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君迁还想说些什么,沈京墨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顿了一顿,露出一丝得体的微笑来:“既然如此,那便麻烦孟大人了。”
孟沧原本还担心陈君迁这个刺头不要应付,没想到他娘子倒是好说话,当即松了口气,连声说了好几遍“不麻烦”,笑呵呵地目送着两人走回院里。
他随后招来管家,让人送了换洗衣服去沈京墨院中,同时还安排了几个侍卫守在院外,名为保护,实为看守。
回到屋中时,沈京墨的脸色仍是苍白的。
她原以为在钱嬷嬷来验过她的身后,玉城公主就该放过她了。
她甚至已经决定要和陈君迁过一辈子,已经接受也习惯了如今的日子,却偏偏要在此时再见傅修远。
她跌坐在椅子上,心里很乱很乱。
陈君迁点上灯,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仰头看她:“我和孟沧说过,只让你来看一眼就走,没想到那老头儿出尔反尔……不如这样,明日你就称病,就算那公主来了,也不能强逼你带病去招待……”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来的是傅修远?”
陈君迁话未说完,沈京墨便打断了他。
他一怔,还没说什么,她便提醒他:“别忘了我们今天刚刚说好什么。”
陈君迁哑然。
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我确实知道……”
她不听他说完,伸手去抢他腰间的钱袋子。
“哎!”陈君迁赶忙抬手去护。
“既然大人做不到坦诚,那就把香囊还给我!”
“我不是……”
他还没来得及辩解,就看着她慢慢红了眼眶。
第88章
相见 “你怀疑我和他旧情复燃?”……
看着沈京墨泛红的眼眶,陈君迁心疼得一塌糊涂。
他抬起手,想要擦去她眼角的泪。
沈京墨转过脸去,他的指尖划过她鬓角,扑了空。
他的手僵在半空,顿了一顿,缓缓收了回去,握住了她搭在膝上、没来得及躲开的手。
“我没想要瞒你什么,我只是……”陈君迁深吸一口气,抬眸对上她的泪眼,“我怕那玉城公主会再刁难你,所以和孟沧说好,不会留你在府上。我想着,只要那时候你不在郡里,就算他们想找你,也总有办法拖一拖。反正也不会见到,何必让你知道来的是他们。”
沈京墨听着他苍白的解释,紧抿着唇摇起了头:“她是公主,她若想见我,我去哪里能躲得开?就算我在家中,她照样可以派人去把我带来。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会想不到。你还在骗我。”
陈君迁神情一僵,沈京墨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你怕的不是玉城公主,你怕的是傅修远,”她定定地看进他眼里,“你怕的是我和他相见。”
她一语中的,陈君迁的眼睫颤了两颤,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沈京墨眼中的泪更加汹涌:“前些日子你问我,如果有的选,我会选你还是他。那时你就知道他会来。你觉得只要我见到他,我就会不顾一切地和他走,所以你不敢让我知道,是不是?”
陈君迁没有回答。
但没有回答,也是一种回答。
沈京墨站起了身。
陈君迁也忙跟着站了起来,仓惶地看着她。
她的视线停在他腰间的钱袋子上。
那里面装着她给他绣的香囊,香囊里是她早就写好的字条。
她突然觉得很委屈。
她连花朝礼都送给他了,他还不明白她的心意,甚至觉得她的心依然偏向傅修远!
她是说过不知何时才能放下过去的感情,可如今的傅修远对她如此无情,他难道认为她是那般自轻自贱、自作多情之人吗?
想到这里,沈京墨猛地一把扯下陈君迁挂在腰间的香囊,高高举起,作势就要扔进一旁的水盆。
“别!”陈君迁慌忙上前阻止。
沈京墨的手同时一顿。
她捏到了香囊里的纸,心底突然多了一丝不舍,舍不得将这香囊毁掉。
她抬眼瞪向陈君迁,制止了他的动作。
他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僵持片刻后,她将手里的香囊狠狠丢到他身上,转过身,哭着跑出了屋子。
陈君迁两手慌乱地接住香囊,正要去追她,手却捏到了香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他一怔,飞速打开钱袋子,取出了香囊里的字条——
“不和离”。
每一个字都写得郑重而坚定。
是她的字,他不会认错。
陈君迁眼瞳蓦地一颤,将那纸条攥在掌心,飞快地追了出去。
他们住的小院不算大,除了三间卧房一个花厅和小厨房,还有一处假山和凉亭。
院门外有孟府的侍卫,她出不去,陈君迁挨个找遍了其余几间屋子,最后在假山背后找到了默默抽泣的沈京墨。
她蹲在草地上,蜷缩成小小一团,双手交叠在膝上,脸埋在臂弯里。
听到动静,她红着眼睛抬起脸来,看到是他,又把头撇向了另一边不看他。
陈君迁单膝跪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沈京墨还以为他是追来解释的,可等了半晌,他却一言不发,她不由得转过头来瞪他:“你来做什么?”
她话音未落,陈君迁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向前一拉。沈京墨失去平衡,跌进了他怀里。
她一惊,挣扎着要爬起来,去被他一手按在背上,束缚在怀中不让她退出去,另一只手展开那张字条举到她眼前,语气隐隐带着激动:“你早就这么想了?”
沈京墨侧目一瞧,立刻又移开眼去:“不知道谁塞进去的。”
“我没说是在哪儿找到的。”
沈京墨一愣,气急败坏地去抢纸条。
陈君迁干脆双臂一紧将她抱牢,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什么时候决定不和离的?”
“没什么时候,头脑一热随手写的,”她吸了吸鼻子,“现在反悔了……”
不待她说完,陈君迁深深地吻了下来,把她所有的违心话全数挡了回去。
这一吻沾染了她的泪,咸中带苦,她一点也不喜欢。
沈京墨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出去,却被陈君迁抱得更紧了。
挣扎了很久,她渐渐没了力气,软软靠在他身上。
陈君迁这才松开她的唇,疼惜地去擦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边擦边道:“是我不好,辜负了娘子的情意,误解了娘子的真心。是我不好。”
他边说边啄吻她的唇角和下巴。
沈京墨心头的委屈萦绕不散,眼泪又涌了上来,珍珠一般一滴滴落在他衣襟上。
“现在还怀疑我会和他旧情复燃么?”她扁扁嘴,下巴哭得一抖一抖的。
“我从没怀疑过你的品行,”他吻去她的泪珠,搂紧了她的腰肢,认真地看向她红肿的眼,“我是怕自己不够好,比不上别人,配不上你。”
沈京墨吸着鼻子没说话,把头靠在他肩上,抽泣声渐渐平息了下去。
不一会儿,陈君迁突然道:“说起来,这也要怪你。”
沈京墨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闻言不由一怔,皱了眉:“怪我什么?”
“你要是日日在我耳边夸我,说我这也好那也好,处处你都满意,愿意跟我过一辈子,我哪会这么不自信?”
“你!”他这无赖,分明是他疑神疑鬼,却还倒打一耙,“你摸着良心说,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非得要我什么都说出来……”
话没说完他就又亲了上来。
沈京墨被他亲得没脾气了,只能狠狠剜他一眼:“话都不让我说完!”
陈君迁一脸坏笑地又一啄她嘴角:“是你说要坦诚相待的,那以后你心里怎么想,就要跟我说实话,不能因为我太好了,一句两句夸不完,就干脆不说了。”
沈京墨没好气地在他肩上用力一捶:“我那是找不到优点,夸不出口!”
“又不坦诚了。”他惩罚似的,低下头来作势要咬一口她饱满红润的唇。
沈京墨向后一躲,低低笑了出来。
见她消气了,陈君迁收起那些玩笑话,认真地看着她说:“我承认,我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傅修远会来,我怕他真像传闻说的那么好,你再见到他,就更嫌弃我了。”
这些沈京墨都知道的。
“那你呢,”他说完,又将问题抛回到了她手里,“刚才哭成那样,就只是因为觉得我不信任你?”
沈京墨下意识地咬了下唇:“嗯……”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一噎,目光心虚地闪烁起来:“……也有其他原因吧。”
他眯起了眼。
沈京墨委屈地皱皱眉头:“我不想见到他们,你明知他们要来也不跟我说!刚才孟大人提到玉城公主的时候,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觉得……心里很乱,很烦,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冲你……”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最后把脸埋在他颈窝,微凉的脸颊紧贴着他鼓鼓脉动的颈侧,小声道:“对不起嘛。”
陈君迁听到她最后这句软软的道歉,心都快要化了,一手轻抚她纤薄的背,大度道:“原谅你了。以后每天夸我一次当做赔礼就好了。”
沈京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在他颈窝蹭蹭,“嗯”了一声。
两人在假山背后安静地抱了一会儿,他又想到即将到来的玉城公主和傅修远。虽然他们两个说开了,但该来的麻烦还是会来。
“不如我今夜带你翻墙离开?”