就成一回亲,连个像样的洞房花烛夜都……”
沈京墨懒得听他鬼扯,抬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今天补给你,满意了吧?”
陈君迁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沈京墨答应完,手环上他脖子,要他抱她到床上去。
陈君迁却没听她的,反倒动手剥起她的衣裳来。
她赶紧去按自己的衣扣,连带着把他的手也抓住了:“你又要在这儿……?”
他回答得干脆,拂开她的手继续解衣扣:“你答应要补给我的,那就要按我洞房时想要的来。”
沈京墨瞪大了眼睛,原来这人那时就想……
“色胚!”
第109章
重逢 “护她安稳即可”
直到过去足足一个来时辰,轻盈的铃铛声在屋里不同地点时轻时重地响了三四回合,才终于停息。
沈京墨用仅剩的力气环住陈君迁的脖颈,像只小猴子一般挂在他身上,任他把自己清理干净放回床上,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毫不意外地起晚了,睁开眼时,陈君迁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见她醒来,他凑过来在她脸颊肩头落下一连串的吻。
沈京墨没好气地把他推开,腰酸腿软的感觉到现在也未退尽,她看见他就来气,忍不住哑着嗓子咬牙切齿道:“要是成亲那晚你敢这样对我,我第二天就与你和离!”
陈君迁被她推得向后一仰,又像个不倒翁似的弹了回来,逮住她边亲边问:“那现在呢?”
沈京墨被他问住了。
她看着他眨了几下眼睛,目光向一旁闪躲,拿肩膀搡他:“还不去做饭烧水?”
说完她就转过身去背对他,打算再歇一会儿才起身。陈君迁没眼色地探过脑袋来,看见她微微扬起的嘴角,他也咧开嘴笑了,在她手臂上狠狠亲了一口,起身干活。
擦完身用过饭,陈君迁说什么小夫妻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分开不得,非要送沈京墨去账房。沈京墨懒得理他,他要跟便跟着好了。
今早起身花了些时间,等他们到账房时,和尚早就在院中等着她了。
听见沈京墨的脚步声,他从院门内探出头来,朝她招招手:“妮子!今儿早上在山下捡了一对父子,来拿些东西,老付说在你这边,得请示了你过了帐才行。”
沈京墨赶紧小跑几步过来:“哪里用得着‘请示’我,程大哥拿完和我说一声就是了。”
陈君迁跟了上来,与和尚打了个招呼。
和尚笑呵呵地让开路,露出院中站着的那对父子。
沈京墨和陈君迁一抬眼,全都愣在了当场。
“爹?!”
“陈兄?”
*
沈京墨端着几盘吃食推开屋门时,陈大红着眼眶看了过来。
陈君迁的眼睛也有些红,接过她手里的碗筷,分放到陈大和谢遇欢面前。
沈京墨也坐了下来,四人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前,谁也没有动筷。
陈大不时抬起袖子擦擦眼泪,看看儿子,再看看儿媳,一言不发。
沈京墨错过了几人团聚的开头,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好看向谢遇欢。
谢遇欢的绯红长衫上净是灰尘和划痕,从不离身的扇子也丢了,人更显消瘦,昔日风流不羁的公子,如今只剩一身狼狈。
收到沈京墨的目光,谢遇欢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陈大,轻叹一口气,低声给她解释起来。
“川柏……没了。”
短短四字,犹如雷击,沈京墨瞬间失去了反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她回村那日,村里人还都安然无恙,她已经提前让谢玉娘带村里人去燧州,怎么会……
陈大压抑的哭声低低传来,陈君迁也转过了脸去。
谢遇欢深吸了几口气,艰涩地继续解释。
南方三郡被大越割让给南羌后,长寿郡破,永宁县相继陷落,谢遇欢孤家寡人走得容易,却不想在前往燧州城逃难的路上遇见了陈大。
那时陈大浑浑噩噩,险些没有认出他来,谢遇欢照顾了他很多天,陈大才恢复清醒。
谢遇欢问他陈君迁和陈川柏为何没有和他在一起,陈大回想了半天,话还没说出来半句,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谢遇欢费了一番工夫才弄明白,长寿郡出事时,陈君迁不在家中而在郡里,陈大与陈川柏一起出逃,却在半道遇上了小股的南羌兵。
陈川柏没逃出来。
陈大侥幸逃过一劫,却已然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活下来的。至于一同出逃的谢玉娘等人,也全都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彼时,他的长子与儿媳在长寿郡生死未卜,幼子死在南羌的铁蹄下,陈大一夜之间头发全白,被谢遇欢救下后,也是整日以泪洗面。
沈京墨听完,许久都没能缓过神来。
她与陈川柏相处并不久,但陈川柏一向敬她,她也喜欢这个活泼的小叔。更重要的是,陈君迁很疼他这个幼弟,如今闻此噩耗,他定比她更难过。
沈京墨的手从桌下伸过去,默默握紧了陈君迁的手臂。
陈君迁看了她一眼,反手攥住了她的手,微微汗湿的掌心颤抖不止。
他问谢遇欢,为何不在燧州城呆着,反而来了流云寨。
谢遇欢目露愤慨,皱了皱眉:“燧州容不下我们这些流民。”
陈君迁闻言也皱了眉头。他原还打算身体好些后,与她一起去燧州城生活,谢遇欢这话又是何意?
只听谢遇欢接着道:“南方三郡归了南羌后,他们将周边各村的百姓驱赶到了城中生活,要他们定期上供钱粮,供不上的就带去南羌为奴。先前万寿郡和永寿郡的百姓几乎都被南羌人杀光了,唯独长寿郡逃出去小半座城的人。南羌人要求周边各城将长寿郡的流民交还给他们,否则便继续向北攻城。燧州已经开始抓人了,我和陈叔被官差追到流云峰附近,幸得程大哥相救,才没被抓回长寿郡。”
谢遇欢说罢,重重一声长叹过后,不再言语了。
沈京墨听了,只觉得心中凄寒。
他们坚持了那么久,从一开始期待朝廷会派兵救援,到后来听天由命,好不容易挨到逃出生天,却又一次遭到大越的背弃。
更让她难过的是葡萄村的人们。她早早让他们离开,以为能让他们平安无事,却不想还是没能救下任何人。
事到如今,除了在流云寨中继续躲藏,他们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沈京墨看向陈君迁,而他看过来的眼神中,有着一样的迷茫和悲恸。
*
豫州。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即使已入五月,北方的夜晚仍旧寒冷。
洛水河畔,着一身玄色云纹大氅的傅修远长身玉立,眺望着漆黑得看不见尽头的奔腾江水。
从永寿郡逃出来的三万大军在他身后安静地扎营造饭。
不多时,行舟带着一个姑娘走了过来,对傅修远行过礼后便走到了不远处候着,留那姑娘单独与傅修远说话。
姑娘穿着宫装,对傅修远屈膝行礼,低着头等他吩咐,却又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他的侧脸。
傅修远转过身来,姑娘立时收回了视线。
“妙意。”
听他唤她的名,姑娘抬起头来,赫然是玉城公主身边的大丫鬟。
傅修远取出一个荷包递到她面前:“拿上这些,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你离开。”
妙意顿时愣在了原地。
回过神来,她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驸……公子,求求您留下妙意吧!妙意愿意一辈子伺候公子!”
“妙意,听话。”
傅修远语气淡淡,却不容抗拒。
妙意眼中的泪瞬间便落了下来,抬头仰望这个她从不敢肖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