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还乏,但窗外光线太亮,她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便垂眸去看他。
以往他都比她醒得早,就算沈京墨偶尔起得早些,也是急着赶去学堂,无暇多看他几眼,没想到这人醒着时那么能折腾人,睡着了反倒意外地乖。
沈京墨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抚上他的浓眉,从眉梢滑向眉尖,向下划过高挺的鼻梁。
点到那张贪吃的嘴时,他突然一张口咬住了她的指尖,用齿尖轻轻地磨。
早在她偷摸他眉峰时陈君迁就醒了。
沈京墨微微惊了一下,带着慵懒倦意朝他笑。他也对她笑。
笑了两下,她想起不久前这人那放浪的模样,害得她现在还腰酸腿软,便不禁收起笑脸,狠狠瞪了他一眼。
陈君迁顿时也变了表情。
他合眼时只是寻常好看,可一睁开眼,整个人便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侵略与欲望染上明亮深邃的眸,他一偏头,从枕过的地方一路向上吻,直到与她唇齿交缠。
沈京墨怕他又来,绵软无力的胳膊轻轻推搡他胸膛,好不容易挣得一丝喘息的机会:“我饿了。”
“我也没吃饱。”
沈京墨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五次!五次了!他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你这坏人,只管自己高兴,不顾我的死活,”为了自己的安危,沈京墨拼命把人往床下推,“你去给我取吃的来!”
陈君迁知道她受不住了,其实他也没那么贪,只是逗她实在有趣,才忍不住吓唬她两句。
见她真急了,他飞快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连衣裳也没好好穿,把外衣往身上一裹,趁院里没人,一溜烟跑进厨房,不一会儿就弄好了午饭端到了床上。
沈京墨腰酸得厉害,腿也发软,没力气下地,就趴在床上,一边吃东西补充体力,一边指挥害她睡不好觉的罪魁祸首给她揉腰按腿。
陈君迁也饿了,给她揉腰占了手,只能让她喂他吃,揉一会儿弯腰吃一口,一吃就吃了两刻钟才算完。
把碗筷洗了,他又躺回床上陪她歇晌。
先前他那句“没吃饱”弄得沈京墨心中惶惶,得了他再三保证不会再胡来,才犹豫着靠进他怀里,脸枕在他起伏的胸膛上,手指轻轻描摹他腹肌的轮廓。
陈君迁被她碰得心痒痒,可刚刚才发过誓,今天要是再闹她,就睡一个月地铺。
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心中默默想着其他事情,把那旖旎念想压了下去。
两个人安静相拥了片刻,陈君迁轻声开口:“其实接风宴那天,还是有点儿生气的。”
沈京墨一愣,仰头看他。
“我在里面被一群人灌酒,你在外面见……”
“我与他是偶遇,又不是故意去外面等他,”沈京墨打断他酸溜溜的话,“那你在席上还看了玉城公主好几眼呢,我说你什么了?”
“我看她是为了确定你有没有骗我,你不提我还忘了,你果然没和我说实话。”
他这话云山雾罩的,沈京墨更懵了:“我骗你什么了?”
“你以前跟我说,上京的贵女个个都如你一般,漂亮、有才,我只是没机会见,要是能见到肯定会喜欢,”陈君迁一脸严肃地纠正她,“公主应该是最贵的贵女了吧,既没你好看,也没你善良没你温柔,我不喜欢。”
沈京墨一脸无奈的听完,没忍住笑着嗔他一眼:“嘴这么甜,肯定在憋着坏心思。”
陈君迁竟然大大方方承认了:“把你哄开心了才敢打听那天晚上他和你说了什么,害你哭成那样。”
他虽然见过很多次她落泪,但哭得那么难过的当真不多见。当夜他不敢问,知道她不想说话,更怕惹她哭得更凶。眼下看她心情好,他才敢问上一问。
沈京墨在他身上打转的指尖一顿,眼神也有些飘忽。半晌,她把头低了下去,将行舟告诉她的事和陈君迁说了。
听完,陈君迁久久没有开口。
他没想到,傅修远那样一个白白净净,看上去甚至有些孱弱的公子哥,竟敢为心上人违抗父命皇命,甚至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
沈京墨那样心软的一个人,冷不防听到这些,难怪会泣不成声。
可这样一来,她对傅修远唯一的芥蒂便没有了。
“那你……”陈君迁顿了顿,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掌心缓缓摩挲着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将她搂紧,“现在知道了真相,还怪他么?”
其实他想问的是,还甘心做他的娘子么。
可旋即他又觉得自己不该有此一问,傅修远毕竟已经成了驸马,她如果真旧情难忘,昨晚也不会主动来解他的衣裳。
沈京墨仰起脸来目光空茫地望着他。
她大概能猜到他真正想问的话,那个问题她这几日也问过自己无数次。
傅修远的那些付出,倘若她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她知道了,就不能视若无睹。
如果真的狠心把他忘掉,她良心难安。那么多年的情谊加上错怪了他的愧疚,足以让她不顾一切奔向傅修远。
可她做不到,不光是因为玉城拦在其中,更是因为她同样放不下陈君迁。
但凡他待她有一点不好,她都不会这样难以抉择。
可她不敢说,真说了,她怕他会觉得他只是她困于现实无可奈何的选择。毕竟连她自己都还没彻底想明白的问题,她不觉得她能解释得清楚。
痴痴看了他许久,沈京墨支起身子主动吻上了他。
这样,就不用回答他的问题、也算是回答他的问题了。
陈君迁抱着她的手臂僵硬了一瞬。
她不想说。
选择他,大概只是将就。
但没关系,是将就也无妨,至少她现在留下来了,而傅修远也已经离开。这样的世道,他只想好好和她过好每一天。
日子久了,他早晚会从她的逼不得已变成心甘情愿。
想到这儿,陈君迁环紧沈京墨的腰肢,一手抚上她脑后加深了这个吻,直吻到她气喘吁吁,他擦去她唇角银丝:“睡一会儿,下午我带你出去转转。”
出门的时候已经不早了,沈京墨有了精神,但不想走路。陈君迁装了些零嘴儿,把她扶上马背,两人共乘一骑。
他也不知要去何处,就骑着马慢慢走,路上没什么人,小夫妻靠得又近,贴耳说些悄悄话,也别有一番意趣。
走出了村子,两人站在岔路口上不知该往哪处去。
沈京墨想了想,抬手一指头顶的柳枝,让陈君迁折了两条下来,掰成四截长四截短,她把八段柳条捏在掌心:“抽一条,长的往左走,短的往右走。”
反正他们也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那就随便去哪里都好。
两个人就这样,遇到岔路就交给柳条去选择,一路七拐八绕,还真走了不少以往从未走过的风景。
当然,只是沈京墨没见过。自从开始画长寿郡的舆图,陈君迁已经对整个郡的大道小径都了如指掌了。
夫妻俩这一走就走到了天黑。
虽然已经是二月底了,但晚上还是有些凉风,陈君迁明日还要早早赶回卫府,沈京墨便提议该回家了。
他却不想今天这么快结束,把人抱下马来,非要挽着她的手一起慢慢走一会儿。
附近都是山林,没人会看见,她就随他去了。
只是下午聊得多了,沈京墨有些累,没再与他谈天。两个人安安静静走了没多久,突然察觉到脚下的大地传来隐隐的震动。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看到陈君迁也疑惑地蹙了眉,沈京墨就知道她没有听错。
那动静,像有千军万马疾驰而过。
二人对视一眼,循着动静爬上身旁的小山头,伏低身子往下看去。
暗夜中,一支穿着古怪军装的骑兵连火把也没打,摸黑前行,山路崎岖,竟一眼看不到队伍的尾巴,但这身打扮绝非大越的军队。
而他们前行的方向,赫然是长寿郡!
第95章
围城(上)(二合一) “我要是生在上……
正午时分,沈京墨挎着一只小竹篮,从卫府去往北城门。
一路上,原本热闹的店铺全都关门闭户,几个粮仓下满是巡防的卫府兵士,粮仓不远处搭了粥棚,城中百姓正排着队去领一碗没几口米的清粥。
排队的人群里无人说话,施粥的人也没有出声,人人面无表情,仿佛已经失去了恐惧和发愁的力气。
走过粥棚不远,沈京墨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正把一碗清粥往嘴里灌,身边的孩子抱着个空碗,眼巴巴地看着女人的碗,不停地咽着口水。
女人把上面清水一样的汤喝完了,剩下半碗混着几粒米的稀粥,她递给了蹲在身边的孩子。
孩子高兴地端起碗来,呼噜呼噜一口气都喝完了,咂咂嘴,舔舔碗边的米糊,小声道:“娘,我还饿……”
女人同样没吃饱,可她手里已经没有别的吃食,刚刚领来的两碗粥是他们一整天的口粮,她只喝了些米汤,如今饿得眼前发黑。
她只能把孩子抱进怀里摇晃起来,边摇晃边低声说:“乖,睡吧啊,睡着就不饿了。”
沈京墨远远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心酸不已。
可她篮中也只有从卫府伙房领来的两碗清粥和两个馒头,这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一天的口粮。
算算日子,今天已经是南羌人围城的第二十三天了。
二十三天前,她和陈君迁在城外山上发现了南羌军队。那里距离长寿郡更近,他们只有一匹马,只好先趁夜疾行回长寿郡报信,再派人去通知周围的村子。
孟沧听说南羌大军真来了的时候,吓得脸都白了,当即派出探马去查探敌情,可第二天一早,探马四分五裂的尸体就被扔到了北城门下。
城外是黑压压的南羌军队,一眼望去,少说也有好几万人。
而长寿郡里只有两千卫府兵,经过二十多天守城,都不知剩下的还有没有一千个。
孟沧不知傅修远的大军去永寿郡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让这么多人的一支军队绕过大军直逼长寿郡城下。他一连派了十几个人去往永寿郡给大军送信,请求傅修远调派兵马回来解围,可都石沉大海。
直到今天,他们也不知道援军何时会来,但城中的粮食就要见底了。
南羌围城的第十天,家家户户的粮食就吃完了。百姓没了粮吃就会闹事,孟沧害怕万寿郡暴民四起砍杀郡守的事在长寿郡上演,当即让人开仓放粮。
但长寿郡中有近万军民,就算粮仓再满,也终有放空的一日。
于是从第十七天起,城中百姓每人每天只能领到一碗清粥勉强充饥,要是有人敢多拿偷拿,只要被发现,便会当场斩杀。
刚刚被围城时,城中还能听见鸡鸣犬吠声。半个多月过去,城里已经是一片死寂,就连吱吱叫的老鼠都被人吃光了。
现如今,也只有守城的卫府士兵才能每日多一个馒头用来补充体力。可一个馒头哪里能够呢?
沈京墨的手探进了篮子,摸到一个有些凉了的馒头,想要送给那对母子。
可这城里何止这一对挨饿的母子。
这些天陈君迁日夜守在城门上,每到白天敌军来攻城,他就要经历好一番厮杀,有几次等敌军退去,他干脆累得站不起来,躺在城楼上便昏睡了过去。
体力消耗那么大,她便把每日的馒头都留给他,可是以往每顿能吃三个菜饽饽的人,一天只吃两个馒头哪里能饱?若是她再分出去一个,他今天又要饿着肚子守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