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墨“啊”地尖叫着,手中的刀用力向前刺去!
“沧浪”一声,她的刀应声落地。
“乖乖!小妮子下手挺黑啊。”
这两人说的是大越的语言。
沈京墨一愣,猛地抬头:“你们是大越人?”
她此时才看清,这两个男人看上去三四十岁,一个蓄着须,面善,另一个是个光头,长相却略显凶恶,但都是大越人的样貌,与南羌人完全不同。
蓄须那人点点头,问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沈京墨没有回答,提醒他们林子里有南羌兵。
“你说那边那四个?刚让我们宰了,安全了。”
沈京墨这才放下心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手忙脚乱地爬出洞穴,却并未起身,跪在两人面前哭求:“求求你们救救我郎君,求求你们……”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往洞里一看,这才发现里面竟还躺着个人。
蓄须那人沉默了。
光头将半截身子探进洞去,看了看陈君迁的伤势,回头道:“伤得挺重,看打扮是长寿郡的兵。要不带回去给老张头看看?”
蓄须那人还是没说话。
沈京墨这下也看出来了,他是两个人里说话算数的那个。
她不敢起身,跪在冰冷泥泞的雨里不住地磕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我什么都会做,我可以给你们银子,可以给你们做工,求求你们救救我郎君……”
冷雨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裳,更显得她整个人分外瘦削。
蓄须那人动了恻隐之心,顿了顿,问她:“会管账么?”
沈京墨一怔,仰起脸来不停点头:“会!我识字,读过书,会做账,还有女红、骑射,我都会!”
光头乐了:“会的还不少呢。”
蓄须那人也颇为惊讶,看了她几眼,让光头把陈君迁拖出来。
沈京墨一连道了好几声“谢谢”,和光头一起动手,给陈君迁遮住伤口。
“不用谢我,会骑马的话,去把那几个南羌人的马弄过来。”蓄须那人显然不尽信沈京墨会那么多事,使唤她去驯马。
南羌的马野性难驯,跟南羌的人一个样,就算是被大越缴获了,也很难用得上。
沈京墨没有一点犹豫,跑向南羌人的帐子。
没过多久,她就骑在一匹马上,牵着另外两匹,在两个男人惊讶的目光中回来了。
“两位大哥一人一匹,我与我郎君共乘一匹。”
震惊过后,光头把陈君迁抚上马背,坐在沈京墨背后,又给他披上蓑衣,他们两人也拎着二红翻身上马。
陈君迁沉重的身子全部压在沈京墨肩上,把她的背都压弯了。她咬咬牙,打马跟上前面两个人。
蓄须那人不爱说话,光头却很健谈:“你们也是从长寿郡逃出来的?”
沈京墨点头,把这几日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难怪打前天开始那么多人往这边儿跑。”光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沈京墨不懂他的意思,好奇地询问。
光头笑呵呵道:“妮子,你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吧?”
沈京墨摇摇头。
“我们是流云寨的人,现在就带你们回流云寨去。”
流云寨?
沈京墨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可她知道罗三的土匪窝也叫什么什么寨。
难道他们……是山匪?!
沈京墨顿时大惊,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半夜的,这两个人带刀进山,杀了四个南羌兵,能是什么普通人?
她也是昏了头,怎么求到山匪手里来了?
像是猜到了她会怎么想,光头赶紧道:“你放心,我们流云寨和别的寨子不一样,不杀百姓,专杀大越狗官和南羌恶贼。我们大当家前天发现有不少长寿郡的人跑到这附近,所以让我们下山捡点儿有用的人回去。”
沈京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还好她会很多东西,多少算是有用的人吧。
四个人骑马走了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流云峰下。
两个男人架着陈君迁,沈京墨牵着马,往山顶走去。
流云峰与雁鸣山差不多,都是高耸入云的险峰,等到四人爬到山顶的流云寨时,天都快要亮了。
“大当家估计还没起,我先带你们去后面找间屋子,等天亮了再喊老张头去给他看看伤,然后你跟我去见大当家。”
沈京墨连连点头应下。
两人带他们夫妻二人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偏僻小院后就离开了。
沈京墨小心翼翼扶着陈君迁躺下,这才打量起这间屋子。
屋中摆设很陈旧,但好在没有蜘蛛网和灰尘,看上去应该时常有人打扫,应该是为“捡人”准备的。
观察了一遍环境后,沈京墨看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陈君迁,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分明就在她身边,可她却好想好想他。
第101章
流云寨 “你男人醒不过来了,你现在和……
没过一会儿,光头送了几身干燥的旧衣裳来和一小盆温水来。
“你家男人太高了,寨子里没他合身的衣裳,我拿了几件我的,先凑合给他穿吧。”
他们两个的衣裳都被雨给浇透了,沈京墨的中衣也落在了那个小山洞里,山上温度低,太阳还没升起来,她冷得直打颤。
收下衣裳和水,沈京墨分外感激,一连道了十多声谢。
光头笑呵呵地摆摆手:“你先给他擦擦,换好衣裳了叫我,我去喊老张头儿来给他瞧瞧伤。”
光头说完就出去了。
沈京墨顾不得清理自己满脸的泥污,抱着水盆放到床头,去脱陈君迁的衣服。
被雨水和鲜血浸透的衣裳一层层剥下,露出布满伤痕的皮肤,沈京墨看着他消瘦了许多的身子,眼中的泪几乎没有停过。
他腹部那道狰狞的刀口如今已经不再出血,可脸色却仍旧苍白如纸,沈京墨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只好转过头去擦。
可眼泪刚刚擦干就又涌上来,她只能一遍遍去擦,直擦到衣袖都湿了两大团,才总算能勉强忍住哭泣。
她手脚麻利地给他擦身。
陈君迁身上都是被雨水晕开的血污和泥浆,沈京墨搬不动他的身子,只能先把胸膛和腹部擦拭一遍,再艰难地把他翻过去侧躺,迅速地擦洗后背。
腿倒容易擦些,至少她现在脱起他的裤子来,不像当初从雁鸣山下捡回一条命后给他上药时那般害羞了。
等擦洗完陈君迁的身体,水盆里的水早都浑浊得不能再用了。
沈京墨也没工夫清理自己身上沾染的泥水,一层层给他穿上干净的衣裳。
光头比陈君迁矮上半头,身材倒是差不多的魁梧,可陈君迁穿上他的衣裳,竟还显得空荡,尤其是腰上,空出了很大一块,衣摆落在腰两侧,竟像盖了张小毯子似的。
他瘦了好多。
沈京墨鼻子一酸,赶紧给他盖好被子走到一旁,手忙脚乱地换好衣裳,打开门去叫光头来。
光头很快就带着一脸困意的老张头儿回来了。
那是个个头很矮的老人,花白头发花白胡须,脸如树皮布满皱纹,一双小眼睛就藏在两道皱纹里。
看见陈君迁腹部那条蜈蚣似的伤,老张头儿面露难色,摸摸这里碰碰那里,最后探了探他的额头,回头看向沈京墨。
“伤口是你自己缝的?”
沈京墨忙点头:“是……缝得不对么?我没做过,不知该怎么缝才……”
“针可曾过过火,或是用酒洒过?”
沈京墨一怔,摇头。
老张头儿又看了几眼那道伤:“只要今晚不发热应该就无碍。”
沈京墨总算松了口气:“那您可知我郎君何时会醒?”
“不好说,少则一两天,多则半个月。我也不知这伤口有多深,有没有伤及内里……看他的造化吧。”
老张头儿说完,又叮嘱了沈京墨几句,便打着哈欠走了,只说要是有事,就去他屋里喊他。
沈京墨连连道谢。
光头也没去送老张头儿,等沈京墨给陈君迁系好衣裳盖上被子,他看了眼天色:“大当家的应该醒了,你跟我来吧。别看我们哥俩把你带上来了,能不能留下还得大当家点头。”
沈京墨点头称是。
两人走出屋子关起门后,沈京墨看见院中有个水缸,便与光头说了一声,先去把脸洗净,再去见大当家。
缸里只有小半缸雨水,沈京墨费力地取了些来,冰凉的水挨到皮肤有些不适,但眼下也没有条件烧水,她只能飞快地把脸上的泥污洗掉,用衣袖擦干,与光头往外走。
昨夜在山下捡到她时,天黑着,她脸上又都是泥,光头并没看清她的模样,如今终于瞧见沈京墨的长相,他不由得一愣,连走路都忘记了。
沈京墨跟在他身侧,见他突然停住脚步,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光头被她叫了三次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接着往前走,边走边对她低声道:“大当家要是同意你留下来,记得白天也要把房门落闩。山上男人多,你家男人又动不了。”
他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沈京墨已经听懂了,低下头去,对光头道了声谢。
光头带沈京墨走了不多时,沈京墨低着头,除了偶尔抬眼记下路外,遇到有人过来时都不敢抬头。
像她这样容貌惹眼的女子,在难以自保的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要露面于人前。
更何况她现在要保护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陈君迁。
她不能有事,所以能少惹麻烦,就少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